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啊,是位李指挥使不顾众人反对偷偷潜入敌方阵营。”擦汗的人忽然停了动作,若有所思,似乎越想越迷惑,“但偷袭成功之后,却说是离王和宋公子做的。”
    小孩问:“这是为何?”
    被他揪住衣袖的人蹲下身子,帮小孩拢紧衣服:“我也想不清楚。”
    他们身旁路过一个背着背篓的青年,他特意停了下来回答:“你想想啊,谁愿意把自己该得的奖励和名声让给别人,那肯定是受了威胁啊。”
    几个人一同发出一声顿悟的声音:“原来如此!”
    听到计划成功后,梁景湛才又放心地躺了回去,嘴角于疲惫中浮现一抹有深意的笑。
    又过了几个月,梁景湛得来消息,梁添他们已经回到京城了。
    晋州虽然算是安稳了,但其他州还有人此起彼伏地打着各种的口号,以各种理由直奔向京城。
    朝廷自然又派了人来清剿别州的叛军。
    所以这段日子,来到喻越躲难的人就更多了。
    梁景湛忙得也分不开神想别的事,只有偶尔停下手中的事后,脑子里会忽然忆起那抹紫衣。
    梁景湛还在清点着今日进来的人数,突然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人,连撞了好几个人:“殿下不好了!东西城门都被人带军包围了。”
    梁景湛放下了手上的册子,很快平复下情绪:“城门关闭了吗?来得是何人?”
    “属下见不对,立刻就关了东边城门,来的人……”
    报信的人努力回想着,忽然脸色煞白,“那些人都脸上发着光,死气沉沉地站在城下不说话,他……他就是……是鬼军,其中领头的一个人说,喻越私藏着叛军,威胁到了百姓,他们来负责清剿叛军,属下不知道该不该信,便来找殿下定夺。”
    鬼军一出,天下闻风丧胆。
    凡是鬼军经过的地方,无一生还,这哪里是来救人,这是来屠城的啊。
    朝廷根本就不可能会派出鬼军,要问鬼军隶属于谁,梁景湛上辈子正好亲眼见过。
    鬼军头领,是宋襄。
    而鬼军之所以称为鬼军,也是因为鬼军常在夜里行动,形似鬼魅。
    在鬼军队伍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涂满了荧光粉,在夜里闪着刺眼的亮光,还用剧毒毒哑了嗓子,说起话来也像是嗓子被火烫了般喑哑,每说出一句话都撕扯着声带。
    “鬼军?”坐在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得难看,一个个都坐不下去了。
    “鬼军来了吗?我们刚才从别处死里逃生,又要死在鬼军手里?”
    有人一拍脑袋提议:“要不咱们现在偷偷溜出去吧?”
    即刻,就有人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行囊。
    “诸位稍安勿躁,不要怕,有我在,哪怕我自己身死,都不会让诸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梁景湛从他手里拿过了行囊,挡在他面前,话音坚定,“若是自乱阵脚,事情只会更糟,大家相信我。”
    如今的状况,若人心先散了,便成了一盘散沙。
    鬼军虽可怕,但他相信总是有办法对付的。
    眼下他得先稳住人心,保证没有人添乱才好想办法。
    梁景湛自己早已稳下了心神,心里边冷静地想着对策:“那西边城门那边呢?”
    被问的人一阵畏怯,手脚不寒而栗:“西……西边来的是另一队大军,看着来势汹汹,大约有一万多人。”
    西边城门也出不去了,这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流露出一丝慌张,若是他都慌了,整座城就要乱了。
    外面雷响了一声,闪电撕破了夜空,狂风大作。
    梁景湛有条不紊地向身边的人简单吩咐了几句:“城墙上加派人手,时刻做好应对的准备,保持警惕,不要放任何人进城门。”
    刚才拿着包袱要走的人又变成了观望态度,他一屁股坐回了床上:“那我就等着看你要怎么做。”
    其他人也都放下了包袱:“下了雨,路也不好走,那咱们就再等等。”
    只有一个人提起了自己的包袱,做势往门口走:“鬼军都来了,还等什么?等死吗!”
    恰好这时从门口跑进来一个浑身被雨水和汗水浇得湿透的小卒,也是一进来就大喊:“不好了!殿下,外面的两队人马在攻城门!”
    “再不走咱们就全死在这儿了,你们还指望他保护你吗?”那人把包袱抗到肩上,毫不客气地指着梁景湛。
    刚坐回去的几个人里,有人先动摇了,左右看着同伴:“这……咱们要不要走?”
    一个人又站了起来,一挥手臂:“走!那位同伴说的不错,在这里他也保护不了咱们,咱就另觅个好地保命。”
    “城门都关了,你们要怎么出去?”坐在原地不动的一个人身子一歪,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对!”抗着包袱的人又指着梁景湛,“让他给我们开城门!”
    “开城门!”几个坐的人从床上跳下来,也收拾着自己的行囊。
    还有一个人直接到了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不给我们开城门?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和你一起死!”
    周围的人见状拔出了剑,梁景湛摆了摆手,让他们收了剑。
    “诸位想走,我自然不拦,但此刻外面还有鬼军在等候,出去只是死路一条,等外面安全后,我会将各位都平安送出城。”梁景湛看着对方,眼里如一片平静的夜色。
    抓着他衣领的人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移开了眼睛,仍然怒声道:“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出去,想让我们和你一起受罪是不是?保护不了我们还找什么借口?”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屋里很多人急得发红的眼睛。
    梁景湛撤开了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理了理被扯得凌乱的衣襟,神色自若,话音也和以往一样的冷静:“在这里安顿好其他人,不要伤害他们,我去外面看看。”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雷声也一阵一阵响着,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间杂着妇孺的低闷哭声。
    旁边的人递来了伞,梁景湛接过,几步走出了屋子,看着瓢泼的雨,撑开了伞,义无反顾地朝前而去。
    走过一步,就会溅起几滴泥水,等到了城门下,他的衣摆已经染了一摊污泥,黏糊糊地垂在脚踝边,就连脚上的净袜也没能避免,已经变成了灰泥的颜色。
    他先是去了东边城门,上了城墙后,低眼看下去,全是一片黑压压的黑甲。
    他们头上的护甲下是一片神秘莫测的深黑,但在隐于黑暗中的脸上,又有着几道荧白光。
    鬼兵们各个手上拿着尖矛□□,不发一声,只沉默地站在城下,浸泡在雨里,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索命的。
    “撞!”领头的人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声音,喉咙里的声音就像是经过了火的灼烧。
    命令一下,城下的鬼兵们像蚂蚁一样围到一个地方蹲下身子,再起来时,怀里都共同抱着一根长长的木柱,正在向城门的方向去。
    城门在被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撞击铁门的声音在雨中听着像催命的符咒。
    而城门背后,是所有人用身子堵着城门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梁景湛手抓着栏杆,浑身在竭力控制着不发颤。
    雨斜斜落到了他身上,拍打着手上的骨节。
    带头的人正好仰头望了一眼,梁景湛与他目光正好相接,虽然时间不长,但他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如狼眼般的凶狠锐利,在夜里发着阴鸷的光芒。
    方才目光落到他的脸上时,梁景湛感觉就像被人在脸上剜了一道,所以先移开眼的人却是他。
    即使下面领头的人涂花了脸,声音也不同了,但梁景湛还是可以认出,那个人分明就是宋襄。
    城门还在一下一下地遭受着冲击。
    这样撞下去,要不了多久,城门就会被撞开。
    “出来几个人,随我出去应战。”
    梁景湛扔下了伞,到了城上的一间屋子里面,脱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上了一身紧身战袍,系紧了身上红袍的系带。
    刚一出去,在门外焦急等待的士卒们全围了过来,看到他要下去,一同急声劝谏:“殿下万万不可冲动,他们是鬼军,不同于其他大军,鬼军毫无人性,凶残至极。”
    “要是殿下发生不测,咱们喻越可就彻底没救了。”
    一个矮矮的,个头只到梁景湛腰部的小兵忙不迭点头:“对,我们也不是怕他们,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些人,梁景湛都认识,也都记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那些亲切的外号。
    “小胖,芋头,长河,我会回来的。”
    风吹起衣袍,猎猎作响,风与雷声擦着耳边吼叫,雨也打湿了视线,朦胧一片,但梁景湛已经在心里记住了每一个人的模样,纵是看不清楚,他也能在心里想起每个人以往的笑颜。
    “既然殿下要去,那我们也要去保护殿下。”一群人都跟在了他身后,向城下走去。
    大军已经整齐列在了城下,听候着调遣。
    在东边城门的军队不多,还不到三千,但就算是喻越所有的府卫兵加起来,也不敌外面的几万大军。
    所以打开城门应战,结局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但梁景湛不这么想。
    他披着战袍,站在队里最前面,雨如利箭落下,他看着城门一点点地慢慢被打开,露出外面埋在一片阴暗中的鬼军。
    他眼睛看不清,耳朵也听不清,这种仿佛五感尽失的感觉,很难受。
    但也没什么不好。
    梁景湛手指一动,身后的队伍拔剑冲了上去,喊声震天。
    一声哨音穿透过了层层雨幕,直进到每个人的耳中,声音凄厉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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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真的想完结!每次写的时候我都觉得会是最后一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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