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一线天、嘲天宫与敦煌这三个曾经被遗弃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最后的桃花源,但很快就不是了。
    事态刻不容缓,陆嘉遇召出断羽立在剑身之上悬停在半空之中。钟翮正与几位家主交代事情,他不便开口打断,于是就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等钟翮。
    钟翮与诸位长辈商讨结束之后转身就瞧见自家小夫君百无聊赖站在剑上,他这么些年情绪不外露已经成了习惯。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似乎只有在对着她的时候才外露。陆嘉遇不知道,在看见自己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会亮一下。
    像是期待了许久,却仍旧不敢开口要的礼物。
    陆嘉遇见钟翮向他走来,拍了拍自己的断羽剑,“师尊,我们御剑过去吧。”
    钟翮低低笑了一声,“好。”小孩炫耀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年少时最初学剑的旧事,恐高的少年如今也成了个中老手。
    钟翮脚下一点便落在了陆嘉遇身后,他感觉到一双手覆在了他的腰上,还未反应一道黑影便骤然出现。
    钟翮的羽翼在身后展开,将两人裹在了中间。
    隐秘的黑色几乎将这一小片天地隔绝,就连钟翮落在他耳侧的呼吸声都放大了些。陆嘉遇心中绮念翻涌,喉头在黑暗中滑动了一下。他转移注意力一般催着剑不要命似的窜上半空,饶是如此大的动静钟翮也没什么反应,她脚下像是生了根,羽翼笼罩间,将狂风都隔绝在外。
    “嗯,进步了许多。”钟翮带着笑意的声音贴着陆嘉遇的耳根传来,激地陆嘉遇一个颤抖。
    随之而来的便是剑身一个趔趄,钟翮稳住剑身忍着笑道,“怎么这么不经夸?”
    陆嘉遇一时间卡了壳,半天没说出话来,随即耳廓便传来一个蜻蜓点水般湿润的触感。
    “给你的奖励,想亲我回过头来就可以了,不要忍。”钟翮伸手刮了刮他的下巴。
    话音未落,陆嘉遇像是忍无可忍一般转过身来抱住了钟翮。
    力气大得钟翮差点没接住,她将人搂稳,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道,“小仙君御剑这么鲁莽的吗?”
    陆嘉遇磨了磨牙,“鬼主的脸皮果然不同于常人……”
    后边的话还没说完,陆嘉遇忽然被一钟翮按进了怀里。周围拢在一起的羽翼骤然收紧,方才虚虚漏进来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羽翼遮挡在外。
    陆嘉遇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钟翮对他传音道,“别说话,有东西。”
    他被钟翮严严实实圈在怀中,因此看不到周遭变化,也看不到钟翮骤然收起的笑意。
    断羽剑来历不明,但这些年与陆嘉遇相处地很好。半空中黑云压顶,阳光如同被污染一般变得浑浊不堪,细长的剑身上载着一个漆黑的茧从密密麻麻的人影中的缝隙游过去。
    无数死魂聚集在钟翮周遭,密密麻麻,从高空俯视竟如同河流一般。他们没有记忆,没有鬼气,甚至连魂核都没有。像是空气中无知无觉的微尘一般,一同向一个未知的地方走去。
    钟翮催了剑向下飞去,小心翼翼避开这一群诡异的死灵。
    只看这些死灵的样貌衣着,不是新魂,倒像是百年前的旧魂。只是他们不是应当早就去投胎了吗?
    钟翮心皱了皱眉,心中一动,抬头看向伫立在面前的城门。城门外荒草丛生,“禹门”两字腐朽而斑斓。
    死灵们似乎下意识还是想回家的,他们困惑于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游荡,更不明白城门为什么大白天就关了。
    一群几乎能够毁天灭地的死灵就这么被一层薄薄的城门挡在了门外。
    钟翮收起周身气势,将陆嘉遇的生气也藏了起来。
    若是这里是禹门,那么顾徐行就应当在里面。
    正想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从城门之内传来。一阵烟尘过后,大门缓缓地开了。
    城内骸骨堆成了山,腐臭的死气扑面而来,无数怨灵的叫喊将钟翮吵得脑袋嗡鸣。
    顾徐行就站在尸山中央,衣衫整洁,手中一柄古铜色的匕首。她谈不上多狼狈,双眼却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那句进来是对钟翮他们说的,城门周围被顾徐行布了阵,门外拥挤的死魂们半步都进不来。
    顾徐行擦了擦匕首,看向钟翮,“步非烟在什么地方?”
    钟翮觉着不对,伸手将想要回答的陆嘉遇拉住,“等一等。”
    果然,顾徐行对着虚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主城内走去。她身后的的景象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扭曲,她整个人的身影一寸一寸如同被吞如泥淖中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周遭的尸山在这一刻骤然消失,城门外的死灵也跟着消失在了空中,一切变故,无迹可寻。
    四周人生渐渐鼎沸,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从主城中传出来。
    城门仍旧是紧闭的,但城内停着车马,门口靠着打盹的守门人。时空如同被轮转,死者复生。
    陆嘉遇看向钟翮,“师尊,这是魇阵吗?”
    钟翮没有回答,周围的时间流速与他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她看见一个人生老病死,一场瘟疫席卷了禹门。
    然后她看到了带着一群医修前来救人的顾徐行。
    这一刻的景象,是顾徐行叛出医谷之前。
    钟翮望着面前的变幻的景象动了动嘴唇,“太狠了,这是不复。”
    陆嘉遇没听过这个阵的名字,他戒备地将断羽收在身前,“这个阵,我怎么没听过?”
    钟翮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向陆嘉遇,“因为那不是阵,”她看向陆嘉遇的眼睛,“那是一个诅咒。”
    不复,万劫不复的不复。魇阵是将人困在最恐惧的记忆里,但找对了门路破阵不是什么难事。但不复不一样,不复是以施咒者的性命为引,将目标困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刻。只要施咒者活着,那诅咒就不会停止。而且这样的循环是没有尽头的,被困在其中的人们只能在一遍又一遍的循环中痛不欲生,就算自杀也不能解脱,因为诅咒是打在灵魂上的,它将追随被施咒者永生永世。
    钟翮仰头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你知道顾徐行是怎么叛出医谷的吗?”
    她神情有些复杂,“因为她屠了禹门满城的人,据说那一日流血漂橹,男女老少无一幸免,这个诅咒的气息是顾徐行自己的……”
    陆嘉遇不可置信,“所以,顾前辈被困在了……自己的诅咒里。”
    钟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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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顾是个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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