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躺在那里,自然是不能成眠,翻来覆去地想,去想他到底用不用伞,到底跑来做什么,到底会如何。
    “他若是真得病了,奶奶那里问起来,必然心疼,不说是他自己不懂事,反倒怪我折腾他了。”
    “他如今忙得很,要扫清太后余孽,还有胡家那里,也是非他不可,若是他病了,没人去管这些,岂不是凭空便宜了太后一党?”
    “他如果病了,这是恰好在我陆家要回葬祖坟的时候,岂不是不吉利?”
    “再说他如果病了,别人不说是他自己不懂事,反而说是我不贤惠,故意在这里拿捏他斗气!到时候,别人还不是笑我?”
    这么一想,顾锦沅觉得,作为皇太后一党的仇人,作为一个贤惠的太子妃,她是不应该坐视不管的。
    于是她唤来了染丝,轻咳了声,才肃声道:“太子走了吧?”
    染丝忙道:“并不曾,还在外面?”
    顾锦沅:“咦,竟还没走?本宫听着,外面还在下雨。”
    染丝:“是,倒是越下越大了。”
    顾锦沅:“太子可是拿着伞?”
    染丝:“不曾。”
    顾锦沅:“大胆,怎么能不给太子送伞?”
    染丝:“染丝一切听娘娘吩咐,娘娘不说这个,染丝不敢自作主张。”
    顾锦沅叹:“既如此,那你请太子进了庄子,寻一处房间安置下来,要不然万一染了风寒,过几日进宫,倒是不好交待了。”
    说完这个,她又补充道:“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宫里头老太太会问起来,那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呢。”
    染丝忙道:“是,娘娘的意思,染丝明白,若是依娘娘的意思,那是无论如何不去管殿下的。”
    顾锦沅顺了顺头发,对此很满意:“好,去吧。”
    重新躺下后,顾锦沅总算心安了,不管如何,他至少不会真得在那里淋雨受冻了。
    至此,顾锦沅也是累了,虽然心里依然惦记着,但到底努力不去想,闭上眼来,在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后,睡去了。
    睡着后,竟然都是梦,梦里的一切仿佛一幅动着的画,她从旁看着,看到了那对痴男怨女的爱恨离愁,看到了那女子对那男子道:“这辈子,下辈子,你我生生世世都绝无可能!嫁给你?我怎会嫁给你?”
    顾锦沅看着那女子眉眼间的决然,微惊,怎么忒地眼熟?
    这么一惊间,却是醒来了。
    醒来后,她细想后,只觉得后背生凉意,浑身瑟瑟发抖。
    那个女子,分明就是自己!
    是什么人,让自己有这般解不开的恨意?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沅沅?”
    顾锦沅听得这声音,几乎跳脚:“谁让你进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门外,太子的声音透着湿润的酒意:“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
    顾锦沅想起刚才的梦,顿时想哭了:“我便是做噩梦,有与你何干?你管我做什么?”
    太子声音紧绷:“沅沅——”
    顾锦沅:“你走,不许在我门外!”
    然而太子哪里听。
    门被推开,夜雨微光中,却见一个湿淋淋的男人立在那里,一派的萧冷寒凉,仿佛刚从冰窟里走出来的。
    顾锦沅:“你——”
    她可是说了让染丝寻一处住处让他住下,他怎地弄到这个狼狈样子。
    然而这话还没说出口,太子已经大步上前,直接过来了。
    沁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重的酒气熏得顾锦沅险些喘不过气来,待要躲开,他湿润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沅沅,别生我的气了,是我错了。”
    顾锦沅薄怒横生:“你喝了多少酒?你一直在我门外守着?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着?”
    太子:“你不理我,我不守着,还要怎么?”
    顾锦沅:“外面下着雨,你竟还要傻守着?这不是故意的吗?”
    太子:“难道外面下雨,我就不守着我的太子妃?”
    顾锦沅:“你就是故意的,你以为我会心疼吗?我不!我才不会心疼你!”
    太子:“你不心疼我,我心疼你,行了吧?”
    顾锦沅:“我需要你心疼吗?我这不是挺好的,我睡得香,你看我哪里不好了要你心疼?”
    太子:“是谁刚才做噩梦,我听到你刚才低声嘟哝哼唧,之后又叫了几声?”
    顾锦沅被这么问到脸上,又羞又耻,咬牙道:“才没有!我就是梦里哼哼几声,怎么就叫做噩梦了?我做了好梦高兴!”
    太子此时也是醉意袭来,皱眉道:“是吗?不是做噩梦,难不成是做别的梦?”
    顾锦沅闻此,大怒,满面红霞,恨声道:“我便做别的梦,也不用你来,我赶明儿说不得与你和离,寻个美男子,岂不——”
    接下来的话,她也不用说了。
    那个男子已经饮了一晚的酒,又淋了半夜的雨,此时被这么一激,一个回合间,将她擒在怀中。
    顾锦沅只觉得浓烈的酒意袭来,待想推他,根本不能。
    顾锦沅开始并不觉得什么,后来便不能了,但是他哪里饶她,红着眼睛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刚才说什么,说什么了?你说你找谁?难不成你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顾锦沅呜呜地哭,直说我错了,奈何太子根本听不进去。
    她这才知道,他是真得醉了,醉得不轻,失了理智,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一个醉酒的人。
    窗子是关着的,门外就是那春初的淅沥苦雨,但是她并不觉得冷,她只觉得这男人像是火,要把她烧成灰烬了。
    待到最后,她听到太子哑声问道:“这辈子,你还会恨我吗?”
    听得这声后,她并不懂这话里意思,却恍惚中只觉得,仿佛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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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丝很是惆怅,她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了。
    是她把太子殿下放进了别庄,又任凭他守在了娘娘门外。
    她想着,娘娘总归是心疼殿下的,殿下心里也是有着娘娘的,夫妻两个怎么着都成,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到。
    但是现在,她感觉这事情不对味了。
    屋子里,太子妃娘娘叫得好生痛楚,那声音,泣得仿佛受了天大的不好。
    她想着,太子殿下仿佛饮酒了,他是打了娘娘吗?
    她当然不傻,知道这个声音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但是如今听到的这声音,娘娘最后哭得嗓子都变了调啊,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呢。
    她正担忧着,猛然间看到,楼上的窗子后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她一个提心,这是怎么了?
    她正纠结着自己该不该闯进去看看,突然间,就见那窗子呼啦一声,竟然开了。
    开了之后,便见一袭乌黑的秀发犹如缎子一般扑闪着滚落。
    染丝一呆。
    接着她便见,风雨之中,太子妃娘娘纤细白净,靠在那里被风吹得簌簌而响的窗子前,而她之前紧靠着的,正是昔日清冷尊贵的太子殿下。
    染丝开始还不懂,后来醒悟过来,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之后连忙转身往外跑。
    呜呜呜,她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了,怎么办!
    会不会长针眼!
    她真得不是故意的!
    第113章 别庄一夜2
    燕京城郊外的雨下了整整一夜, 而木楼中的顾锦沅也是几乎大半夜没能睡好, 迷迷糊糊的,听着外面的淅沥声, 茫茫然不知道人在何处。
    甚至觉得,或许自己醉了, 口中弥漫着从他那里度来的酒气,身子里血液里都流淌着醉意,以至于顾锦沅无力地胡思乱想着, 他刚才倒是把这酒气也过给自己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正俯首将她那头乌丝细心收拢了, 之后自己和她一起躺在榻上, 用锦被将两个人团团裹起来。
    外面极冷,风雨沁凉, 但是这么裹起来, 两个人紧靠着, 就不觉得冷了。
    两手两脚都是冰凉的,身子也不由得一个哆嗦。
    太子自然是感觉到了,他强悍地将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之后低下头,仔细地亲吻她的脸颊,还有她的鼻子, 她的唇儿,像是怎么都亲不够。
    感觉到她的怯意,太子哑声道:“别怕, 我也累了,不要了,我就亲亲。”
    顾锦沅这才稍微安心,咬着唇,眼里擒着湿润,也不说话。
    不过他果然并没有动作,只是抱着而已,这让她好受一些,便也偎依在他身上了。
    太子此时酒意已经尽数消散,抱着这软成一摊泥的女人,开始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两个人各自嫁娶互不相干,这只要一提都是悲凉。
    他能抱紧的只有这辈子,一个下意识间,他越发将她牢牢地抱住,抱得紧而密实,仿佛稍微一个松手,她就会从他指缝里溜走一般。
    他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青丝中,却是闷声道:“沅沅,如果我说,人是有前世今生的,你我也许还有上辈子,且是和这一世一样的上辈子,你可信?”
    顾锦沅心中一动,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做过的梦,那些隐约的画面,那个被万箭穿心却依然转首对着她笑的太子,还有那个眼熟到了极致,倔强地说着会一直一直恨的女子。
    她低声说:“应该是信吧。”
    太子的唇轻轻碰触在她的脸颊上,怜惜备至地亲着:“我做过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你是我心爱之人。”
    顾锦沅:“然后呢?”
    太子:“后来因为一些缘由,彼此有了一些误会,最后我们没能在一起,各自婚嫁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艰涩的,上辈子两个人都年轻,也都气盛,以至于他想着,便是自己死了,她心里依然存着恨意的。
    陇西的阿蒙一家,必不是等闲之辈,那应该是顾瑜政设在陇西的人,是用来守护自己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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