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散去,白骨掩地,花草鸟兽再次陷入沉睡。喧嚣渐止,周遭恢复了平静。
    殊羽受了伤,身上划了十几道深深浅浅的口子,一身白衣瞧着触目惊心。
    “疼不疼?”
    殊羽摇摇头,一边提剑打量四周,一边小声说道:“别把它们吵醒了。”
    雨下的更大了,雨水打在伤口上针扎般疼,得找个地方避雨。荼离牵着他小心翼翼往回走,那些沉睡的魔物不知何时会再醒来,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到了神殿门口。
    “献祭者神殿,”荼离看着被自己打碎的石碑残骸说道,“应该不是个好地方,我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但那些魔物似乎都很怕这里。”
    殊羽甩了甩滴水的袖子:“那就进去一探究竟。”
    外面看着灰暗破败的神殿,里头……也是一样灰暗破败。砖石砌就的高大墙壁带着沉闷的压迫感,石柱上雕刻着神树花纹,一旁的壁龛里镶嵌着蛇形油灯,正发出昏黄的烛光。回廊窄且深长,地砖缝隙里钻出成片青苔野草,一直爬到了墙角,墙角下长着一株两人高的枯树,枝桠影影绰绰,像一幅潦草的水墨画。
    穿过回廊转过几扇石门,他们在一处偏殿歇下,偏殿堆了四尊破烂的石像,已经挂满了蛛网。荼离拆了香案生了火,接着脱下他与殊羽的衣裳,挂在火堆前烤起火来。
    殊羽的伤口不深,都已止了血,荼离不大放心,坐不住开始在屋子里东翻西找,妄想能找出什么灵丹妙药来。
    “过来。”殊羽拍了拍右手边的位置,荼离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觉咽了咽口水。
    光着膀子的两个人在火光中接吻厮磨,直到尝到对方嘴里的血腥味,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彼此。
    荼离抹了抹唇角,嗔道:“你这咬人的毛病还改不改了?”殊羽看着他不说话,自知理亏的荼离阿殿心虚地揉揉鼻子,磨磨蹭蹭跨坐到殊羽腿上,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细细撕咬着心上人泛红的耳尖。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荼离问他,“巫族的事解决了?”
    “我没有去巫族。”殊羽抱住他,温热的手掌沿着他结实细腻的后背游走,最后停在腰侧,“我差伴月找了西蟾,她会陪着清越去巫族,神族公主的分量足够了。”
    荼离偏过头问他:“放心不下我?”
    何止是放心不下,殊羽叹了口气:“当我赶到大荒汤谷,听见他们说你跳进神树里面……”声音哽咽了一下,心有余悸的害怕,“我快疯了,荼离,我真的要疯了。”
    “疯子。”怎么回事,怎么又想哭了,荼离咬了咬嘴唇,“我早该想到的。”
    眼泪落在肩头,殊羽将他抱得愈发紧,声音发哑:“第三次了,我不可能再眼睁睁失去你。”
    荼离笑了笑:“不会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即便就地埋骨,终归算是在一处了。
    也许是抱得太过用力,手臂上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淌到了地上,荼离皱了皱眉,稍稍推开他一些,问道:“这些伤都是跟刚才那些魔物打的?”
    “嗯,”殊羽点了点头,“我跳进神树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在一处腐烂湖边,湖水爬上岸缠住我,差点将我拖进湖底,我一路杀过来,遇见越来越多的魔物,直到在泉眼边遇见你。”
    “你如何能进到神树里?”荼离正纳闷,忽福至心灵,“骨契对不对?我与你结了骨契,神树也能认得你!”
    荼离想了想,又问:“那些魔物是主动招惹的你?”
    “是啊,”殊羽古怪看他一眼,“难道他们没有伤害你?”
    何止没有伤害他,仿佛还很欢迎他的到来。
    “你在想什么?”见荼离迟迟不语,殊羽愈发好奇。
    “你还记得我们在冥界遇见的那个魔族小首领吗?当时我在百鬼之林遇见他,他却没有跟我动手,我之前觉着只是凑巧。”荼离神情不大自在,“可是我到了这里,依旧平安无恙,哪怕方才那些魔物失智疯狂,也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若非巧合,那其中必有缘由。
    “吱呀”一声,何处的木门开了,二人瞬间警觉,荼离小心出门查探,回廊清清冷冷,油灯忽明忽灭,似乎有风灌了进来,尽头处的木柜门半吊着颤颤悠悠,年久腐烂的木头像是随时都会断裂一样。柜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朵干枯的黄花。
    荼离往回走去,绕了两圈后发现,方才那座偏殿,消失了。
    “殊羽!”荼离顿时紧张起来,长长的回廊里充斥着自己的呐喊声,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树里面的世界诡异得要命,但一定会有破绽。他正想着,回廊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声响。荼离循声摸过去,回廊像是受到了蛊惑,荼离每走一步它便向外延伸一步,就像生长的藤蔓,永远走不到尽头。
    声音渐渐清晰,是那道低沉的男声。
    ——“你是来忏悔的吗?”
    “忏悔你祖宗!”荼离破口大骂,往前大跨一步,“把老子男人还回来!”他脚下一空险些跌倒,才踩上的石板凭空碎裂,化成碎石掉进了无底深渊,神殿之下竟是深渊。
    荼离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前的回廊停止蔓延,却又由远及近风化,回廊消失处取而代之的是落叶湖边的场景,两条粗壮的藤蔓在树丛间蠕动,藤蔓交缠,拖行着一道白色的人影。
    殊羽被藤蔓扼住了喉咙,四肢被紧紧纠缠,藤蔓正在吞噬他。
    “放开他!”荼离手挽风刀飞向他,深渊不断延伸,将他二人隔出了一道永恒的距离。
    “你是来忏悔的吗?”声音再次响起,如宣判一般。
    荼离回身落在四四方方的青石板上,他咬咬后槽牙,跪倒在地:“我是来忏悔的。”
    深渊下升腾起粗粝的碎石,拼凑成一块块长满苔藓的青石板,风化的回廊逐渐复原,尽头,赫然出现神殿的正殿,正殿之上是一张巨大的血网,殊羽被钉在了血网中央。
    血网之下,是一道挺拔修长的背影,那人一身白袍戎装,银冠束发,如墨长发自冠顶垂至腰际,他微微偏过头,露出镌刻侧颜,丰神俊朗。
    荼离弓着身体抬眸望过去,竟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一眼望见那人手上的霜寒剑,不觉心跳停了一瞬,他抬头看了看昏迷的殊羽,又将视线移回剑刃,荼离问他:“你是魔王?”
    那人似是没听见,回过头举剑指向殊羽,问道:“他是你什么人?”声音竟清亮透彻。荼离默默站起来,悄无声息地往前移了一步,回道:“他是我的爱人。”
    “爱人?”那人顿了顿,对于两个男人相爱这件事无动于衷,“你把他杀了,三界就是我们的了。”
    荼离皱了皱眉:“我们?”
    “没错。”那人似乎在笑,背影微微颤抖,“他们都是罪人。”
    “我不是罪人吗?”荼离咬破手指偷偷拉开了长弓,“因为我刚刚忏悔了吗?”话音刚落,红色血箭猝然离弦,却在即将射中那人时瞬间化为粉末。
    什么?!
    那人身形未动,身上却铺了一层浅金光芒,溯流而上,血网中央神女的轮廓与殊羽明灭重合。
    神女竟然在保护魔王!
    荼离尚在震惊之中,那人忽然转过身来,逆光之下看不清模样,但仍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与憎恶。荼离再次引弓射箭,数箭连发,然而结果却与方才一模一样。
    “万物主宰之力,”霜寒剑直直刺入落叶湿地,那人双手交叠覆于剑柄,抬抬下巴桀骜不驯,“不过是相形见绌罢了。”
    荼离的万物主宰之力源于扶桑神树,然而,面对真正的神树主人——溯风族阿荼神女,他所有的本事也仅仅是小巫见大巫。
    可是为什么?阿荼神女会保护这个坏人?难道神女的意志已经被魔族彻底浸染?
    荼离需要验证这个想法——
    他再次捻了一把烛火映照的光刀。
    “还不死心吗?”那人嗤笑一声,轻蔑地摇了摇头,“那再试试吧。”
    然而荼离将刀尖对准了自己胸膛,生生刺了进去。
    “啊!”血网中央的阿荼神女发出痛苦呻/吟,沉睡不自知的殊羽神君也跟着挣扎晃动,脸色愈发难看。
    魔王周身浅金光芒徐徐褪去。
    就是现在!
    荼离忍痛拔刀,沾了血的风刀幻化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利箭,长箭划破回廊错乱空间,带起正殿诡异风波,霜寒剑拔地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挡住长箭去路,魔王被逼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荼离正要趁势追过去,正殿忽的消失了。
    回廊恢复了期初的模样,尽头处是被风吹得吱嘎乱响的木柜。木柜脚下掉落着零碎的小黄花,青石板上,有一条深深的剑痕,是刚才霜寒剑刺破的地方。
    荼离回过神来,转身往偏殿跑去。
    柴火几乎燃尽,殊羽面色惨白地靠在一尊神佛上,项间是两道暗色淤痕。
    “哥哥。”荼离手脚冰凉,一把将殊羽抱进怀里,殊羽咳嗽几声,终于悠悠转醒。
    一醒来,就是扑鼻的血腥味。“你的伤!”殊羽按住荼离胸口,怕鲜血不肯停,又怕用力弄疼了他,荼离长长舒了口气,抱着殊羽不肯撒手:“你回来就好。”
    “原来不是做梦。”殊羽难耐地捏了捏眉心,“我被藤蔓缠住,使不上一点力气,我梦见自己被一张血网吞噬,梦见你为了救我伤了自己。当时我半梦半醒,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还遇见魔王。”荼离回想着刚才的场景,油然而起莫名的害怕,有种不确定在他脑海里蔓延滋长,他稍稍松开殊羽,齿关都在打颤,“你看到魔王的样子了吗?”
    心有余悸的并不是荼离一人,殊羽僵硬地坐起,试图往火堆里又添了几块木头,他直视着再次窜起的火苗,开口道:“样子没有看真切,但他的穿着举止却是一目了然。”
    “还有呢?”荼离平静追问。
    “我昏迷前后都听到了一句话。”
    “你是来忏悔的吗?”荼离看向他,“是这句话吗?”
    “嗯,”殊羽低下头,半晌,沉沉道,“昏迷前,那句话前面还有两个字。”
    荼离眼尾一跳:“哪两个字。”
    “是一个人名,景林。”殊羽抬起头来,“他问——景林,你是来忏悔的吗?”
    “景林?”荼离摸了摸下巴,“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认识。”殊羽看向他,“是我的父亲,神族天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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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70章大结局不了qaqq
    让我们猜猜大魔王是谁!(应该挺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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