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明察,妾身在左春坊实在没法休息,总是觉得张氏就在妾身身旁……她是在怪妾身……”夏氏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可怕的场景,一张脸登时变得惨白,冷汗都出来了。
    “怪你没跟她一起死?”墨挽歌好笑道。
    夏氏一滞,眼睛逐渐变得空洞,鬓边的冷汗聚在一起将将落下,她张了张嘴却没吱声,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张氏阴魂不散的,是以咒骂着自己为何不能护着她,张氏那张恶毒的鬼脸瞪着自己,一直说当初她护着自己,可自己却不曾护过她、说她在黄泉路上寂寞,要自己跟她一起去死。
    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候,夏氏也不由得想:也许当初自己要是不急着洗清自己、给她作一点伪证,或许张氏不会死……或许不会沦落到有那么低贱、卑微的死法,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怨气、阴魂不散的了。
    墨挽歌居高临下地看到夏氏的恐慌,讥讽地笑笑,夏氏是那么惊慌而且狼狈,她并没有有踩上一脚的欲望,“换个宫殿倒是容易,不过,你确定你换了个宫殿,‘她’就不会跟着你过去?”
    墨挽歌并不信鬼神之说,只不过夏氏絮絮叨叨跟失心疯一样的做派,实在是可怜。
    半个多月来夏氏受尽折磨,只想搬出左春坊,想着只要搬出左春坊就能够再获安宁,一心如此。可怜的夏氏想来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稍微深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目光空洞了好一会,她猛然惊醒,摇头坚定道:“她不会跟着我的!不会跟着我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墨挽歌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墨挽歌了然,点点头,道:“如今是侧妃当家,你自己去跟她说。便说本宫同意了,让她给你定个宫殿。”
    夏氏早就找过侧妃了,可无奈侧妃对张氏恨之入骨,连带着自己也被记恨上了,看自己受折磨,她高兴还来不及,并没有同意换宫殿的请求。
    夏氏迸发出一股脑的欢喜,又很快暗淡下来,低声道:“娘娘恕罪,妾身怕……万一侧妃不听娘娘的话,该如何是好?”
    墨挽歌撩开茶沫,不疾不徐地喝了茶,凤眼一抬,扫了夏氏一眼,旋即又敛眉看着茶盏里飘动的茶叶,随意说道:“那就让她来见本宫。”
    女子的声音颇轻,可这话却有股叫人不敢忽视的气势,令人为之精神一震。
    夏氏心定,喜不自胜,叩头谢恩。
    夏氏揣着欢喜出了门,领着她的侍女离去。不必说,自然是要去如意殿去找侧妃郭氏了。
    念青拄着手臂,笑盈盈地看着兀自喝茶的墨挽歌,便感叹道:“太子妃好似变了个性子呢,尤其是最后那句话,真真是威仪压人呢!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太子妃这般气势迫人呢?不过,太子妃说那话的模样,真是令奴婢心动不已。”
    “伺候本宫这么久了,你也愈发油嘴滑舌了。就不怕有一日说错了话,本宫叫人把你的嘴缝起来?”墨挽歌冷哼道。
    红霞在一旁看热闹,掩嘴轻笑。
    “太子妃可饶了奴婢吧。奴婢这可是夸娘娘呢,怎么还有罪了呢。如今这世道,竟然连夸赞主子都有罪过了,哎呀。”念青故作害怕地缩了缩脑袋,撅着嘴巴,好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墨挽歌好笑地摇摇头,而红霞已经被她逗着笑得停不下来。
    “看在你作怪逗趣的份上,那杯茶就给你喝了。”墨挽歌看了她一眼,指着桌上的另外一盏茶。
    念青取了茶,喝了两口温度刚好的茶水。上一刻还委屈的模样,可下一刻就缓过来了,摸着自己装得有些僵硬的脸说道:“太子妃为何要成全了夏氏呢?她以前也是个不安分的呀。”
    “但是夏氏在本宫摔倒难产这件事上,并没有过错,不是吗?”墨挽歌反问道,“既没有过错,那就无须把她逼到绝路上。本宫半月昏睡不醒,她也是半月饱受折磨,就是对她识人不清的惩罚了。”
    念青扬唇附和道:“太子妃说的有道理。”
    说来,念青是很瞧不起夏氏被吓到疯癫的那副模样的。谋害太子妃的事情牵扯到好几人,被处死的又不止张氏一人,偏偏说张氏阴魂不散,那死去的其他人呢?张氏还能说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而还有人是被逼着参与的呢,那也被处死了,才是死得可惜。
    那死得可惜的没回来寻仇,反而是张氏回来了?只这么一想就能想明白的事儿,偏偏夏氏还被吓成那副鬼模样。可太子妃都说夏氏无辜了,那就算夏氏是无辜的了。
    如意殿中,宫人来报夏氏求见,嚷嚷着太子妃有话要传。太子妃的名头一出,郭氏只能很不耐烦地见了夏氏。
    夏氏得了太子妃的话,比上回要硬气多了,给郭氏行了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侧妃娘娘,妾身求了太子妃了,太子妃同意让妾身换一个住处,说让侧妃娘娘帮妾身选一个宫殿。”
    郭燕端气得不轻,在她看来,夏氏就是丑人多作怪。
    东宫如今是她在管事,换个宫殿嘴上说着容易,可是要做的事也不少,她并不愿意在一个小小的美人身上费心思。可她认为夏氏装模作样的没理会,却没想到夏氏胆敢去找崇教殿那位!而且还同意了?
    “本宫又没听到太子妃说什么了,怎么知道你这会是不是在无故放矢啊!”郭燕端瞪着眼睛说道,“左春坊才死了一个,你怎么就不能安分点?身份低贱不可怕,怕的就是非得搞出点事来麻烦本宫!”
    夏氏被批得心尖颤了颤,缓了口气,勉强镇定地说道:“太子妃说,侧妃若是不信,大可去见她。再说,妾身怎么敢乱传太子妃的话呢。”
    郭燕端手上成掌直接拍在桌上,咬牙道:“太子妃真当这样说?”
    夏氏低眉顺眼地答:“妾身不敢胡言乱语。”
    郭燕端脸色难看了几分。
    夏氏跪在地上强打着精神,好一会再没听到坐在桌前看绣样的侧妃发出声音,惶惶然地抬头去看,于是见到郭燕端脸黑如墨,手里的绣样已经被攥皱了。夏氏眉头一皱,心里没底,又垂下头去。
    许久,郭燕端菜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善道:“太子妃以前不是从来不管事吗?怎么无端就管了你的事儿?你跟太子妃说了什么吗!”
    墨挽歌掺和进这事,让郭燕端感到不安。以前墨挽歌从不管事,这次帮了夏氏,会不会就是一个信号——墨挽歌想要管事权的信号?才生下皇长孙,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争权了啊。
    郭燕端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绣样,管事权在她手上才多久?还没热乎呢!她不会把管事权让出去的。墨挽歌要争抢管事权,那也得自己犯错了才有理由!那自己,一定要小心着,不能被她抓了把柄。
    想到这里,郭燕端脸上硬是挤出了一抹笑容来,“起来吧,本宫知道了。你且回去,本宫这两日就给你选了宫殿,让你搬出去。”
    夏氏喜出望外地谢了恩,走出如意殿的时候还飘飘然的,难以相信侧妃会这么轻易就松了口。也是太子妃站在自己这边……果真,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累极了,真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闭上眼睛就是张氏狰狞的模样,夏氏不寒而栗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暗暗对自己说,这两天,就这两天就可以搬出去了,就能睡个好觉了。
    这般想着,夏氏也轻快了不少。
    朱御史奉命重查墨家的事情,可惜墨家的人都不见了,左邻右坊说是为了墨老爷的病,南下去江南寻名医去了。朱御史对此十分怀疑,说墨老爷墨修在那场大火里伤得不轻,好容易才救活过来,怎么说也得养个一两年,怎么巴巴地就跑去江南了?
    这个问题,朱御史没法放开,想着问一问太子妃,可是外臣与妃子不得见面,而拜托太子?不不不,朱御史在查这件事之前,因为太子对皇帝隐瞒,就把太子给归为有嫌疑的人里了。
    想来想去,朱御史就回到家中,叫自己家中还没有出嫁的三女儿,递贴子进宫去。朱御史要让女儿去问太子妃,他要知道墨家的人怎么走得这么急。
    连太子妃生产、皇长孙出生这等大喜的事也顾不上。
    于是,朱家三女儿朱云月就往东宫递了名帖,只说想给太子妃请安。
    拿到朱家的名帖的时候,掰着手指头算,墨挽歌自生产已过二十二日了。
    虽然如今消息不灵通,但墨挽歌知道朱御史在重查墨家大火的事。
    而她以前与朱家的嫡长女有些交情,只不过当初被迫南下,交情自然也就断了,倒是后来听说嫁了人,随着丈夫外放了。至于朱家三小姐,二人从未有过来往。
    再加上这个时间,不难猜到是与朱御史查案有关。墨挽歌拿到帖子,直接就让念青回了帖子,请朱家三小姐朱云月后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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