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的命重要吗,你不是常说你惜命,怎么如今如此英勇就义了?”这个蠢女人,那些书比她自己都重要吗?
    拉着她的手只暗暗地在她的手腕上使了一个巧劲,将手死死的扣住,依旧把人往回拉,不想这女子已不是那个整日咋咋呼呼,吃不得一点儿亏的女孩。一根银针捏在手中,回身就刺向男子的手腕,一阵吃痛后就丢开来。倒不是痛,实在是正好扎在穴位上,想不丢手也难。
    “抱歉,我马上就回来。”眸底掠过一丝歉意,却不想男子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躲过秦兵,开始找寻还没有被烧掉的典籍,等不及去辨认书目,找到竹简就收集起来,端木璟清丽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要侧重看一本书,《玄辩》”
    “那,这个呢?”男子扬了扬手中的一卷竹简,竹简已经脱了水,甚至还有些氧化,上面的字迹状如蝌蚪,不能辨识,也不能知道是哪国的文字。
    端木璟心中一个激灵,管它呢,这文字那么古老肯定是宝贝了,先收着就是了,“别纠结这个,管它是什么,多多益善才是真的。”
    这画面实在过于突兀,就好像一段文字忽然以插叙的方式进到了一篇文章里。可是最后萧然又感觉不那么突兀,他看到了那卷竹简,那竹简在他梦中已出现了太多次了,上古九经之一的《乐经》残卷,那最后一卷没有完成的《乐经》残卷,里面住着一个缚灵,它名为夔典,时常发出叹息的声音……
    秦二世而亡,刘邦项羽逐鹿天下,垓下一战,西楚霸王乌江自刎,一阕悲壮史诗翻过一页,成就了大汉四百年的山河壮阔。“汉四百,终于献。”汉献帝后,袁绍专权独断,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其后刘备、孙权竞起,一时三国鼎立,其后曹丕称帝,号为魏文帝。
    公元223年,丁巳,帝崩,甄后之子曹睿即位,是为明帝。其间吴、蜀两国亦精于图治,三国鼎立已成定局,难的还是连年征战,兵休何朝尚不得知,一卷史书写来数笔成章,品去已不是当时的味道。
    历史是方舞台,从来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三国鼎立的局势终是淡出人们的视线。公元239年,即明帝下景初三年,春,帝殂,曹睿托孤于司马懿,年仅八岁的太子即位。
    魏明帝时,曹睿无意于建功立业,致使大权偏据,社稷无卫,待到邵陵厉公当政,政权完全掌握在曹爽、司马懿手中。司马懿虽有贼心,但到底未尝有“臣凌君”之象,其子昭却觊觎已久。司马昭有心要这江河万里,已成定局的事于人们而言却也无可奈何,自此魏晋期始。
    “一朝天子一朝臣”,居于野,困于朝堂,史册载入的典籍在延续,君臣佐使间的故事在发生,翻开了魏晋这一阙史书,读来的还是世故人情。书斋里的少年一如既往地看书,夔典依旧在找寻着乐师的后世,故事在这魏晋延续,从何处终结……
    这上古三千多年的执念,会不会如同一个王朝的陨落,有终于尽时的一天……
    公元243年,魏晋——
    还是那方书斋,还是那个安静、恬淡自如的说书人,只是少年没有倚靠在书架边上看书,而是一个人看着前方,漆黑如墨般的眸子没有聚焦,怔怔出神。
    少年这样的情况已经许久了,而导致这一切根源的就是此刻放在桌案上的那卷竹简。今日例行查看典籍,这卷竹简就好好地出现在书斋暗格中,他已不记得什么时候一向只收藏重要典籍的暗格里多出了一卷竹简,而这竹简上的字他竟不认识。
    若还有他不认识的字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典籍必然是春秋战国之前的了,可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曾辑录过这样一部典籍。
    少年眸底的疑惑还未褪去,一道阴影便投在自己面前。有片刻的失神,什么时候书斋里有人进来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察觉了。一个旋身站起,看到的是一个小男孩儿站在自己面前,约摸只到少年的肩膀下去一点。
    两人皆是静静地对视,想要从对方身上探寻到什么,最后还是男孩儿开口,“你看得到我?”
    少年面露疑色,只不久便释然,微微一笑,“自古有缚灵一说,缚灵同别的灵不同,它须有其修养的地方,并且之所以为缚灵是心有执念而放不下才生成的,你就是寄生在书中的缚灵,我说的可对?”
    男孩儿有些惶恐不安,终究还是平息下来,“你不怕我?”
    少年不语,原来这缚灵可能沉睡得太久,记忆和智力都停留在初时。走近一点触碰到他,却发现自己修长的指尖已穿过男孩儿半透明的身体,无奈自嘲,“呵,多久了呢,自己竟是忘了。”
    转身走到桌案旁,那卷竹简脆弱至极,似乎顷刻间就会化为粉尘一般飘走。少年坐下,依旧用两指不急不缓地敲叩着桌案,“或许,你该好奇我为何会看得到你。”
    少年的话让男孩儿目光如炬,“你和我是一样的,都是灵,对吗?”少年不答话,看着竹简出神,“答对一半,答错一半,我的情况有点特殊,算了,同你解释也未必解释得清楚。这竹简就是盛放你灵识的容器吧。”
    答对一半,答错一半,少年却是没有给出他人想要的答案。
    男孩儿点头默然,少年依旧看着竹简出神,“是了,本不想要记起来的,那把秦火之下的竹简就是这个?”
    少年指向那卷竹简,看着男孩儿,脸上依旧是一丝恬淡自如、不可名状的笑容。这男孩儿,是一直找寻乐师的夔典,也是严遂看到的“聂政”,更是守护《乐经》的缚灵。
    “咦”少年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你同人换过灵,叫什么名字?”
    “夔典,你怎么知道我换灵了的?”一双澄澈半透明的眼睛中染上一丝戾气,他这样其实再正常不过。要知道一个在你看来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对你知根知底,而你对他却一无所有,这种被动的感觉并不好。
    “古籍载远古尧舜时期的乐官就为夔,‘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箫韶》九成,凤凰来朝,这个,是关于乐理方面的典籍?”
    少年将竹简拿起,摊开来仔细打量,终究还是从新放回了桌案上,这上面的字他的确不认识。
    “《乐经》,这个就是上古九经之一的《乐经》”夔典神色中是止不住的落寞,他是不愿意提起这个的。
    他这般说,少年忍不住惊异,转念一想又是难得地浅浅笑开,他该说什么呢,她的运气这般好,竟连上古九经之一的《乐经》也可以弄到手。何况这上面的文字连他都不认识,时间怕是还要追溯到商周前期了。
    “你可能并不知道韩傀与严遂之间的恩怨吧,说起来还是为了同为上古九经之一的《故志》,传闻《故志》可召灵换灵,替召灵者找到被召人的今生。”
    “你到底是谁?”夔典警惕地看着少年,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和少年之间的间距,保持一种安全距离总是好的。
    少年起身把竹简装入楠木特制的锦盒之中,搬来木梯将锦盒放置在书斋最高层不易够着的地方。这种楠木制成的木盒可以起到很好的防腐作用,重要的是它可以在保持空气干燥的情况下使竹简等易氧化的物品得到很好的保护。
    若这不是上古九经之一的《乐经》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要知道这种东西又不是说拿出来就拿得出来的,当他这书斋是国库还是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要在书斋里待多久?”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情绪,夔典忍不住一个冷颤,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可是有必要待人如此淡漠吗,就算我欠了你钱你也不用这样不是。
    “你把竹简收进去了要让我去哪儿。”夔典弱弱地答了一句,少年愕然,停下手中整理书籍的动作,“既然如此,你便同我说说吧,缚灵的存在是因为心有执念,你有什么执念又为什么会换灵呢,作为缚灵应该会知道换灵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吧,这应该也是你沉睡了一千多年的原因。”
    转身去查看书籍,好像夔典回不回答这种问题对他压根儿不影响,反正他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想起什么似的,微蹙着俊眉,“忘了告诉你了,我是这书斋的卖书人,不过我还是一个召灵师。”
    那一刻,夔典认为这少年是故意的,故意在这里把他的胃口吊足了,卖书人也罢了,偏偏还是召灵师。
    有些虚弱的灵问向这个看着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年“你对乐理是怎么理解的?”
    闻言,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夔典,又蹙着眉间略略思索,片刻答道,“古籍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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