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倾心有些凌乱,不知道怎么面对邓小鱼。
    昨天在看到她手机相册里的宁则后,白倾心还安慰自己,或许只是无意中拍到了。所以她并为声张,当做看不到。可是,这件事总扎在心里,不确认永远不会舒服。
    所以,晚饭后,白倾心装作很随意的告诉邓小鱼:“宁则说他想结婚了,昨天晚上还催我来着。”
    其实这件事白倾心本来就打算和邓小鱼分享的,现在说出来,带了一点试探的意味。
    白倾心希望,邓小鱼听到这个消息会和往日一样笑起来,然后告诉自己:真好。
    然而她没有。她先生一愣,然后用力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回道:“那你答应了吗?”
    白倾心点头:“答应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倾心一直看到邓小鱼的眼睛,而邓小鱼却因为她的眼神而来回躲闪:“宁则挺好的,答应就没错了。”
    邓小鱼笑了,然而却带着几分苦涩。
    这些白倾心都看在眼里,想起邓小鱼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她没办法再骗自己了。
    然而她仍旧没有捅破这层纸。
    她不知道,如果把这件事放在太阳底下,她和邓小鱼的关系又何去何从?所以白倾心想要找一个平衡点,平衡她们的友情,以及宁则。
    其实这个中秋并没有明月。
    天上有些乌云,遮住了本该明亮的圆月。然而饭还是要吃,月饼还是要啃,节还是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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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第二天,白倾心要回贡城。
    老妈很疑惑,问她:“不是说后天才走吗?这假都没完呢。”
    这里的人,这里的物,总是让白倾心念起过往,所以静不下心来。笑了笑,白倾心找了个借口:“事务所忽然有些事,我得回去。”
    “那行,路上小心。”
    白倾心原本和邓小鱼约好了后天回贡城,可是如今察觉她的心事,自然就不能平静的对待这段旅途了。所以她想提前回去,避开邓小鱼的同时,也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办。
    是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将话说开,解开心结?
    白倾心拿不定主意,而且,她还有话问宁则。
    鲤县到贡城,足足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这一路上,白倾心慢慢远离了鲤县的满城金菊,前往繁华浮躁的贡城。这些景色,好像带着一份迷雾,让人看得不够真切。然而,在她印象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们的年少,她们的青春,都和鲤县息息相关。
    她们的基调,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白倾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关于鲤县,关于邓小鱼,关于他们所有人。
    ☆、049
    刘寡妇家门前有棵橘子树。
    说来也奇怪,那棵橘子树虽然特别丑,可是长出的橘子却是又大又甜。每次刘寡妇把这些橘子拿到市场上卖的时候,连吆喝都不用,就会被一群大老爷们儿一抢而光。对此,旁边同样在做买卖的大婶大妈们十分不服,几乎每个人都会朝刘寡妇甩去同样的目光:哼,妖蛾子。
    其实白倾心很疑惑,和刘寡妇一样卖橘子的大婶大妈不喜欢她也就算了,可是那些卖豆腐、卖猪肉的算怎么回事?后来,白倾心把这个疑问告诉了老妈,希望她能解惑。可是,老妈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灌输白倾心心灵鸡汤,而是拿着正在切鸡肉的刀指着她:“去去去,小孩儿一边待着去,关注什么刘寡妇……”
    白倾心很委屈,因为她没有关注刘寡妇,只是关注了她们家的橘子。
    白倾心曾想过六种办法去偷刘寡妇家的橘子,可每次都失败在她家那条大黑狗的手里。所以,白倾心十分讨厌那只凶巴巴的太黑狗,恨不得天上一道雷把它给劈死。可是很明显,她的诅咒根本就没起作用,那只大黑狗依旧活蹦乱跳朝白倾心大叫。
    放学的路上,白倾心看到那只大黑狗和一只白母狗正在菜地里散步。而且散着散着大黑狗就骑到了白母狗的身上去,白母狗似乎不喜欢,还低沉的哼叫了几声。虽然白倾心觉得白母狗很可怜,可是并没有上前救它,因为白倾心认为这是我偷橘子的好机会。
    而且,白倾心有预感,她今天一定会成功的。
    白倾心把书包藏到了干枯的稻草堆里,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往刘寡妇家。在这途中,她还把外套脱下来,绑在了脑袋上。
    果然,和白倾心想象的一样,刘寡妇这个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家门是关着的。没有了大黑狗和刘寡妇,那棵橘子树就如同暴露在街上的石块,任她拾取。所以,白倾心毫不客气的把金黄黄的大橘子摘了下来,塞到了怀里。
    前几天,白倾心刚学了一个新成语,叫“乐极生悲”,当时她十分不理解,高兴的时候怎么会悲伤呢?不过,白倾心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因为在她摘下第八个橘子的时候,刘寡妇回来了。
    刘寡妇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每天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就连去地里干活,她都非常小心的不让头发沾到泥土。然而,白倾心十分讨厌她这一点,因为白倾心不干活也会把自己的头发弄脏,然后就会被老妈骂个狗血淋头。
    “谁家的娃哟!挨千刀哟!连寡妇的橘子也要偷……”刘寡妇看到了白倾心,背着背篓跑了过来,意图阻止她,抓住她,□□她。
    白倾心有点开心,因为在头上绑衣服的这个计策有效了,刘寡妇没能认出她来。于是,趁着刘寡妇还没抓到白倾心的时候,她便抱着怀里的橘子飞快的跑了。
    可是,才跑出几米远,白倾心就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摔到了地上。而怀里的那些橘子,不是摔烂了就是滚远了。眼看刘寡妇就快追上来了,白倾心顾不上疼,就一手抓着一个橘子爬了起来。
    刘寡妇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跑得没白倾心快。最终,白倾心以摔了一跤为代价,偷到了两个橘子。
    虽然只偷到了两个橘子,可白倾心还是很高兴。因为,她战胜了大黑狗!战胜了刘寡妇!
    胜利之后,白倾心该去稻草堆里取回自己的书包了。可是很奇怪,走在街上的时候,白倾心发现大人们好像说好了一眼,很多人一起往村西边走去。而且,他们还在奔走相告些什么,一个个脸上都出现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表情。
    难道他们知道自己偷了橘子?
    白倾心开始有些害怕,要是这事儿传到老妈耳朵里,指不定得挨揍和扣零花钱。这可怎么办?要不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去向刘寡妇承认错误?
    “倾心!”
    正当白倾心在考虑怎么才能不扣零花钱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转过身,白倾心看到宁则背着个大书包朝我跑了过来。
    “倾心。”宁则跑我跟前,气喘吁吁的说:“倾心你知道吗?邓小鱼的爸爸死了。”
    邓小鱼?哦,是那个妈妈跟有钱人跑了的脏小孩。
    “你骗人!”白倾心根本就不相信:“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我还看到她爸爸了。”
    “早上还活着。”宁则又说:“是刚才死的。你看,大人们都跑去看了。”
    原来这些大人们是在奔走相告邓小鱼爸爸死了的消息,而不是发现了白倾心偷橘子的事儿。顿时,白倾心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儿,就连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我们也跟着大人们去看看吧。”白倾心把手里的一个橘子塞到宁则手里:“我想看看死人是什么样儿的。”
    “可是,”宁则有些犹豫,“你不害怕吗?”
    “我才不怕!”白倾心轻蔑的看了宁则一眼:“你怕?”
    宁则抬起胸膛,一副男子汉的样子:“我也不怕!”
    木棉街往东有条河,河里鱼多,所以木棉街里就有那么几个人靠打渔为生。邓小鱼的爸爸就是其中之一。以前捞鱼,都是用渔网或者鱼枪,可是这样不仅费事,效率还太低,一天下来根本挣不到几个钱。于是,几个渔民一商量,凑钱买了台电鱼的机器。
    白倾心也不太清楚那机器是个啥玩意,只是有一次,她在桥上看到,只要渔民把那机器的一个头塞到水里,大鱼邓小鱼就会飘上来。
    听村里的人说,邓小鱼的爸爸就是被那玩意儿电死的。
    电了那么多鱼,邓小鱼的爸爸终于变成了一条鱼。
    邓小鱼爸爸的尸体被人打捞了起来,放在桥下。村里的大人们围成密不透风的一个圈,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白倾心太矮,什么都看不到。而宁则比她还矮一点,也是什么都没看到。
    “我们挤进去吧。”白倾心说。
    宁则点点头,正想开口,却忽然被一个大人的声音打断:“哎哟,这两个小娃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凭什么大人能看自己不能看?白倾心不理他,拽着宁则的手臂就要往里钻。可是奈何人小力薄,还是被拽了回来::“我说小娃娃,快回去,这可不是你们能看的。”
    最后,在大人的淫.威下,白倾心和宁则灰溜溜的回来了。
    白倾心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就是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从今以后,邓小鱼再也看不到她的爸爸了。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白倾心觉得要是让我自己的老爸离开这个家,她是万万不同意的。
    “呀!”宁则突然大叫:“倾心,你的书包呢?”
    书包?白倾心这才想起来,书包还在稻草堆里藏着呢!
    天已经快黑了,看不到邓小鱼爸爸的尸体,白倾心只好和宁则火急火燎的赶往稻草堆。要是没能在天黑前回到家里,肯定又是一阵数落。宁则还好,爸爸不在身边,老妈宠着他。可白倾心不一样,老爸老妈都跟老虎一样的等着拽她的小辫子呢!
    虽然白倾心比宁则高了一点点,可是跑得没他快。所以越来越落后的她心里十分不爽,于是干脆停下来,慢悠悠的走在后面。宁则见了,停下脚步叫我:“快点呀!”
    白倾心不搭理他,故意把头瞥向一边,以此表达不满。宁则愣了一下,背着个大书包又走了回来。
    白倾心把头撇向一边,装做生气的样子。可还没等宁则走过来哄她,她就已经忘记了生气这件事。
    因为她看见,邓小鱼正耷拉着脑袋,孤零零坐在她家门口。夕阳从一侧照过来,映在她饥黄的脸上,就像一张薄薄的饼,被抹上了黄油。
    邓小鱼真可怜。
    白倾心以前不喜欢邓小鱼,第一是因为她没有妈妈,小伙伴们都说她是野草。第二,她总是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可是现在,白倾心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是邓小鱼能选择的,不能这样对她。
    白倾心走过去,蹲在邓小鱼面前,想看清她究竟是什么表情。可是,邓小鱼却把脸埋到了瘦小的膝盖上,不敢再抬一下头。
    “倾心,你做什么呢?”宁则走到白倾心旁边。
    “她哭了。”白倾心指着邓小鱼微微抖动的肩膀,对宁则说:“你看,她哭了。”
    邓小鱼听到了白倾心的话,再也忍不住,开始发出了抽泣声。
    宁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我白倾心给他的大橘子,莫名其妙的看着白倾心和邓小鱼。
    白倾心用手捏了捏邓小鱼手指,试图引起她的注意:“邓小鱼,他们说你爸爸死了。”
    听了白倾心的话,邓小鱼的哭泣声开始变大,可她还是回了声:“嗯。”
    邓小鱼真可怜。白倾心又一次冒出了这个想法。
    “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吧。”白倾心用手戳了戳邓小鱼的膝盖:“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真的吗?”邓小鱼终于抬起头来:“你真的愿意做我朋友?”
    “嗯。”白倾心点点头,想来点歃血为盟什么的。可转念一想,割破手指太疼了,于是只好放弃,转而寻找其他可以证明自己愿意跟邓小鱼做朋友的东西。
    一转头,白倾心看到了宁则手上那个我送给他的大橘子。虽然自己手上也有一个,可还是毫不犹豫的把它从宁则手上夺了过来:“邓小鱼,我把这个橘子送给你,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那一年,白倾心7岁,她把原本送给宁则的东西转送给了邓小鱼。
    ☆、050
    贡城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
    城市不甚明了,被一股雾气笼罩,朦朦胧胧。而天边黑云压境,似在蓄谋这一场大雨。白倾心是在中午回到贡城的。宁则说要抽空过来接她,可想到他这一来一回会花掉自己午休时间,所以白倾心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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