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靠在她肩上,轻声说话时, 声息扫过她颈中的肌肤:“别动……让我缓一缓。”
    程惜立刻明白过来他的状况可能还不如他表现出来得好,而她竟然也没有察觉。
    她忙侧过身环抱住他:“你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喊医生吗?”
    他轻笑了声,突然低声说:“你是不是更喜欢他们一些?”
    程惜愣了,竟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他们?”
    他又笑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意味:“你会追着他跳下悬崖,也会为了他进入到有去无回的死亡沙漠……你为了他们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程惜实在没有想到他说得竟然是这个“他们”,她被噎住了一阵才不可思议地说:“那不都是你?你吃自己的醋?”
    肃修言又“呵”了声,这次她听出来他语气里淡淡的讽刺和嘲弄了:“他们的意识确实都是我的,但现实里的我,既不是武功盖世的末路枭雄,也不是有着英雄之血拯救人民的皇帝。”
    他边说着,还边下了个结论:“现实世界里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总裁罢了……这样的我,让你感觉到乏味了吗?”
    程惜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且不说他这个“普通的总裁”,就是他这个逻辑,她简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
    他现在身体虚弱,她强忍着把他从自己怀里甩出去的冲动,冷静地说:“你要再这样没事找事,矫情个没完,我可真的要开始怀念‘他们’了。”
    他安静了大概有一秒钟,接着就突然开始低沉地笑了起来,他抬手撑住一旁的扶手,笑得肩膀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程惜又愣了愣,明白过来他只是在开玩笑,顿时有些咬牙切齿,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肃修言,都是一样的欠打。
    他笑着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你的反应还真是有趣……”
    程惜是真的有点想把他扔出去,但是她到底还是没舍得,侧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下,没什么力度地威胁:“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再算账。”
    他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我看他们对你也是不够了解,在现实里,你不会为我殉情。”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笃定,仿佛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疑问,而是早有答案的问题。
    程惜扬了下眉,干脆地承认:“这倒真不会,我认为生命非常宝贵,哪怕是我自己,也没有权力主动选择结束它。”
    他又弯着唇角笑了笑:“小惜,你一直是个意志坚定,在考虑成熟后,就不会再被感情左右决定的人。”
    程惜也学他“呵”得冷笑了声:“这倒也不完全是,至少在我遇到你之后,我就经常色令智昏,被下半身支配大脑……明知道你性格这样恶劣,也还是舍不得跟你分手。”
    她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的脸色还是很差,连双唇都惨淡到苍白失色,还有些渗着血丝的裂纹。
    她看着心疼得直皱眉,偏偏他还傲娇得嫌送来的汤口味不好,都不肯多喝两口。
    她想着就拿起一旁的温水准备让他至少喝一些润下口,他却握住她的手压了下来,笑了笑低声说:“程惜,我们应该尝试一下直接逃出去……下一次有人进来的时候,你配合我。”
    程惜也确实这样认为,她点了下头,还是有些担心他,不确定地问:“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他弯了弯唇角:“至少有行动能力。”
    程惜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肃修言的犟脾气上来其实她一时半会儿也拗不过来,只能先顺着他再说,等脱困后再慢慢解决。
    这么想着,她就点了下头,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们在这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行动的时候不要太冒险。”
    她说着觉得实在不放心,又拉住他的手臂说:“打人开路的事情放着我来,你跟在我身后就好。”
    他笑了笑:“怎么?回到这里后,又对你自己的武力值有了信心?”
    程惜用手捧着他的脸颊,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这还不是怕你磕着碰着我心疼了?”
    他又笑了笑,用眼角示意她:“这个汤不好喝,你来喝掉它。”
    程惜沉默了片刻:“你不是让我过来喂你喝的吗?”
    他唇角的弧度弯得看起来非常气人:“不,我只是喊你过来商量下对策,距离远了我怕还有其他的监听和监视设备。”
    他说完还又十分自然地靠回她肩上:“我还是有点头晕,让我再靠一下。”
    程惜……程惜能怎样?程惜只能搂着这位娇贵挑剔的二公主,提供自己的肩膀给他休息,至于汤,她待会儿看看自己能不能吃掉两份。
    好在肃修言只靠了她几分钟就放她自由,自己躺回了病床上。
    程惜还真一个人吃完了两份配餐,她一边嘀咕自己需要恢复热量,一边觉得味道也没肃修言说的那么差,也不知道他是突然矫情个什么劲儿。
    不过他后来倒是侧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在送进来配餐的半个小时后,之前给他们送餐进来的护工就重新走进来收拾餐具。
    那是个带着口罩的男护工,身材高大肌肉在衣服下若隐若现,看起来不像单纯只是护工而已。
    他进来后看到程惜跟肃修言挤在一张病床上,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过来从他们面前的活动餐桌上收拾东西。
    侧身朝内躺着的肃修言却突然咳嗽了几声,那个男护工看了他一眼,绕过去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程惜正在想肃修言说过下次再进来人,难道就是这次?他也没有给她什么行动计划和提示,难道就是见机行事?
    她这个念头才刚转完,就看到肃修言突然抬手抓住了那个男护工的手腕,随即一个反手将他撤向床头的栏杆。
    对方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反应极快地用另一只手撑住了墙壁。
    然而肃修言早就计算好了他这个反应,他早就弹跃而起,一个肘击打在那个男护工的后颈处,力道足够让他昏迷。
    男护工应声趴在了地上,暂时动弹不得,肃修言一把拽掉他胸前的门卡钥匙,对程惜伸出手:“快走,速度一点。”
    程惜没想到自己完全没能帮上忙,连忙握住他的手跳下床。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穿鞋,但还是尽可能行动迅速,其实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这些事情都不能算是问题。
    肃修言用那个男护工的钥匙刷开门卡,朝程惜使了个颜色,两个人一左一右闪身出去。
    门外果然还留守着一个同样健壮的护工,这次程惜一拳打向那人的脸,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给了肃修言一脚将他绊倒的机会。
    他们并不是要出来跟人打架,在暂时放倒了敌人后,立刻就飞快向走廊尽头跑去。
    那个倒下的护工一边爬起来追他们,一边拿出对讲机向什么人报告。
    但是程惜和肃修言早就跑到了有电梯的走廊尽头,肃修言飞快刷开门,追来的脚步声已经在身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之前判断过的地下室,这栋大楼并没有地下,有7层楼,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顶楼7层。
    肃修言在电梯内刷了下卡,程惜在旁边迅速按了1层,不管那里有什么人在等他们,在地面上总归还是机会多一些。
    那个之前被他们放倒,一瘸一拐跑来的护工还在几米之外,程惜略微松了口气,看起来他来不及阻止他们乘电梯逃走。
    然而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肃修言却突然闪身走了出去,程惜一愣,她又去按电梯的开门键。
    然而电梯却像是根本不听她的调度,沉重的金属门依然没有任何停顿地关上,在闭合前的缝隙里,程惜看到肃修言一边弯着唇角冲她晃了晃手中的卡,一边对追上来的护工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这个电梯根本就是刷卡控制的,没有那张卡,她按不了任何按钮。
    程惜不死心地尝试了一遍,没用,她按不了其他楼层,这座电梯是经过特殊改装的,甚至连紧急按钮都已经失灵。
    这样的记忆她曾有过一次,那就是他们小时候那次在夏令营里一起被绑架,他让她先逃,自己引开了周邢。
    现在他竟然故技重施,而且连跟她商量一下都没有?
    这个人这次又是压根没有打算和她一起逃出去,之前的什么矫情和满嘴胡说,怕也是他用来转移她注意力的方法。
    程惜觉得自己已经出离愤怒,事实上在成年之后,她还很少有这种完全被人玩弄在股掌间的挫败感。
    随着她狠狠一脚踹在电梯门上,电梯也终于到达了1层。
    门外没有她想象中的凶神恶煞的保安和绑匪,反而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她站在一个类似高档私人医院接待大厅的地方,有摆放着鲜花的咨询台,舒适的沙发休息区,还有挂号和收费的玻璃柜台。
    除了电梯内照出来的灯光外,这里还完全没有开灯,落地玻璃窗外更是黑漆漆的一片,不仅没有行人,连一盏路灯也没有。
    这是什么建在荒郊野岭的奇怪医院?这是个好机会,程惜应该就这么打开门,一头走进窗外的黑色夜幕中。
    在逃亡的过程中,黑夜反倒是她的掩护,不管这里在什么荒凉又人烟稀少的郊外,她只要走得足够远,就能找到可以求助的人。
    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次一样,她听了他的话,没有回头地跑了出去,最终也顺利地获得了救助。
    但是现在……程惜抽了下唇角,走出这个她无法控制的电梯,然后顺着这面墙找到了消防工具箱。
    她先是用肘部击破箱体的玻璃拿到了消防斧,又握着这把斧头找到了应急消防梯。
    楼梯间果然是被锁上了,不过有了斧头后一扇门对程惜来说不成问题,她几下就劈开了门锁,提着斧头走楼梯上楼。
    她不管肃修言为什么又让她先走,但是这一次,她绝对不要再头也不回地逃跑。
    这么多年来她努力锻炼身体学习格斗,为的就是当现在这种情况出现时,她不会再是那个软弱无力的小女孩。
    她当然也没有那么傻乎乎横冲直撞,她一直留意着楼上楼下的动静,但随着她快速跑回7层,仍然没有遇到这么阻力。
    她握紧手里的斧头,通过楼梯间的门听了下里面的动静,奇怪得是竟然一片寂静。
    难道肃修言已经又被抓回病房了?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不堪一击的样子。
    就在她将信将疑的时候,却听到楼上有隐约的对话声传来,那是楼顶天台的位置。
    她迟疑了一下,放轻脚步,缓慢向楼顶靠近。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她能听到那是肃道闲的声音,他正在不急不缓地说着:“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想谈什么,可以谈谈。”
    所以那些护工医生、科研人员、保镖还有贝克博士,都被他遣散走了吗?
    那这些人退开得也太快了,从她下楼到上楼,最多短短几分钟时间,他们已经消失得连踪迹也没有了。
    肃修言嗤笑了声,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放松,甚至有些懒洋洋的味道:“聊什么?聊你为什么这么变态,就是不肯放过我吗?”
    肃道闲的声音依然温文尔雅:“小言,你不要这样认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是想保护你。”
    肃修言冷笑了声:“是吗?不想伤害我?那么在你发现周邢对我居心不良的时候,不仅没有加以阻止,还两次帮助他对我下手。甚至不惜引导我对父亲的看法,让我以为是他在纵容周邢……你这个保护,还真是苦心孤诣!”
    他说完停顿了下,又冷笑着加上了一句:“不要叫我小言,我听起来觉得恶心!”
    肃道闲的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他笑了笑,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尊重了肃修言的意见改了口:“修言,虽然我帮助过周邢,但是他并没有真正得逞不是吗?你的勇敢和机智帮助你战胜了他。至于你的父亲……帮助你尽早看清他的虚伪和冷酷,难道不算是保护你吗?”
    肃修言仿佛是都被气笑了,他冷笑了几声,才再次开口:“说起来你也真是可怜,你如此处心积虑地编写那一切,是想让我体会到你的感受吧?”
    肃道闲带着笑意:“怎么?我们的遭遇不像吗?不被期待,也不受重视的第二个孩子,哪怕努力也不会得到表扬,甚至……随时都会被抛弃。”
    肃修言“呵”了声:“我提醒你,被赶出过肃家的人是你,并不是我。”
    肃道闲淡淡地说:“是吗?所以阻止肃道林将你赶出肃家的是什么?是你那个强势的母亲?还是只是因为……你并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
    “我可以告诉你,你在系统中所经历过的那些世界,我只能稍微编辑一下人物的基础属性,设置一下重大事件的转折点,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系统根据你大脑中的记忆判断推演而成的。”
    肃道闲说着,他温和的语气里甚至泄露出了一丝得意:“所以他真的不会那样残酷冷血地对待你吗?不会在雨夜里将重伤的你赶出家门等死?不会误解你责怪你甚至连你卖命换来的圣诞礼物都不屑一顾?”
    他说着就笑了一声,这一次连程惜都听出来了这笑声里满含的恶意:“修言,你看,他总会伤害你,而你……却一直对他心存侥幸。每次他伤害过你后,你总以为他会后悔,会弥补你,会真心疼爱你。
    “如果要我说的话,那些伤害过后温情脉脉的亲情戏份,才是你自己的妄想罢了。”
    肃修言沉默着,他似乎是被肃道闲说服了,又或者他也认为这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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