“殿下,小心来者不善!”刚刚下马休息,连汗都没来得及落的各级将领们,也纷纷手按刀柄起身,围在柴荣面前,自动站成了一个圆弧。常年的辛苦训练,让他们每个人都对军中的各种信号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麾下传令兵翻译,就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真正遇到了突发情况,柴荣的表现,反而不像行军时那么焦躁。先抓起亲兵刚刚递过来的水袋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缓缓对大伙吩咐,“不急,先让弟兄们整理铠甲兵器,更换坐骑!曹州是座重镇,发觉有兵马靠近,守将带人出城查明情况不足为怪。”
    “是!”众将见太子如此沉稳,顿时都找到了主心骨。齐齐答应一声,迅速去整理各自麾下的队伍。
    “二弟,你带着我的两百亲兵,前去迎接一下,表明咱们的身份,顺便验证对方的真实态度!”回头朝着开始忙碌的弟兄们扫了几眼,柴荣又将目光集中于赵匡胤身上,低声吩咐。
    “大哥!”赵匡胤的眉头迅速往上一跳,拱手回应,“那杨文生乃是王殷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他也是大周的节度使!”柴荣深吸了一口气,话语里带着几分不甘,“你去告诉他,孤知道他的难处,只要他能袖手旁观即可。孤,孤保证事后不做任何株连!”
    “这……?末将遵命!”赵匡胤依旧想要劝说柴荣不可有妇人之仁,但看到对方眼睛里清晰的痛楚,只能无奈地拱手。
    “殿下,我军人困马乏,且人地两生!若不抢先下手……”见到此景,潘美大急,赶紧抢在赵匡胤出去送死之前,大声提醒。
    “咱们不是叛军,他所带的,也是大周的将士!”柴荣毫不犹豫地出言打断,然后翻身跳上了马背。
    作为曾经与契丹人交过手并且丝毫不落下风的“沙场老将”,他何尝不知道在当前形势下,放弃率先出击会丧失多少优势?然而,身为大周的储君,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愿意因为自己和王峻等人的争斗,导致无辜将士们血流成河。
    那些将士,都是他义父郭威亲手带出来的兵马,都曾经为大周朝立下过赫赫战功。他们应该退役回家去颐养天年,或者死在抗击契丹人的战场上,而不是倒在自家人的屠刀下,死不瞑目!
    第十章 夺帅(八)
    “嗖!”赵匡胤果断扣动机关,将第二支弩箭射进七步外一名敌将胸口。
    “嗖嗖嗖嗖”近卫营的将士们有样学样,紧跟着赵匡胤的动作扣动机关。精钢为锋,硬木为杆的弩箭,再度如怒潮般拍上山脊,将刚刚抵达的曹州军割谷子般割倒。
    武侯弩造价高昂,装填麻烦。但预装之后,却可以接连发射三次。并且可以完全由单手操作,二十步内可透双层皮甲。在马战当中,绝对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只用了两轮齐射,就将抢先一步登上山梁的曹州精锐干掉了大半儿,余者顿时被吓得魂飞天外,尖叫一身,转身就逃。
    “不要停,跟着我!”赵匡胤却杀得仍不尽兴,踩着敌军的血迹越过山脊,然后咬着溃兵的尾巴急冲而下。
    野外相逢,敌将居然敢不先立阵,直接跟自己玩什么以快打快,真是一群插标卖首的贱货!想当初,连契丹狼骑都不敢如此轻慢。真不知道,是谁给了曹州军主将带着同样数量骑兵跟沧州军打对攻的胆子?!
    “跟上,跟上,弩身下压,给敌军来波热乎的!”一个营的太子近卫紧跟着赵匡胤的战马翻跃山坡,用武侯弩瞄准十余步外与溃兵迎面相撞的敌军。
    三年来,在郑子明不计成本的供应下,他们当中每个人至少射出了上千支弩箭。对武侯弩的操作方式和各项性能,都摸得滚瓜烂熟。几乎与赵匡胤同时,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扣动了机关,“嗖嗖嗖……”
    白亮亮的弩箭贴着山坡,疾扑而下。带着空气撕裂的呼啸声,瞬间将二十步内的敌军,都推向了牛头马面的怀抱!
    “啊!”
    “娘咧!”
    ……
    箭矢插入肉体的“噗嗤”声,战马翻倒的“轰隆”声,鲜血喷入空气的“嘶嘶”声,夹杂着伤者的呼喊,垂死者的哀鸣,刹那间,响彻整个山坡!
    足有一百五十多名曹州骑兵当场被弩箭放翻,还有四五十匹可怜的战马相继倒地。而到了此刻,敌我双方还未发生正式接触!曹州军骑兵都指挥使,还没弄清楚对手的数量和主将的姓名!
    “跟着我,向下杀!”赵匡胤才不在乎别人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弃弩,提棍,扭头大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这些年,他跟北汉军作战,跟幽州军作战,跟南下打草谷的辽军作战,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对战机的把握能力,绝非那些靠资历熬出来的庸才可比。发现敌军的主力队形已乱,立刻带头扑了下去。
    “杀!”太子近卫们齐齐丢下尾部拴着绳索的武侯弩,抽刀,策马,紧随赵匡胤身后。
    一名胸口处挨了弩箭的曹州骑兵都头,正趴在马鞍子上惨叫。被赵匡胤兜头一棍砸在了后脑勺上,当场气绝。双腿轻轻磕打马镫,赵匡胤骑着刚刚换上没多久的黄骠马扑向下一个不知所措的对手,包铜大棍借着战马的速度迎头下砸,力劈华山!
    “呯!”曹州骑兵的脑袋四分五裂,整个人倒飞出去,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唏聿聿!”战马嘶鸣,几名贴身侍卫紧跟上来,护住赵匡胤的左右。其余太子近卫营的将士则策动坐骑,以赵匡胤为锋,将队伍收缩成一个锐利的楔型。五百多匹马,借着山势,踩着敌军的尸体,急冲而下。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敌将休要猖狂!”两名百人将打扮的曹州勇士,舍命扑上前,试图拦住赵匡胤的马头。他们两个的配合颇为默契,所找的角度也极为刁钻。然而,他们却过分低估了对手的本领。
    面对咆哮着冲向自己的敌将,赵匡胤看都不屑多看,直接将包铜大棍一提,借着马速,点向左侧对手的坐骑头颅。随即左手回拉右手横推,熟铜大棍宛若蛟龙一般,凌空摆尾,“呯!”,“噗!”
    “嗯哼哼!”左侧敌将胯下的战马头颅破裂,哀鸣着倒地。右侧敌将直接被扫下马鞍,落在地上昏迷不醒。赵匡胤的坐骑从二人身边如飞而过,更多马蹄踩下来,将二人生生踩成了两团肉泥!
    下一个挡在黄骠马前的,是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卒。赵匡胤直接冲进去,包铜大棍左劈右砸,将这伙敌军砸得四分五裂。近卫营将士沿着他撕开的裂缝长驱直入,像一把锐利的钢刀,切进敌军深处,将沿途敢于负隅顽抗和来不及躲避的对手,统统切于马下!
    八个营的曹州骑兵,论人数,远远高于赵匡胤所带的五百人。然而,面对借着山势扑下来的太子近卫,他们却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尽管都指挥使杨宣在不停地调整对策,尽管有一些勇敢的家伙在努力填补缺口,但是曹州军队伍被撕开的“裂缝”,却越来越深,越来越宽!
    “轰轰轰!”“轰轰轰!”马蹄声如雷。赵匡胤带着太子近卫,长驱直入!在“裂缝”附近,侥幸没有第一时间战死的将士们,则像翻卷的皮肉般,带着血迹掉头后退。与惊慌失措的自家袍泽撞在一起,人仰马翻。
    “嘭嘭嘭”的声响接连不断,慌不择路的战马,一匹接一匹的撞到一块,马背上的骑兵像下饺子般掉落,然后被自己人无情地纵马从身上踩过,转瞬间就气息奄奄。
    “娘咧!”“救命”侥幸没被马蹄当场踩死的骑兵,惨叫着四下乱爬。更多的战马跟上来,将他们撞倒,踩翻,踩得筋断骨折。
    “拦住,拦住他!杨斌,刘武,朱定,胡一刀,你们几个一起上。拦不住他,就提头来见!”眼看着对手就要冲到自己面前,曹州军骑兵都指挥使气得两眼冒血。挥刀急指,将自己麾下最为倚重的四名勇将,挨个点名。
    “是!”杨斌,刘武,朱定,胡一刀四人知道此刻自己绝无退路,咬着牙答应一声,各自带着亲卫逆流而上。
    他们距离赵匡胤其实没多远,然而,他们却迟迟无法赶到对方身边。败退下来的自家弟兄越来越多,人挤人,马挤马,乱成一锅粥。哪怕他们直接挥起兵刃开道,也无法将坐骑速度增加分毫。
    武将马上对决,没有速度,就会失去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几名曹州勇将跟自家溃兵较劲儿的时候,赵匡胤已经带着亲兵直扑而下。先撞开一名曹州骑兵,随即不由分说,手中包铜大棍轮圆了朝着杨斌的脑袋就是一记泰山压顶。
    “开!”杨斌也是个搏命行家,立刻举起铁锏,交叉上推。本以为凭着两膀子气力,能将包铜大棍挡在安全距离之外,甚至倒推而回。谁料耳畔只听见“当啷”一声,紧跟着,肩膀处就传来两道钻心地疼。一双手臂树杈般举于头顶,彻底失去控制。
    武将对决,一眨眼就能分出生死。赵匡胤毫不犹豫地摆棍横扫,“啪”地一声,砸在杨邠的肋骨处,将此人砸得口中鲜血狂喷,一个跟头栽落于马下。
    “杨大哥”刘武,朱定,胡一刀三将看得眼眶迸裂,哭喊着上前于赵匡胤拼命。后者则不屑地撇嘴冷笑,手中包铜大棍,一拨,又是一荡,将刘武和朱定二人的兵器拨开到了一旁,棍头如乌龙般直奔胡一刀胸口。
    “当啷”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胡一刀的钢刀倒缩回半尺,正砸中自家小腹。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不敢恋战,拉偏坐骑向左闪避。赵匡胤却不管重新扑上来的刘武和朱定,举起包铜大棍,追着他的背影横扫,“嘭!”
    “啊!”胡一刀惨叫着坠马,生死未卜。赵匡胤扭身挥棍,再度拨开刘武和朱定两人的兵器,直奔曹州骑兵都指挥使帅旗。
    四名赵氏亲兵策马跟上,将刘武和朱定二人与自家主将隔开。更多的近卫营将士高速冲过,每人都挥动兵器,或者向刘武,或者向朱定发出全力一击,然后头也不回,飞驰而去。
    可怜那刘武和朱定两个,武艺虽然高明,却像两根挡在洪流前的芦苇般,被骑兵们打得摇摇晃晃。忽然,身体相继一歪,惨叫着落下马背,被后续飞奔而过的马蹄踩成了两团肉酱!
    “敌将有种别跑!”赵匡胤接连砸翻数名躲避不及的曹州兵卒,朝着都指挥使杨宣的帅旗猛扑。全身上下,洒满了敌军的脑浆和血浆。临近的曹州将士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拨马闪避,唯恐躲得慢了,变成棍下亡魂。
    “为将者不逞匹夫之勇!”曹州军骑兵都指挥使杨宣,岂肯跟他一个“无名小辈”拼命。眼看着身前的护卫越来越稀,立刻拨转坐骑,横向闪避。对方是沿着山坡往下冲,速度很快。对方身后跟着数百名弟兄,轻易不能改变方向。而他只需要暂避其锋芒,将这一轮攻击让过去,就可以重新整理队伍,再度一较短长!
    果然,赵匡胤的倾力一搏落到了空处,只能抡起棍子打翻数名小兵泄愤,然后继续顺势向下。转眼间,就与杨宣拉开了距离。计谋得逞的杨宣立刻命令亲兵吹响号角,调整战术。命令全体将士向自己靠拢,在山坡上重新整队。
    只要将队伍整理好,他们就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而敌将即便成功将曹州军凿穿,也会落到了下方。攻守之势,数息之间,便可逆转。
    正当他自鸣得意的时候,忽然间,看到赵匡胤回过头来,朝自己高高地竖起了中指!“什么意思?”杨宣哪里看得懂这个由郑子明流传出去的手势,顿时就是一愣!随即,头顶就传来了滚滚惊雷。“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不算剧烈,却震得地动山摇。凭着武将的本能,杨宣迅速扭头。只见一员小将带着三个营的骑兵,排成密集的横队,沿山坡斜推而下。沿途的曹州军,则像杂草般推翻,被一簇接一簇推平,无论数量多寡,都毫无抵抗之力!
    第十章 夺帅(九)
    “噗”地一声,潘美用骑枪从背后挑飞一名掉头逃走的敌将,带着大队继续前进。
    曹州骑兵原本就不怎么齐整的队形,已经被赵匡胤先前那“迎头一棒”,砸了个四分五裂。队伍中大部分兵卒,也从靠近山脊的位置,被强行推到了半山腰。这对经验丰富的的沧州军将士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几乎不用潘美这个主将提醒得太大声,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
    三个满编营,总计一千五百将士。每五百人展开为一横排,每两排之间相隔二十步距离。一排接着一排,沿着山坡,如墙而下。五百把明明晃晃的骑枪,就像五百颗锋利的獠牙!
    “噗!”“噗!”“噗!”“噗!”“噗!”“噗!”“噗!……”
    “啊……”“稀嘘嘘……”
    低沉的铁骑刺入肉体的声音,与惨叫声、悲鸣声交织在而起,刺激得人头发根阵阵发麻。来不及整队的曹州将士,一簇接一簇被骑枪刺下马背,如晚春的残雪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夏日,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大部分落马的曹州将士,都是背部中枪。只有零星三五个勇士,曾经试图拼死一搏。然而,在如墙而进的沧州军面前,他们的拼命行为,就像企图阻挡马车的螳螂同样可笑。手中兵器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奇妙招式,基本都没机会碰到冲下来的沧州士兵。每个人同一时间所要面对的,却至少是三杆骑枪。挡住其一,躲开其二,却不可能再成功避过其三!
    “别,别慌,杀,去给我杀了中间那个穿银甲的!”曹州军骑兵都指挥使杨宣看得心脏抽搐,一边加速将坐骑横向拉得更远,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命令!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忠心的传令兵,努力吹响号角,所发出来的声音,却像冰下水流一样喑哑艰难。
    如此密集的骑兵横阵,他们只是在四年前,追随郭威起兵“清君侧”时见到过一次。但那次,沧州军却是他们的友军而非敌人,展示战术的地点为校场而不是沙场。
    他们当初虽然震惊于沧州军的阵形齐整,却未曾体验过其真实威力。随着时间推移,记忆里印象逐渐变淡,心中甚至还甚至还隐隐生出了“沧州军中看不中用”评价。而今天,他们才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巨石压卵。才真正明白,中看不中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废物,全都是废物!”见传令兵被吓得连军令都无法完整送出,曹州骑兵都指挥使杨宣大怒。劈手夺过一支画角,背对着自家将士奋力吹响,“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事到如今,他已经对转败为胜不报任何希望。但是,他却必须派人去挡住那三堵缓缓推下来的长枪之林,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撤下山坡。然后再想办法摆脱先前那名猛将的阻拦,成功撤离战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更多的画角声交替响起,带着恐惧与绝望。一大队曹州骑兵,被角声刺激的两眼发红,纷纷跳下战马,以其中一名指挥使为核心,结成整齐的圆阵。骑枪尾端戳地,枪锋斜向上指,正好和战马的脖颈一样高矮。
    圆阵杀伤力最小,但扛打击能力最强。长枪硬阵,也是对付骑兵的不二法门。他们所有选择都没错,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勇敢。然而,他们很不幸,今天遇到的是沧州军。
    早在四年前与北汉、契丹联军作战的时候,沧州骑兵就已经积累出了足够多的,对付步兵硬阵的经验。这四年来经过反复改进,磨砺,更是炼就了一整套破敌之法。只见在前推过程中,潘美猛地将骑枪交到了左手,右手迅速从身后一拉一带,“呼”,一把半尺宽窄的飞斧,被他顺势抛向了半空。
    “呼”靠近潘美的左右两侧,上百把半尺宽窄的飞斧,同时腾空而起。在阳光下中划出上百道凄厉的弧线,只奔枪阵而去。“呯、呯、呯、呯、呯……”。眨眼间,就将曹州军舍命组成的长枪圆阵,砍得七零八落。
    “杀!”飞斧掷出之后,潘美根本不去看结果。再度变成双手持枪,双腿轻轻磕打马镫。跟他磨合了三年有余的战马通晓自家主人心意,四蹄的迈动频率缓缓加快。与相邻的其他战马一起,沿着山坡加速前推!
    被飞斧砍烂的长枪圆阵,连个泡都没冒起来,就被如墙推过的枪锋吞没。临近其他几伙正准备上前拼命曹州将士,顿时失去了胆气,跳上马背,夺路而逃。但是,还没等他们重新提起速度,沧州军的枪锋已经推至,数十道血光溅起,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逃下山坡。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五百匹战马顺着山坡,继续向下奔行。五百杆骑枪排成一道横线,继续向下推进。所到之处,不会剩下一名能够站起来的敌军。远远看去,就像一架巨大的铧犁,在青葱的山坡上,犁出了一片血肉田垄。
    “呜呜,呜!”号角声嘎然而止,奉命吹角催战的曹州传令兵们,相继拨转坐骑,落荒而逃。
    挡不住,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光是第一道顺着山坡推下来的枪林,就足以将所有曹州军推平。而在第一道枪林之后,还有第二道,第三道。更远处的山脊上,又冒出来了第四道!
    “当啷!”“当啷!”“当啷!”兵器落地声,交替而起。数十名侥幸没挡在枪林前推道路上的曹州兵卒,瞪着双眼,呆滞的看着不远处的血肉田垄,任由兵器从手中滑落,却毫无察觉。
    太恐怖了,实在太恐怖了。也算久经战阵的他们,先前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会是如此之恐怖,如此地令人绝望!
    他们最开始有八个营,虽然不是满编,但总兵力也不下三千。但短短不到半柱香时间,他们昔日的袍泽,已经阵亡了一千有余!并且个个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第二梯队和第三梯队,横向拉开!”将敌军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正在引领沧州将士向前推进的潘美,忽然叹息着举起了一面令旗,左右摆动。
    他对屠戮胆气丧尽的曹州军,不感任何兴趣。但是,他却必须尽可能地消灭敌军有生力量。按斥候们先前舍命探明的情报,曹州军还有七千步卒正匆忙赶来。他必须抢在这伙主力没有抵达之前,锁定胜局!
    “嘀嘀,嘀嘀,嘀嘀……”沧州军特有的铜笛子声响起,将命令传遍整个战场。跟在第一道枪林之后,到现在连口“汤”都没喝上的另外两营骑兵,立刻调整方向。先在跑动中放缓马速,将队伍稳稳地由横转斜。然后又在两名营级指挥使,陶得善和潘玉的带领下,一左一右,从后面追上潘美所在的队伍,与第一道枪林衔接,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弧。
    圆弧背后,柴荣带领一个营的沧州骑兵刚刚在山梁上展开队形。发现大局已定,摇摇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流大周将士的血,但此时此刻,却容不下半点儿妇人之仁。在全歼曹州军和让自家弟兄冒险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马蹄击打地面,所带起的烟尘,模糊了柴荣的视线。
    圆弧之下,所笼罩的范围,几乎就是整个山坡!数十名被吓傻了的曹州兵卒,迅速在圆弧附近消失,留下一地破碎的血肉。更多的曹州将士,则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了一般,拨转坐骑,向着山下夺路狂奔。
    “驾,驾,驾……”跑得最快的,是曹州军骑兵都指挥使杨宣。早在亲自吹响号角的时候,他心中就对胜利不报任何希望。借着麾下弟兄用性命换回来的时间,他现在已经逃到了山脚下,并且依靠亲信的舍命保护,成功地突破了赵匡胤的阻截。
    “必须将敌军的情况及时向节度使汇报!”一边拼命用双脚磕打马镫,杨宣一边给自己的弃军逃命行为寻找借口。“敌军凶猛异常,不可在野战中力敌!赶紧寻找有利地形结阵,然后用长枪、盾牌和弓箭相互配合,才能避免主力大军重蹈先锋骑兵的覆辙!如果有可能,不妨先避开柴荣小子的锋樱,然后率军缓缓尾随之,寻找战机!人地两生,兵力又单薄,姓柴的早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想着自己终究有洗雪今日知耻的一刻,杨宣心中的恐惧稍减。抬起左手,用力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同时扭头向左右观望。
    他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亲信跟自己一样幸运,成功脱离了战场。如果有可能,他最好在向曹州节度使杨文生汇报之前,跟亲信们统一口径。
    周围的身影稀稀落落,加在一起都凑不足两巴掌。并且好像都吓傻了般,正在用力拉紧战马的缰绳,身体抖若筛糠。“走啊,再不走,就来不……”突然间良心发现,杨宣扯开嗓子大声提醒。话喊了一半,剩下的另外一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光越过自家亲信,他看到有一支骑兵,正从土丘侧面,斜向包抄而至。当先一员大将策马横枪,挡住所有人去路,“投降免死!否则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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