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的心脏猛地一揪。
    她走上前,轻轻抓住了他的斗篷。
    犹豫了一会儿,她说:“昨晚,那个大主教放了一只大光鸟来追我,森林里的魔兽们前来帮助我,它们像不要命一样,一只一只撞过去,不惜和那只圣光鸟同归于尽。是你的力量在保护我。”
    她本来不想说这件事,因为她无法开口告诉他,‘这里是魔鬼最终的陨落之地’。
    没想到他自己就发现了。
    他轻笑出声:“自作多情。”
    他揽住了她的肩膀,弯下腰,高挑的身躯凑到她的面前。
    “你是不是做梦都在想,我爱死了你。”
    依兰瞪了他一眼,从他的胳膊下面溜走:“才没有梦见你!快点做正事,找那个布蕾雅!你去找她,我先回法师塔去了!”
    想要从这茫茫魔法森林里找出一个人的踪迹,光明神使和魔法师们都不可能做到,但是魔神可以。
    “不敢和我待在一起了?”他轻轻磨着牙。
    依兰气咻咻走上前,猛地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在他的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推开他,弯着眼睛跑进森林,跳到一只大鹿的背上,向着法师塔飞奔而去。
    他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很慢很慢地勾起的唇角,狭长的眼睛非常难得地略微弯曲。
    指尖碰到了下巴。
    “啧。”
    依兰逃回了法师塔。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她和魔神约会的短短几个小时里,法师塔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起来,她还是始作俑者。
    巴什龙发现圣墓的钥匙丢了。
    对于光明神殿来说,从光明圣战结束直到今天,这件事恐怕可以称为最严重的事故了。
    地毯式的排查之后,巴什龙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贤者的私人住所。
    那块最可疑的煎蛋落进了贤者的屋子,好几个目击者都声称看到了会动的光明女神塑像,而那座很有问题的塑像也摔碎在了贤者的屋里。
    昨天夜里入侵光明神殿的那个东西能够释放强大的魔法……还有今天弗雷的上门挑事……整件事情怎么看都像是贤者的阴谋!
    但是令巴什龙郁闷的是,明明每一件事情都指向贤者和他麾下的魔法师,偏偏都找不到任何直接的证据。
    巴什龙亲自去了一趟法师区,与贤者交涉无果之后搬来了大主教,现在两方人马都聚在了广场上,整座城内气氛凝重肃穆,战斗一触即发。
    依兰刚来到上层塔附近,就被一脸严肃的战斗法师们拦了回去。
    紧急状态,闲杂人等禁止接近。
    依兰眨巴着眼睛,摸了摸怀里引发这个事故的金钥匙,掉头走向詹姆士的住所。
    让贤者背了这个黑锅,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进了小白楼,依兰吃惊地发现红发美人萨萨莉竟然也在这里。
    詹姆士导师坐在沙发上,萨萨莉坐在他的腿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纤纤玉指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詹姆士的秃顶。
    “你们……”依兰迟疑地、小心地走到对面的小椅子上坐下来。
    “噢,我们在一起了。”萨萨莉抛了个媚眼,“爱情与年龄无关。”
    依兰脑海里只有老玛丽那句话——詹姆士就很棒棒哦。
    “恭喜啊!”依兰感慨不已。
    秃顶导师和红发美人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里闪动的都是势均力敌的精芒,那是带着魔力药剂色彩的光。
    “不过,外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依兰眨巴着眼睛,“光明神殿正在找贤者的麻烦,你们不担心吗?”
    “噗嗤!”萨萨莉掩着她的烈焰红唇娇笑,“那又怎么样,战斗是他们上层的事情,啃干面包的底层魔法师们可打不过那些膘肥体壮的光明神使,及时行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小依兰,赶快回你的房间去,晚上如果听到什么动静,就用被子捂住耳朵。”
    依兰:“……”
    眼看天就快黑了,她赶紧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
    交换来临。
    魔神把她放在森林边缘,依兰小毛线迅速看了看左右,拉长身体飞快地蹦回了小白楼。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魔神逮到布蕾雅没有。
    她蹦到窗台上,发现屋子里没人。
    依兰奇怪地卷起尾巴挠挠脑袋:“就这么一会儿,他都不等我回来吗?”
    话音还没有落下,她就听到楼下传来了非常非常奔放的声音。
    床好像快要塌了,热情火辣的萨萨莉扯着嗓子,叫唤得惊天动地。
    沉默的詹姆士爆发力十足,这一点从床板摇晃的‘吱呀’旋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噢!”依兰小毛线用尾巴捂住了眼睛。
    魔神他……难怪他无法待在这里。
    依兰小毛线滚烫烫地蹦出了窗户。她想,魔神一定去了广场。
    她飞快地顺着建筑物的屋顶潜向上层塔。
    贤者广场和光明广场上灯火明亮,两方人马还在对峙。
    依兰蹲在高高的屋角上面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魔神的踪影,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人群。
    人群最前方站着贤者和光明大主教。
    “如果是我做的,我没必要留着那块煎蛋让你们看见,徒增烦恼是非。”贤者在人前总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
    ‘煎蛋’这个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完全就失去了‘煎蛋’的本味,听起来就像在说一根木头或者一块瓦片。
    大主教苍老的脸上挂着假笑:“贤者呀,车轱辘话已经说了几个来回了,你们年轻人不累,老朽却已经撑不住啦。既然可疑的东西出现在你的私人住所,那么让我的人进去看一看,还你一个清白难道不好吗?如果你心里没有鬼的话,为什么不敢答应这么简单的要求?”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贤者文绉绉的样子让他显得更加出众,引得对面阵营的好多女性光明神使偷偷地盯着他看。
    “你确定要和光明神殿作对吗?”早已失去耐心的副主教巴什龙怒冲冲地插话,“白德贤者,别以为做了贤者就可以为所欲为。看清楚,站在你对面的究竟是谁!呵,这个世界的主宰可从来也不是魔法,而是圣光!在你执迷不悟之前,最好考虑清楚和圣光作对的后果!”
    “巴什龙,贤者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魔法师,对待贤者要有礼貌。”大主教等到巴什龙说完,这才慢吞吞地制止。
    贤者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魔法不能为所欲为,光明的权力同样也需要合理的束缚。任何一样东西,如果不加约束,那只会变成灾难。”
    “哲学的问题我们改天可以坐下来好好深聊。”大主教微笑着,完全不像在威胁,“但是现在,贤者你应该为你身后的人多想一想,不要太过固执,那样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
    贤者目光平静:“我退一步,我身后一百人要退一百人,一千人要退一千步,一万人要退一万步。请体谅我的苦衷,贤者,无法后退。”
    即便说着让魔法师们群情沸腾的话,贤者的语气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老朽明白贤者的立场了。”大主教缓缓敛下笑容,“好自为之。”
    贤者白德面无表情,缓缓颔首。
    两位站在世界巅峰的领袖各自转身。
    魔法师们和光明神使们继续打了一会儿眼架之后,迅速跟随领袖回到自己的地盘上。
    依兰小毛线担忧地望着魔法师们离去的身影。
    钥匙明明是她偷的,和贤者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要和光明神殿针锋相对啊?
    一只手抓住了她。
    “他很好看吗?”熟悉的调子冷冷地响起。
    能够悄无声息靠近、抓住她的,只有这一个人。
    依兰小毛线转回眼睛:“贤者被冤枉了!我担心会打起来!”
    他面无表情:“收起你无谓的担心。你很在意那个白德?”
    “我在意每一位魔法师!”依兰皱着小眼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吃飞醋!”
    “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魔神非常没有节操地打击对手。
    “不觉得。”
    他沉下脸。
    过了一会儿,他很不爽地说:“魔法森林没有布蕾雅任何痕迹。她还在法师塔。”
    “哦?”虽然依兰非常忧心眼下的局势,但这个消息还是攫住了依兰的注意力,“那她会藏在哪里?”
    魔神勾了勾唇角:“你去光明神殿看看情况,我去把她找出来。”
    依兰挺起圆滚滚的小胸脯,重重点头:“嗯!”
    干着急永远是没用的,无论什么样的状况,都必须行动起来,把眼前能做的事情做好。
    “风!”
    她轻飘飘地乘着风飞上半空,像一只黑白小风筝,直直飞向光明神殿。
    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一丝丝缝隙的地方,都可以畅通无阻。
    她从窗缝潜了进去,把自己拉成长长一条小线线,贴着屋顶和墙壁交汇的缝隙飞快地向前游走。
    很快,依兰找到了正在议事的一正三副四个光明神殿的主教。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四个人齐聚一堂。
    除了白发苍苍的主教和方脸阔鼻的巴什龙之外,另外两位副主教一个身材瘦高、发型地中海,另一个挺英俊,唇红齿白,长相偏女气。
    主教高坐会议桌的上首,三位副主教分列左右。
    “这件事绝对是白德干的!”巴什龙急促地说,“我查问过所有目击者,他们都声称看到女神塑像在活动,相互的说辞全部对应得上。我相信一定是白德用了什么手段控制着塑像活动,偷走了我身上的钥匙!我百分之百肯定,煎蛋和神像摔进他的屋子不是巧合!钥匙肯定在他那里!”
    遗失圣墓钥匙非同小可,如果不能尽快破案把它追回来的话,巴什龙的地位岌岌可危。正因为如此,他才彻底沉不住气了。
    唇红齿白的那一位用手挡着嘴唇笑了笑:“巴什龙,你这是被对手牵住了鼻子,才会盯着煎蛋不放。我倒是觉得另外一件事更加可疑。”
    “什么?”巴什龙冷冷地凝视着他,“托马斯,你最好提出有价值的意见。”
    长相阴柔的托马斯不紧不慢:“主教大人,我倒是觉得最可疑的不是什么煎蛋什么塑像,而是布蕾雅。说句心里话,我从来不认为光明神殿还需要出卖色相去从魔法师们那里换取情报,对于巴什龙和布蕾雅长期保持的不正当关系,我一直持保留态度。而这一次……万一巴什龙副主教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呢?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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