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美雅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繁华的大都市对于她来说,恍如隔世。
    五年了……
    从她进监狱的第一天开始,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分秒不差。
    那双眼尾延伸着几缕皱纹的眼睛,木讷的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
    齐家的生意扩展到了门市部,对面街上好几家装修奢华的店铺,都标注着齐氏集团的字样。
    对面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在门口和客人笑着交谈,她身后站着一位长相俊俏的警察,正一脸紧张的护着那名孕妇。
    姜美雅擦干眼中的泪水,认出了那名孕妇。
    多年不见,雨薇早就结婚了,甚至还怀孕了。缘分使然,没想到她竟然嫁给了当初缉拿自己的那名小警察。
    看他穿的白色制服,大概已经坐到了局长的位置吧。
    邢子泰貌似察觉了姜美雅在隔着一条街的视线,他立刻将犀利的目光投过去。
    一辆货车一闪而过,姜美雅担心对方认出自己,低下头沿着马路线匆匆落荒而逃。
    齐雨薇察觉邢子泰眼神不对,等送走了客人,这才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见是一名穿着黄色衣服的普通女人引起了邢子泰的关注,齐雨薇不禁好奇的问他:“那个人是谁啊,你认识?”
    “是姜美雅,”邢子泰面无波澜的扶着齐雨薇坐到沙发上,“今天正好是她出狱的日子,大概没想到会在街上看到我们。”
    “美雅姐?”齐雨薇拧着眉头要站起来,邢子泰担心她追过去,赶紧将人摁住,“你现在过去只会令她难堪,还不如当没见过。”
    齐雨薇想了想也是,便打消了念头。
    店里的员工有纪欧娃介绍过来的,邢子泰和齐雨薇很识趣儿的不再讨论关于姜美雅的事情。
    邢子泰给她倒来一杯热水,刚刚跟顾客交谈的口干舌燥的齐雨薇一饮而尽。
    “还要。”齐雨薇将杯子递给他,邢子泰转身又去倒水。
    邢子泰接完水坐到齐雨薇身边,搂着她粗壮的腰身。“还有俩月就生了,不如关了门在家里休息。”
    齐雨薇摇摇头,“那怎么行,这几天生意正好。”
    邢子泰见她不乐意,也没有强求,想了想,又笑着说:“我妈和我爸决定提前退休了。”
    “嗯?”正在喝水的齐雨薇动作一顿,望向他:“是为了给我们看孩子吗?没关系,你告诉公公婆婆,到时候请个保姆就成了。再不济,还有我妈那边帮衬着,用不着他们太辛苦。”
    邢子泰瞬间不高兴,用力在齐雨薇嘴上亲了口,店员看到这一幕开始窃窃私语,齐雨薇脸红起来。
    “这是他们的孙子,我爸妈有权利带。万事都叫你爸妈操心,显得我多没用。”
    齐雨薇没生气,忽然笑笑用小手儿去揉搓邢子泰那张僵硬俊俏的脸,“谁说的?我老公可棒了,你是局长,
    还是人民英雄。你看我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花我老公的钱?”
    “那你私底下给我爸妈塞钱的事儿怎么说。”
    邢子泰面无表情的看着齐雨薇,齐雨薇尴尬了下,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开始施行女人的权力——撒娇。
    “我那不是体恤公公婆婆吗?我有能力自己赚钱,给他们点儿算什么。再说了,这么好的婆婆我去哪儿找呀。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在外面吃饭,因为你妈做的那些菜都是合着我的胃口。你看我也从来不住娘家,还不是因为你妈你爸对我好呀。我寻思着自己怎么也得孝顺点儿……”
    “你把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就算是对我爸妈最好的报答了。”邢子泰抚摸着齐雨薇隆起的大肚子,眼中闪过一抹柔情。
    “要是真孝顺,就听我的,回家待产。我妈这两天总是惦记着你,吃不好也睡不着。她担心自己跑来店里会招你厌烦,就特意把我派过来。”
    齐雨薇闭着眼靠在邢子泰肩膀上不说话,她没想到婆婆这么可怜。
    想了想,她又说:“好吧,但说好了啊,我出了月子就得来上班。公公婆婆愿意带孩子我也没意见,但是到时候必须要请保姆洗衣服做饭买菜,我不想把你爸妈累瘫。”
    得到女人肯定的答复,邢子泰当下眉开眼笑。“只要你安心回家养胎,其余的什么都好说。”
    他用手摸了摸齐雨薇的肚皮,又觉得不够,干脆蹲在地上,将耳朵贴在上面。
    “医生说是龙凤胎,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邢子泰笑得像个孩子,齐雨薇也温柔的注视他,“彩超还能有假?你这人生算是齐全了。刚升了官儿,又来一儿一女。”
    邢子泰对这话很受用,他笑吟吟的蹲在地上仰望齐雨薇,眼神如新婚一般,依然充斥着柔情蜜意。
    “我妈找人看过我俩的八字,说你天生有旺夫命,看来是真的。娶了你以后,我节节高升不说,我爸妈每次买股票都能翻涨。那时候只想着娶个人,没想到你连福分一起带过来。”
    齐雨薇撅着小嘴儿,心里嘀咕着,难怪婆婆对她这么好,难道是因为有旺夫命的原因?不过更大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齐雨薇单纯又没心眼儿,家里老人都喜欢这样儿的。最主要的是邢子泰将她看的很重,结婚五年,从来没有让她做过家务活儿,相反,一直都是邢子泰在照顾她。
    丈夫的爱,才决定了一个女人的家庭地位。
    …
    姜美雅出狱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这样,穿着女狱警送给她的那身旧衣服,一双蓝色的布鞋,顺着马路牙子,步行到了姜家。
    姜家门口的保镖一开始没认出姜美雅,直到她亮出自己有些陈旧的身份证儿,保镖认认真真的将身份证上的照片与眼前这个人对比了一番,确认是姜美雅本人,这才放她进去。
    姜美雅瘦的惊人,空旷的裤管儿被风一吹就贴紧了骨头。掺杂着几缕银丝的黑长发被风吹的凌乱,姜美雅迈着步子,无比艰难的朝眼前华丽的别墅走去。
    不知道,五年过后,父母老成了什么样子。而一直承诺等她出狱的姜昊天,是不是也改变了不少……
    昔日风光无限的姜家大小姐,现在沦为成一个有过前科坐过牢的女人,保镖看着都于心不忍。
    不过善恶终有报,谁叫她窥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姜美雅抬起瘦弱的手臂轻轻敲门,保姆打开门当下没认出姜美雅,细细盯她一眼,姜美雅勉强笑笑,“四姐。”
    保姆吓得尖叫,赶紧关门。
    “彭!”的一声,姜美雅的鼻尖儿碰到了冰凉的门板。
    她脸上勉强扬起的微笑僵住。如果有可能,她也不希望自己狼狈的出现在这里,把家里的人都吓到。她会好好的把自己收拾一番,买一身漂亮的衣服,做个保养,再烫个头发,风光靓丽的回到家。
    可姜美雅现在身无分文,连衣服都是狱警好心赠与的,她能这个样子出现,就已经很不容易。
    姜美雅驻足在门口大概五分钟,这期间,她听到房子里传来年轻女人的怒斥声,以及段慧珠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很快,刚刚闭上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脸上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段慧珠,一脸惊喜的出现在姜美雅面前,“美雅!出狱前你怎么不知道打个电话呢,妈好去接你呀?这样走回来得多远啊…。”
    段慧珠将她拥抱住,姜美雅看到客厅里站着一个尖下巴黄头发,打扮很时尚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名牌,趾高气昂的瞪着她。
    从未出现过的生面孔另姜美雅顿觉不安,很快,她察觉到,除了家里的沙发和吊灯换了,与五年前不一样的,还有家里的氛围。
    段慧珠抱着她,假惺惺的不能再假惺惺。
    她哪一天出狱,段慧珠会不知道吗?还用的着通知。
    大概,姜家人早就遗忘了姜美雅这个阶下囚。
    姜美雅一颗热切回家的心凉了半截儿,段慧珠放开她,掉了两滴眼泪,姜美雅蠕动下干涩的嘴唇:“妈,我爸呢?”
    段慧珠像是猛地被人提到了禁忌,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难堪的要死的表情,“你爸呀,他、他身体不舒服,在楼上睡觉呢。”
    姜美雅没说话,她接收到了客厅里那个女人的敌意。
    段慧珠拉着她往客厅里走,那名女人在经过姜美雅的时候,重重的哼了一声,提着包,大步走出去。
    “这位是谁?”姜美雅看着姚丽的背影这样问段慧珠。“是不是美容机构的?看她的长相,不是很天然。”
    “她呀,她是……昊天的朋友。”
    姜美雅敏感的皱起眉,“女朋友?”
    “呵呵,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等昊天回来再跟你解释。”
    段慧珠想着含糊过去,没想到二楼的某一个房间忽然被打开,一名穿着白色运动装的小男孩儿斜挎着书包从楼上走下来。
    他表情很酷,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直到他下楼走近了,姜美雅这才看清他的五官。没想到现在的小娃娃都长得这么漂亮,这小男孩儿特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才五岁眉眼就长开了。浑身上下流淌着忧郁和高冷的气息。
    “我去上绘画课了。”
    小男孩这句话也不知道对谁讲的,眼神一直盯着客厅门口儿。段慧珠笑了笑,满脸慈爱的回答:“去吧,帮我向你们老师问好。”
    “嗯。”
    小男孩回答以后,仿佛意识到家里有生人出现,淡淡的瞥了姜美雅一眼,便背着书包走出去,很拽的样子。
    穿好衣服的保姆随后跟出去。
    姜美雅不记得姜家的亲戚在自己坐牢前有谁怀了孕的,她对这个小男孩很好奇。
    “妈,这是谁家的孩子?舅舅家新添丁了吗……”
    段慧珠有些尴尬的望了姜美雅一眼,知道自己满也瞒不住,只好如实相告:“他是昊天的孩子……还有四个月,刚好满五周岁。”
    姜美雅愣了下,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瞪大眼,“在我坐牢以前,昊天让别的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
    “……美雅,你听妈给你解释。”
    姜美雅喘着粗气,无比激动,眼底浮现出骇人的猩红。
    段慧珠最忌讳这些有过前科坐牢的人,生怕姜美雅一个不高兴,做出极端的事,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昊天以前混账,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在女人的肚子里播了种儿,灿灿只是个意外!”
    段慧珠苦口婆心的解释,姜美雅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要说有女人能怀上姜昊天的孩子,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姜昊天自己从来不做措施。就包括和姜美雅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样。
    “那他现在呢?”
    “自从你进了监狱以后,他早就改啦!别说花心,他现在除了……连女人都不碰!”
    姜美雅心情勉强好点儿,反正她自己又不能生育,有个小孩子留在家里,也相当于给姜家留了个后。还是昊天亲生的,她会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
    不过很快,姜美雅就从段慧珠嘴里得到了另一个震惊的消息。
    “刚才那个女人,就是灿灿的妈……”
    刚刚平复心情的姜美雅猛地盯住段慧珠,“您——同意她住进家里?”
    段慧珠望着姜美雅嘴唇颤抖的样子,尽量委婉的讲,“灿灿上学需要户口,妈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他们两个领结婚证。不过还没办婚礼,外面人根本不知道姚丽就是昊天的老婆。美雅你别激动啊,昊天在你入狱前跟你说了什么,妈也不清楚。只是他这些年来一直记得你这个姐姐,一直没忘记你的恩情,妈也天天想你……”
    段慧珠具体在唠叨什么,姜美雅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
    她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十根指甲死死的嵌进手心里,咬着下唇,没有将自己崩溃的情绪发泄出来。
    姜美雅入狱以前,姜昊天曾经承诺过她,会在外面一心一意等她回家。即使所有的人都抛弃她,姜昊天也绝不会。他说,会替她照顾好父母,抛开世俗的成见,风风光光的迎娶她。
    他还说,他爱她。
    姜美雅就抱着这样虚无缥缈的幻想,一直坚持了五年。
    可没想到,真正等她挨过横刀利刃,重见光明的时候,
    等来的却是这样残忍的结果!
    “昊天呢?”姜美雅干涩的唇瓣颤抖的厉害,她忍住不让眼里的泪睡滑落,“妈,我想见昊天亲自问问。”
    段慧珠看到姜美雅这副样子也觉得害怕,想想姜美雅对宋小鱼做的那些狠事,她心有余悸道:
    “昊天啊,现在经营姜家的酒店。他是总经理,得应酬到很晚才回来,有什么话……还是晚上等他回来好好再说吧?”
    “我现在就要见他!”姜美雅猩红着眸子,尖叫似的吼声从她嘴里发出来。
    段慧珠吓了一跳,赶忙应付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给昊天打电话。”
    段慧珠几乎是连滚带爬跑上了二楼。
    她锁好门以后,这才拨打通姜昊天的电话。对方很快接通。
    “妈,什么事。”
    段慧珠急得跺脚,担心姜美雅听见,她压低声音对姜昊天道:“昊天,不好了,美雅出狱了!”
    姜昊天沉默两秒,“这么快?”
    “是呀!不知不觉都过了五年了,她刚刚知道你和姚丽结婚的事,孩子也看见了,情绪很不稳定。这要是让她看见卧病在床的姜卫东……。说不定会提着刀把咱们全家人都砍了!你赶紧想个安慰她的办法!”
    姜昊天却并不着急,沉思片刻回答道:“妈,我马上就回去。只是在此之前,千万别让她看见我爸。到时候……我想个办法把她囚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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