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觉得自己多嘴,赶紧收回伸出的手。
    晏映已经走到他跟前,微微昂着头,笑意不减:“那天醒来时我好像就看到你了,只不过我糊里糊涂的,脑子还有些不清醒。”
    “听说是你制住发狂的马,救了我和我阿姐一命,还没有跟你说声谢谢!”
    原随舟救人不求回报,但是从那天到现在,晏映还是唯一一个开口提起这件事,并跟他道谢的人。
    晏映却转而换了一副口气,拍了拍他手臂外侧:“不过咱家谁跟谁呀,这样的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吧?”
    原随舟把心里的感动压下去,咳嗽两声,眼神往别处瞥,看着地上的青青绿草:“你身子……没大碍了吧?”
    晏映伸手,示意两人边走边说,旁边是一片梅林,现在这个时节没有梅香,只有青葱的绿叶,风吹得飒飒响,洒着午后清凉。
    原随舟顿了一顿,抬起脚,低着头慢悠悠地走着。
    “我觉得精神还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比较多。”
    原随舟心想,到底是双身子的人,他娘跟他说过,怀着他时也总是嗜睡,又想到晏映已经怀有身孕了,心里顿时又有些苦涩。
    他忽然扭头看她:“你有没有听说郭家的事?”
    晏映走在树荫下,将挡住路的梅枝抬起来,弯身越过去,语气好奇:“淇阳侯府?怎么了?”
    “他家四娘不见了,淇阳侯府的人找了两天两夜,你猜最后怎么着?”
    晏映一听是郭芙梅,想起那天在玄武门还曾跟她发生过口角,眉头微微一皱:“不见了?怎么会……最后怎么着了,找到了?”
    原随舟沉默着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不自然,他僵着脸,犹豫一瞬,才道:“找到是找到了,就在淇阳侯府门前,可是,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听说手脚皆被砸碎,喉咙挨了一刀,失血过多而死,死相好不凄惨……”
    晏映眉头皱得更深了,胃里翻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她急忙挥去脑海中的画面,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可总感觉心里有种莫名阴寒的恐惧感。
    “知道是谁做的吗?”
    原随舟摇了摇头:“淇阳侯大怒,发誓要找到真凶,可是到现在了也没有进展,这件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竟然不知道?”
    晏映瞳光微闪:“我不知道啊……”
    原随舟见她好似被吓到了,连忙放轻语气:“我说这些其实不是为了过来吓你,我其实……只是觉得时机赶得有点巧。”
    晏映脱口而出:“时机?”
    “嗯,”原随舟瞥了她一眼,“那天你发生惊马受伤,没两天就发生了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什么关联……小师妹,你跟郭四娘有过节吗?”
    晏映顿了顿,飞快地眨了下眼睛,转身向前走着,低头想着什么,原随舟见状,也追了上去。
    平心而论,晏映不觉得玄武门前跟郭芙梅的争执算什么过节,京中贵女都有自己的交际圈,看不过眼刺两句最正常不过,若是这般就要喊打喊杀,那洛都早就血流成河了。
    可是郭芙梅或许与她没什么仇怨,却看不惯她阿姐呢?
    原随舟见她不说话,咽下口水,忽然张口:“小师妹,你知道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吗?”
    晏映停下,偏头看他,原随舟眼神有些闪躲,手指扫了扫鼻头:“我听说,你经常会将先生忘了,我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你当初嫁给先生是迫于无奈,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小师妹,听说一个人若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就会忘记那个害她难过的人,先生有将你为什么会失忆的事告诉你吗?”
    原随舟说得很快,似乎害怕被人打断,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
    谢九桢没有告诉过她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失忆又为什么会独独忘记他,她想着这两日的相处,只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偶尔会让人看不透。
    “这,又跟咱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晏映扯着嘴角笑笑,有些刻意地略过那个话题。
    原随舟看着她,眼中的畏缩和犹豫越来越淡,他忽然上前一步,拉进两人的距离:“先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小师妹,郭四娘也许是先生杀死的,不是他动的手也是他派人解决的,我虽然敬重先生,但是……我觉得先生跟你,不是一类人。”
    晏映听他说郭芙梅的惨死可能跟先生有关,心头颤动一瞬,背后生出一阵冷汗,她忽地想起那日晚上他身上的铁腥味。她心头微乱,向后退了一步,原随舟将一切看在眼里,手心都出了汗。
    “你说这些,做什么?”晏映喃喃。
    原随舟抿了抿唇:“小师妹,如果可能……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会跟我走吗?”
    晏映一下怔住,纷乱的思绪也停滞不前,她微微张开小口:“什、什么呀?”
    不是在说郭芙梅的事吗?
    原随舟也乱了方寸,脸上红了一大片,他支支吾吾半天,心里也不免后悔。
    他在说什么呀?为什么要说这些啊?
    可是就像决堤的洪水,收也收不住,原随舟压抑那么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抓起晏映的手,呼吸快了几分,急切道:“小师妹,我、我其实、喜欢你!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想一直藏下去,带到棺材里,可我实在……我不想后悔。”
    “我不求你有什么回应,但先生是个尖利的刺,两边都能伤人,他做事不留余地,早晚有一天会伤害到你的!就连流放的晏氏……”
    晏映的脑袋已经乱成一锅浆糊,她怔怔地看着原随舟,后面什么话都听不清了,耳边只飘着那声“喜欢你”,他们同窗三年,晏映女扮男装跟他厮混在一起,从来没动那些歪心思。
    可他忽然说喜欢自己。
    晏映觉得脸上有些热,手也没顾得上抽回来,然而越过原随舟,她忽然看到他背后站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的面容遮挡在阴影里,看着有些可怖,冰冷阴鸷的眸光像是要将人吞噬,晏映猛地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先、先生?”
    原随舟看到她惊恐的视线,觉得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映:先生你听我说,咱们有话好好说,呜呜呜
    抱歉,好不容易周末结果大姨妈来了又生病,好难受,都用来躺床睡觉了,实在没精力码字。
    第58章 美人小天使。
    骄阳似火, 日光透过梅树枝叶洒下,落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可晏映却感觉到目光所及的地方一片冰冷, 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脚步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让她发觉谢九桢的眸光又冷了几分。
    原随舟知道自己做错了, 在晏映透过他唤那声“先生”的时候,那一瞬间, 他除了恐惧和震惊, 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了好多思绪。
    他原本没想说那些话。
    只是心中压抑久了,像困兽一样在找机会冲破囚笼,而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
    他也没想要晏映答应他什么, 唯一后悔的是这些话会带给她困扰。
    可是被先生听到了, 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随舟转过身去,下意识挡住晏映的身子,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先生,不关她的事, 是——”
    “鸣玉。”
    谢九桢的口中蹦出两个字, 明明声音不大,却让人莫名胆寒, 将他后面解释的话无情截断。
    鸣玉什么话都不用问就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实际上他现在头比谁都大, 主子这两日心情不好, 他跟星沉都老实眯着,谁都不好触碰主子的逆鳞,结果这原二郎竟然跑上门给主子找不快。
    他上前,道了一声“得罪”, 两手抓着原随舟腰侧的衣服,轻而易举就将他抗在肩上,晏映“哎”了一声,不等她说话,原随舟就被鸣玉用手刀劈晕了,连个喊叫声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鸣玉将人带走了,临走时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留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晏映咽了下口水,抬头去看谢九桢。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挪动半分,晏映看不出他神情,却能感觉到刺骨的冷,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到了原随舟跟她说得那些话。
    “先生……”
    她喃喃开口,却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谢九桢忽然快步走过来,然后抓着她手腕径直向前走,脚步半分都不停歇。
    晏映消瘦,身上都没有肉,被这么一拽,骨头硌着疼,泪花一下就涌出来了,她能感觉到谢九桢生气了,而且是怒不可遏,想要解释的话就在嘴边,她却有些心虚地咽了回去。
    刚才的模样,叫人看到真的不免多想。
    看那方向是栖月阁,晏映只好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虽然谢九桢一眼都没看她,晏映却觉得他还是放慢了步子,好像恐怕她跟不上一样。
    到了栖月阁,清月和碧落都在里面,晏映被风吹得眼睛发涩,眼圈红红的,谢九桢也面色不善,两人都一眼就瞧出这氛围不太对,张口要说什么,谢九桢一脚踏进门槛。
    “出去。”冰冷的语气让两人为之一震。
    碧落和清月都不敢开口了,却担忧晏映,踟蹰不去,晏映只好给她们使眼色,扭捏半晌,两人终于还是出去了。
    是她自己的错,晏映不想伤及无辜,可等人真走了,她又觉得背后嗖嗖冒凉风,心也跟着提起来,晏映回首眼巴巴地望着两人背影,刚要扭头,就听到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然后下一刻她就被抵到门边,一副重重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压下来。
    后脑覆着宽大的手掌,没有磕碰到哪里,却也动弹不得。
    危险的气息骤然落下,晏映脑中一片空白,湿热的呼吸在颈侧喷薄而出,谢九桢弓着身,另一只手扣着她腰肢,下一刻颈肉就被咬了一口。
    “夫君!”晏映惊叫出声,声音出口却像惊起的一汪春水,只是多了一丝哭腔。
    谢九桢却没放过她。
    “你打算怎么回答他?”
    唇像刀刃一样,所到之处冰冷阴寒,发出致命的威胁,好像她只要说错一个字,命都会交代在这里似的。
    呼出的热气一路向上,见她没有及时回答,气息骤然变得更加危险,像是惩罚攻占,隔绝了一切柔情和怜惜,晏映看着他像忽然变了一个人,心底涌出一丝不安和害怕,她忍不住伸手去推他,而这推拒的动作仿佛点燃了火苗,让谢九桢更加不快,又加重了力气。
    她说不出话,只觉得连呼吸都快要被夺走了,晏映仰着头,手指抓着他的肩膀,也许是一路的压抑到此时才濒临爆发,她从最初的震惊害怕到现在的满心委屈,溢出的轻吟声渐渐变成呜咽,所有的坚持都溃不成军。
    什么呀,问她问题却不给机会回答,哪有这样霸道的人?
    她这一哭,谢九桢终于松了松手,抬起半扇身子,眼中有一丝挣扎。
    晏映得了释放,大口大口地喘息,她低头咳嗽两声,不忘去推他,无力的抵抗将那人的意识驱散,又染上一层怒气,带了些清香的手忽然掐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那是不可触及的黑暗,晏映瞬间顿住。
    “你刚刚,是不是犹豫了,如果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回答他?”
    他的确是听到了原随舟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都听清楚了,因此晏映那一时的迟疑落在他眼中,就变成了犹豫不决。
    可晏映的犹豫怎么是因为心中摇摆不定?她那时只是太震惊了,无法想象原随舟竟然会跟她说那样的话。
    “我——”晏映想要解释,却忽然感觉下巴一疼。
    谢九桢眉头皱紧,压下头颅,浑身都散发着凛冽的气息:“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既然嫁给我,就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准许,你哪也去不了,知道了么?”
    “我曾经警告过你莫要后悔,现在后悔也晚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些话,手指尖却隐隐发抖,她们离得那样近,呼吸咫尺,近到能闻到对面人身上的清香,她也看到他幽暗的眼神,阴狠,却又有一丝恐惧。她看到他在奋力挣扎,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不断叫嚣。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她隐约记得,有个人曾在她耳边这样提醒过她,像是警告,却更像是无声的邀约,她知道那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希望你能接受。
    晏映本来满心委屈,此时此刻,眸光忽然软下来了。
    室内有一瞬的安静,安静到呼吸声都听不到,晏映轻轻问他:“先生,你这么害怕我会离开你吗?”
    掐着她下巴的手微微一松,谢九桢有些错愕,他放开她,向后撤了一步,那双漆黑眼眸幽色褪去,像是终于有了色彩似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赶紧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一口吞了下去。
    谢九桢闭着眼深深呼吸两次,窗外有鸟雀清啼,午后静谧而美好。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下移,触及到她的手腕时,眸光一痛,有深深的悔意,谢九桢将她的手腕抬了起来,看着她轻问:“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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