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嗳……我要去看下鸾儿……李玄度……你做什么呢……”
    他恍若未闻,低头,压下脸,堵住了她表示反对的一张小嘴。
    他的身体热得像只火炉子。呼吸沉浊,酒气和一缕方沐浴过后仍未散尽的水汽,一阵阵地扑向她。
    菩珠整个人一下就被他的气息给淹没了。
    这样的李玄度,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她心神迷乱,很快便停止了挣扎。
    知他喜欢自己抱紧他,从未变过。
    她轻舒玉臂,攀上了他火热的身体,慢慢抱紧他的后颈和肩膀。
    他的情绪仿佛变得愈发浓烈了,沿着她的玉颈一路热吻而下。
    她的一张娇面也仿佛染了他的酒晕,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等着他热情的最后爆发。
    忽然,他慢慢地停了下来,最后将脸庞压在了她的颈间。不动了。
    起先她以为他今夜醉得厉害,就这么睡着了。
    好端端的,自己本是要去看儿子的,被他强行留住,弄得心若鹿撞口干舌燥,就等着他了,他倒好,丢下自己就这么一头睡了过去。
    她想笑,又觉有几分懊恼——且他不动了后,很快,她就被他压得有些透不出气了。她暗暗地吁了口气,正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又停住了。
    她感到自己颈间的肌肤之上,似缓缓地多了一层潮意。
    菩珠慢慢地睁眸,望着此刻这个正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男子的背影,心底里,那柔软的感情,顿时不可遏制地涌了出来。
    她若有所悟,不再试图去推开他,也没说什么。就只再次慢慢地抱紧了方松开了他的双臂,承受着来自于他的重量,让他就这样继续埋脸于自己的肌肤之上。
    “……姝姝,我应当高兴。父皇他相信我,相信我没有背叛他了。我真的应当高兴的。可是我心里却很难过……我也不知为何……”
    良久,她终于听到他带了压抑的沙哑嗓音,在自己的耳畔,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她没开口,只抬起自己的手,抚了抚他的脑袋,以此为回应,告诉他,她知道他的难过,在听他说话。
    他的脸依然贴着她温暖而光洁的柔软肌肤,又过了许久,终于,慢慢地睁眸,抬起头。
    烛火从帐帘中静静地透入,勾勒出了一张双目眼角微微上挑的脸庞,俊美无俦。
    菩珠却看到他的眼底布了一层淡淡的血丝。
    “姝姝,”他望着头卧在枕上的她,继续低低地道,“今晚我想起了我的父皇,还有我的太子长兄……”
    他顿了一顿。
    “我小时,不止父皇,我的太子长兄,他对我也真的很好。如果当年父皇能一直信任他自己的儿子们,如果太子,他没有一念之差铸下大错,一切都不应该是今日这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角慢慢地泛红。
    菩珠凝视着他的眼,抬手,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面庞,轻声道:“都过去了。回去之后,咱们带着鸾儿去看你父皇,让他知道,你没有怪他,你还是他从前的玉麟儿……”
    李玄度闭了闭目,抬手,抓住了她为自己拭泪的那只手,压到唇边,含住了她的指,一根一根地亲吻,吻完了她的手,他又再次抱紧她,继续亲吻她的身子。
    他仿佛一个贪婪孩子似的,这一夜不停地纠缠她,直到下半夜,又一次地得到满足过后,倦极了,这才抱着她,一头睡了过去。
    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菩珠为了应付他,累得也是快要不行了,见他终于满足地贴着自己安静地睡了过去,长长地松了口气,闭目很快也睡着了。
    李玄度一觉睡醒,睁眸,发觉帐内大白。
    一夜过去,天明了。
    昨夜和她纠缠到了深夜,弄得今早都起迟了。
    和平常醒来,皆是她缩自己怀里不同,此刻睁眼,他发现竟是自己的脸贴在她的怀中,而她的一只胳膊抱着他的头,正搂着他。
    她好像睡得甚是香甜,还没醒。
    也不知怎的,李玄度忽生出一种错觉,好似自己变成了鸾儿,要她抱在怀里哄,方肯睡觉。
    这念头颇有几分羞耻,但这种贴在她怀里被她抱着睡觉的感觉,还是头回,极是好……
    他舍不得就这么打断了。
    心里一阵短暂的犹豫后,便不再挣扎,非但不出来,反而悄悄地朝她凑得更近了些,直到脸都压了上去,深深地陷入她的柔软里,如此片刻后,觉得还是有些不够,再趁她睡着,又使劲地蹭了蹭,深深地呼吸着来自她体肤的温馨香气……
    李玄度感到自己的身体很快便彻底地苏醒了。但想到她或还累,只能忍着。再贴着她,闭目了片刻,忽又想到儿子竟能天天如此在她怀里醒来,竟嫉妒了起来。
    正胡思乱想,忽感到她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他迟疑了下,抬头睁眼,见她依然闭目,但两排睫毛却随了眼皮子在不停地颤,顿时明白了。
    原来她早也醒了,方才不过是装睡,哄自己罢了,还暗暗地笑话他。
    他盯着还闭着目的她,眼底眸光渐渐转暗,突然一扑,立刻将她重重地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菩珠毫无防备,“啊”了一声,睁眼,便就对上了他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眸。
    “醒了?”
    他俯面向她,眸色暗沉。
    菩珠咬了咬唇,预感有些不妙。
    “方才你是笑话我?”
    他又追问,脸和她越压越近。
    菩珠使劲摇头:“没有!”
    她真的不是故意笑话他的。只是早上醒来,发现他卧在自己怀中,尚沉沉入眠,看了他睡容片刻,想起昨夜他醉酒情绪失控的样子,心中一时爱怜无限,这才搂着他想让他继续睡,却不料亲历了他醒来还要赖在自己怀里不出来的一幕,实是忍不住,这才暗暗发笑……
    他显得很不高兴,冷着脸:“我不信!你就是在笑我!”
    “真的没有!”
    她脸庞绯红,再次否认,又转头看了眼帐外。
    东窗的方向,一片亮光,怕是很迟了。忙伸手去推他,坐起了身。
    “罢了,不早了,不和你闹了,我要起了!一夜没见鸾儿,他应也醒了,该想我了……”
    李玄度眯眼一推,她便倒回在了枕上,接着双手又被他合并,牢牢钉在头顶。
    “有阿姆在,他好着呢——”
    话音未落,他便狠狠地攻占了她。
    片刻后,睡在隔壁屋里的阿姆走了出来,示意院中等待服侍早起的婢女们先不要开启院门。
    她回到屋中。
    鸾儿早就醒了,吃饱后坐在床上,和着阿姆的逗弄,爬来爬去,欢喜的咯咯笑声,手腕系着的银铃发出的清脆碰撞声,还有隔壁内寝里,传出的那低低的若有似无的细吟声,混成了一段悦耳的清晨小曲。
    ……
    三日后,李玄度将归京。
    就要跟随秦王东归,获准同行入京去参加登基典礼的西域各国使团以及叶霄、张捉、张石山、秦小虎等都护府的旧日将士都十分兴奋。
    尤其张石山那一拨人,在漫长的十几年后,不但活了下来,竟还有荣耀东归的这一日,从前真的做梦也不敢想。坞堡附近的军营驻地,这两天到处都能听到充满豪气的歌声。
    临走前的一日,李玄度和菩珠带着儿子特意去探望霜氏,除了告别,亦是为夫妇这几年在此间得蒙她的相助,向她道谢,提出将坞堡还她,并诚挚地邀她此番同行入京。
    往后,京都之中,永远有她的一座霜氏府邸。
    霜氏爽朗大笑,向夫妇道谢,随即婉拒,说自己更习惯此间风土,若是去了京都,怕水土不服。
    夫妇见她不应,只得作罢。
    霜氏设宴为两人践行。她显得十分高兴,抱着咿咿呀呀活泼好动的鸾儿,爱不释手,席间更是豪兴大发,直到喝得酩酊大醉,夜宴方散。
    这一夜,夫妇便带着鸾儿留宿庄园。次日清早起身,待向霜氏辞别,却不见她人。
    管事前来拜见,惶恐地解释,夫人昨夜醉酒太过,今早不便见客,不送他们了,命管事代她传话,祝一路顺遂。
    又说,坞堡能作李朝的西域都护府,是霜氏之荣,永不回收。他们既走,留给下一任的西域都护便是。
    李玄度只得作罢,叫管事也代为转话,请她往后多加保重,将来有机会再见,随后便带着妻子,告辞离去。
    待秦王夫妇一行人去了后,管事回到后堂,远远看见霜氏立在庭院的廊阶之前。
    近旁晨露未晞,落花寂寂,她背影亦是寥落无比,看着似在出神。
    管事悄悄靠近,也不敢贸然出声惊动她,只静静地守在一旁,良久,方听到女主人问:“他们走了?”
    “是。”
    管事望着她的背影,低声禀话。
    “秦王和王妃命我转话,请夫人往后务必多加保重自己。”
    见她依然沉默着,管事迟疑了下,终于鼓起勇气,又道:“菩将军若是在天有灵,此亦应当是他对夫人的祝愿。”
    “若有冒犯,请夫人责罚!”
    管事说完,又急忙下跪,俯伏在地。
    霜氏慢慢回头,一双凤目,微微红肿。
    她从跟随了自己半生的忠仆身旁慢慢经过,登上高楼,凭栏远眺。
    远处东方,一道朝阳正喷薄而出。
    庄园外的那条道上,正行着一队离开的人马。
    她望着,想起了他的女儿送给自己的他的日志。
    那几处提及她的笔墨,虽只寥寥,但却足以令她暖心了。
    她原本一直以为,在那个汉人男子的心里,她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异族女子。他瞧不起她。
    却原来,他真的赞她风度琅琅,女中豪杰。
    他的女儿没有骗自己。
    纵然他不曾接受自己对他的爱,但他也是欣赏自己的。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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