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偏殿不逊于大堂,庭院前种满了梅枝,临近秋日了,枝丫上冒了几片嫩叶,枝上挂着的铁笼中有几只鹩哥,准备给林脩逗趣玩。
    寒蝉记得林脩喜欢养花种草,便在庭院内陈放了许多花盆,四季的花苗都有,日日可闻花香。
    怕林脩还惦记他院中养了几百年的乌龟,寒蝉也差人一并运过来,又从凡间运来一只烧练千百回才完好的大瓷缸,给这只王八安居。
    偏殿的每一处陈设都经寒蝉指点,终得盼回殿主人。
    “这是雪山运来的泉水。”寒蝉将林脩带入内室,欢喜的说个不停。
    望着漂浮在上的水泡,林脩想起在山巅上与齐豫的几次共浴,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一边想念,一边又觉得自个儿犯贱,明明都是齐豫给的伤痛。
    可望着硕大的池子,林脩真的挑不起一点兴趣。
    寒蝉察觉林脩不悦,从后方环上林脩,俯身耳语道:“这泉水不是疗伤用的,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半点伤,不过可以滋补精气。”
    林脩被寒蝉这一搂,吓得前倾,差点掉进池子里。
    寒蝉伸手捞,被林脩拍开了。
    “十三叔,我受不起天后的大殿,还是回我的小院子住吧。”林脩站在不着边际的大殿中,很是空荡与不安。
    寒蝉收了还停留在半空的手,脸上的闪过一丝窘迫,他并不想放过林脩,质问道:“从前我抱你睡觉都可以,怎么才过了这一年,连碰都不让碰了。”
    经寒蝉这样一说,林脩这才发现,登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这一番质问后,由不得林脩再说什么,寒蝉全掌控了局面,一步一步逼近林脩。
    林脩咬着嘴唇,身体更加排斥愈发接近的气息,快要窒息了。
    寒蝉再次将林脩拥入怀中。
    闻着周遭的药香,林脩得到一点宽慰,镇定了不少。
    寒蝉揉摸着林脩的脑袋,柔下声道:“淋了雨,赶快泡一下,把凡尘那些妖魔都洗尽。”
    躲在寒蝉怀中,不用再与寒蝉那双仿佛能参透一切的眸子对视,林脩壮了胆,与寒蝉软商量道:“十三叔,我与你上了天宫,你能否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碰暖梅谷。”
    脑后的手停止了抚摸,耳畔的心跳声仿佛也停下了,连拥抱也冰冷了几分,气氛凝固了。
    可林脩不像也不能放弃这个时机,强硬了语气道:“暖梅谷是我的故乡,我恨尽了那个屠谷的人,十三叔,你可不要再伤我的心了。”
    寒蝉思索片刻后,讪讪开口:“好,我答应你。”
    “如有违背,我就和谷中的早梅一起葬身于泥土。”林脩趴在寒蝉怀中,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
    寒蝉听毕,身心一颤,将林脩抱的更加紧喃喃道:“我不能失去你。”
    我不能失去你……
    冷漠的天宫中,寒蝉唯有与林脩要好,因为寒蝉觉着林脩与自己是同类,面对无尽的嘲讽,只能默默忍受着,卑微的活在三界中。
    寒蝉忍气吞声熬过了侮辱,背负着怨气,践踏着尸首踏上了宝座,拥有了三界至上的权利,然后再站在高处,一点一点的归还给那些还来不及收敛回无情笑意的蝼蚁们。
    寒蝉需要一个见证者,一个与他一起享受报复快感的卑微者。
    林脩不知寒蝉这般意味,他从不觉着自己卑微,更不觉着寒蝉卑微。寒蝉对他来说,是阴暗云翳中的那一点点光亮,是被生活这滩沼泽沒过鼻翼后快要窒息的那一根岸上稻草,那怕是那一丝苦涩的药香都能给林脩带来无限的希望。
    可是,全被齐豫打乱了,林脩的心乱了。
    寒蝉只待了一会儿,便又匆忙去了凌霄殿。
    林脩回了宫,齐豫也该激怒了,寒蝉唤来忠良,再次商议应战。
    “暖梅谷不能进。”寒蝉最先下了死命令。
    忠良瞪眼:“不进暖梅谷,那我去哪儿捉齐豫,难不成要守着齐豫在谷内老死?”
    寒蝉哑口无言,可答应了林脩……齐豫的命与林脩的命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寒蝉还是放弃了。
    “你可以引他出谷,反正不能带兵进去。”
    忠良皱了眉,还想再说几句,后堂传来一阵熟悉的敲打声。
    “行了,你先带兵去暖梅谷外守着,等齐豫动作。”
    寒蝉烦躁起来,将忠良赶走,又差人去锦秀宫叫了锦秀来。
    锦秀一来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直接去了后堂。
    ……
    暖梅谷
    齐豫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眉心微痛,齐豫警觉着起床,挥手将额头上的银针拔去,另一只手已经锁住大夫的脖颈。
    大夫吓得翻倒在齐豫的手掌中。
    蛇蜕急忙上前阻止:“是我带他来的。”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齐豫暴怒,头也越发的痛,扔下手里的人,踉跄着去外头找林脩。
    “你昏睡了三日。”蛇蜕不阻拦他,悠悠的在背后提了一声。
    齐豫一顿,猛地冲回屋里,问道:“林脩呢?”
    蛇蜕皱眉摇头:“不见了。”
    齐豫不顾披散的头发和凌乱的衣衫,提着许久未展开的长戟,气势汹汹的向外头走去。
    “你要去哪儿?”眼看要失控,蛇蜕急忙拦挡在前。
    “捉林脩。”齐豫双眼冒火,仿佛下一刻找到林脩,就要将他拆骨入腹。
    “去哪儿找?”蛇蜕再问。
    齐豫已经不耐烦,绕过他后扔下一句:“天涯海角。”
    蛇蜕背对着齐豫,与他道:“林脩上了天宫。”
    齐豫再次停住脚步,握戟的手忽而没了力气,长戟落地,沉重的响声回荡在小楼中。
    蛇蜕趁此时机,上前劝说:“林脩定是被他们胁迫,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攻进天宫将他救出来。”
    满是青葱胡茬的脸冷若冰霜,齐豫眼中恢复了几分曾经的狠厉,与蛇蜕道:“让我想想,带着你的人先滚。”
    事情成了五分,蛇蜕带着大夫出了小院,在谷中静等。
    说来也奇怪,自从上一次袭击之后,天宫之上再也未派兵下来过,暖梅谷又回到了以往。
    直到夜里,蛇蜕收到雀鸟带回来的书信后,才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提笔嘱咐林脩安全。
    自林脩消失后,蛇蜕将他的意图猜了个七八分。但凡林脩不愿的,即使死也不从,与齐豫下凡至暖梅谷,又莫名跟着寒蝉上了天宫,全都在他的意愿之内,不过与下凡不同,这次回宫全然为了大局。
    蛇蜕望着不远处还黑着的小楼,兀自念了一句:“齐豫,你可别辜负了林脩的期望。”
    漆黑的夜里,齐豫从地窖拎了坛透心凉的酒,猛灌了一番。
    也是自今日,齐豫养成了喝酒的习惯,一直再见到林脩,都只有酒作伴。
    翌日天还未亮,栅栏小门悄然打开,齐豫醉醺醺的来到山后的营地,将手中的酒坛从窗口扔进去。
    蛇蜕披着袍子,防备的向外探头,困意顿无,出门与齐豫笑谈:“怎样齐将,考虑好了吗?”
    “我答应你,联手攻上天宫。”齐豫扔下一句,去了一旁主战的大营。
    营中沙盘摆定,齐豫挥手打破沙盘,坐倒在太师椅上歇息。
    被惊醒的一众将领进营,全然懵愣。
    蛇蜕后入,却没了往日的紧张,与一众笑道:“往后由齐将领兵,带我们攻上天宫。”
    “他?”有将领质疑道,“醉的连沙盘都打乱了,怎么带领我们。”
    蛇蜕不慌不忙,转头问道齐豫:“齐将,那你就说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齐豫眼皮都懒得睁开,开口吐了一字:“等。”
    “好。”蛇蜕附和,与一众道,“我们听从齐将的,都回营休息吧。”
    一众面面相觑,不退。
    蛇蜕裹了下袍子,最先出去了。
    大眼瞪小眼了一番,皆无奈着离去,大营中只留齐豫一人。
    齐豫歪歪扭扭着回了小院,又从酒窖里掏出一坛酒,打开窗户,望着随风飘动的梅枝一口一口的猛灌。
    虽有了妖界辅佐,可终究对不过天宫的精甲,若是冒然行事定会落得大败收场。更何况,齐豫不想再将天兵引来暖梅谷,眼看着梅花要开了,林脩还没看上一眼。
    喝完了一坛酒,齐豫去了书房,展开宣纸写了几封信收好,又去了大营熟悉妖兵势力。
    看了一圈,齐豫不得不佩服蛇蜕的练兵之道,与几百年前那几次小战中的羸弱兵力相比,俨然成了正规军,若是配上精良的装备,可以与天兵一战。
    齐豫又召集早间几个懵愣的将领,听取了所有的商议,大概摸透了几人的性子和手下兵力。
    齐豫还不光有无上的蛮力,其派兵作战的本领也高人一等,凭借敏锐的洞察和绝好的记忆,重新调整沙盘,将通往天宫的几条路线都一一列出。
    最先不服的几个,一天过后皆没了话语,甘心听候调遣,不禁啧谈:“只要齐豫还活着,哪怕无一兵一卒,也能卷着尘土掀起一阵风暴来,将那宝座吞噬。”
    至上的宝座,齐豫连想都未想过,因为那座上之人是他最尊敬的寒先净天君,齐豫只想到是将天宫里那答应他一起赏梅的狐狸崽子拉下来,至于之后怎么,齐豫就撒手不管了。
    不过总算有了丝动力,齐豫又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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