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知道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家后院里头的那些姬妾,着实叫蒋二夫人头疼,更遑论蒋蓠原本一副娇纵脾气了。而后院的斗争,在蒋刺史回京之后,更是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江苒昨儿还听见荣安说了,蒋二夫人被她家的妾室摆了一道,把二房幼子夭折怪到了她的头上,堂堂正妻,简直没半点儿体面,要不是有蒋蓠拦着,就要闹着休妻了。
    蒋蓠见江苒如此心平气和地同自己打招呼,像是有些惊讶,阴沉的面色微微一顿,旋即扯出个勉强的笑容来,道:“我许久不见你,你好似又好看了些。”
    江苒笑眯眯地道:“想来是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气色好了,咦,表姐气色怎么这样差?”
    她是明知故问,蒋蓠差点装不下去。
    蒋蓠道:“我敬你一杯罢。”
    她提起边上的酒壶,拿过江苒的杯子,给两人的杯子都倒上席间供着的花果酒。
    江苒笑了笑,只是揶揄道:“难得你敬我,我也不好推辞。”
    蒋蓠盯着她,发觉江苒将那果酒一饮而尽。她面上露出些微诧异的神情,像是没有想到,江苒居然这样落落大方地就喝了自己敬的酒。
    她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旋即抬眼望去。
    徐循收回视线,柔和地对她笑了笑,旋即掏出帕子,亲昵地给江苒按了按嘴角,神态自若,仿佛方才那带着刺探的目光是蒋蓠的错觉。
    她松了口气,失魂落魄地低头告辞了。
    第91章
    开席之后, 江苒没吃多少酒菜,又喝了不少酒,她酒量不浅, 可没一会儿,便面上染上浅浅一层红晕, 眼神也迷离了起来。
    她自觉喝得差不多了,便放下酒杯。
    这时有个侍女过来,再度为她斟酒, 可忽然, 仿佛是因为不小心,那侍女手一抖, 将酒杯打翻在了席面上, 那琥珀色的果酒滴滴答答, 沾了江苒一裙子。
    侍女忽地忙跪下谢罪, 懊恼道:“是奴不小心, 娘子恕罪!”
    边上的徐循也停簮, 蹙眉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江苒摆摆手, 道:“无妨,我带了一身换洗衣裳的。”说罢, 她便看向一侧的三七, 道:“你带着衣裳同我去一遭。”
    侍女不意她这样好说话,感激地磕了个头, 便起身道:“奴婢带您去更衣!”
    江苒摆了摆手, 便起身去了。
    徐循数了一会儿时间, 便也施施然地传来身边的侍女, 低声道:“……你就这样,同江二公子说。”
    侍女领命而去。
    于此同时, 那头的蒋蓠也发觉江苒离席了,她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边上的苏娘子坐得离她近,两人也算相识,便开口寒暄,道:“你既然曾经暂居相府,同江四娘熟不熟?”
    蒋蓠下意识道:“……不太熟。”
    “那你那么关心她做什么,一直盯着她那头,”苏娘子漫不经心地说,旋即又无奈道,“她方才同我在门口遇见,她今儿频频同我呛声,话里话外,都很怀疑我对太子殿下不死心。”
    蒋蓠听见“太子殿下”一词,下意识一顿。
    她像是有些怆然,苦笑道:“我们哪里会呢。”
    她早就明白,自己那是痴心妄想了。
    苏娘子倒不像她那样对裴云起有那么深的执念,只是笑了笑,漠不关心的模样,“太子殿下虽好,却不值得我连自己的体面都不要,非要去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蒋蓠匆匆地避开她的视线,只是道:“……我去更衣。”
    说罢便离席走了。
    与此同时,江苒跟着那引路的侍女,兜兜转转,到了一处小院之中。
    她面上的红晕越走越深,额头沁出一点儿汗水,像是觉得困乏,看了看眼前的院落,迟疑道:“此处瞧着并不是净房。”
    侍女福了一福,笑道:“奴瞧四娘子是困了,便想着引您过来在此略作休息。”
    江苒赞许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侍女又冲着一边的三七道:“那劳烦这位姐姐在外等候,我带娘子进去安置。”
    三七的面色有些古怪,好久,像是十分勉强地忍住了嘴角的抽搐。
    她看了看自家娘子,发觉她还是扶着额头,一幅弱不禁风,娇娇怯怯的模样。
    三七:“……娘子,真的不要我陪您进去吗?”
    江苒道:“便叫她带我就是了,你在外头候着罢。”
    三七无法,只能应下了。
    江苒慢慢吞吞地进屋,在那侍女的示意之下,躺到了屋内的软塌之上。
    她声音带着倦意,还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娇媚,只是道:“……我睡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侍女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旋即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没过多久,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闻景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身影,虽然隔着层层纱帐,他看不分明,依旧激动得两手微微发抖。
    他仿佛已经看见那乖戾的江四娘在自己身下雌伏,呻.吟求饶的模样了。
    一个过于嚣张跋扈的美人,美则美矣,总叫人有些敬而远之,可要是平日跋扈的人忽然任人宰割,便乃是除了美色之外的第二重诱惑了。
    屋内香料冉冉,气氛暧昧又旖旎。
    那帐中人影毫无动弹,可闻景脑中早已浮想联翩,顿时忍耐不得,拨开纱帐,走了过去。
    他一面走,一面脱下外袍,走到床边,便见一双藕粉纻丝绣花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边,而帐中情景逐渐在眼前明了起来。
    他有几分急切地爬上床,伸手摸向了那道人影,轻声笑道:“任你再如何是世家千金,如今也不照样成了我的玩物?”
    他越想越兴奋,眼睛微微涨红,简直不能自抑。
    锦被被掀开,他却忽然一愣。
    里头分明只有一床被子虚虚拢着,哪里有江苒的身影!
    与此同时,他忽然感到耳后一阵风声袭来,闻景大惊失色!
    他想要躲避,可他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躯,如今又哪里来得及做出反应,“砰”得一声,被一个袭来的东西砸得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因着他尽力向前爬了一爬,倒是没有被直接砸晕,却也没了动弹的力气,只能睁着眼睛,呼吸急促地看着江苒。
    他低声说:“你——!”
    江苒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闻景,见他面露惶恐,便微微笑了笑起来,她略略一松手,方才拿来袭击闻景的那凶器——一只瓷瓶儿,便落到了地上,“啪嗒”一声,碎成了几片。
    江苒在其中挑挑捡捡,选了一块趁手的,拿起来,朝着闻景走了过去。
    旋即,闻景惨叫了起来。
    ……
    今日长公主办席,江家的三位郎君亦在席间。
    徐循身边的侍女过来传话的时候,江洌一听,简直气得不知道该先骂谁比较好,只能重重地拂袖,道:“胡闹!”
    江锦江熠同时看了过来,江洌忍着惊惧,一面同那侍女往后院赶,在路上又低声解释了发生之事。
    同时,徐循也赶了过来。
    江洌一见到她,脸色沉得几乎能滴水,他恨道:“你怎么就由着她胡闹!”
    徐循道:“我给了她护身的东西。”
    “你能给她什么护身的东西?——”江洌本来还要训斥她,忽然见徐三娘一双眼睛文文静静地看过来,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头。
    他忽然想起了,先头徐柔是怎么出的事情。
    好吧,徐循也许的确能给江苒护身之物。
    江洌清俊的面庞微微扭曲了一下,恨恨道:“歪门邪道!”
    徐循对着他也没有旁人那样的耐心,闻言冷笑一声,并没有与他继续呛声的意思。
    江锦冷静道:“先找苒苒。”
    没过多久,众人便寻到了江苒,严格地来说,他们是被惨叫声吸引进来的。
    江熠迷茫地道:“这声音听着像是个男的?”
    众人忧心江苒,便破门而入。
    他们一进来,就发现闻景衣衫不整,被五花大绑绑在床柱上,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叫得好似杀猪一般凄厉,他道:“若你现在放过我,我可以既往不咎!江四娘,你要做什么!我娘不会放过你的!你把凶器放下!放下!我要喊人了!救命!救命!杀人了!”
    而江苒面色镇定,手中捏着一枚锋利的瓷片,正在闻景脖子上比划,闻言十分漫不经心道:“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众人:“……”
    江洌鼻子极为灵敏,他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冉冉清香,立时一顿,看了徐循一眼。
    旋即,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使屋内香气散去。
    江锦十分镇定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里好像看不见江苒拿着凶器,瞧着也没有叫人来的意思,可闻景见了他,依旧大喊道:“她疯了!她要杀我!江锦,她不要命,你们也不要命了吗?!我可是圣人的外甥!”
    江苒嫌他吵,四下看了一眼,寻了他自个儿的衣服堵住他的嘴,方才道:“他使人在我的酒水中下药,又叫人引我过来,想要……”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即便早有猜测,江苒又将话说得如此漫不经心,可听者依旧感到了一阵心惊肉跳,齐齐看向闻景,这会儿,眼神之中除了嫌恶,更是多出杀意。
    先头他敢编排江苒,要不是江熠把他打了一顿,依着相府众人的性子,也不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如今倒好了,他们不找上门,他反倒丧心病狂!
    他以为相府是什么,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他们自家尚且不舍得碰一指头的掌上明珠,闻景是昏了脑子,才敢对她下手?!
    江熠最沉不住气,立时就要上前,闻景又呜呜惨叫了起来。
    江苒看了看,扯下了他嘴里的布条。
    闻景色厉内荏地道:“这是我家,你们安敢动我!你们这是要以下犯上,我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锦看了看他,语气有些古怪,竟是笑了一笑,只说:“好,我也有话要问长公主。”
    他说罢,冲着外头跟着伺候的人道:“去请长公主来,我今儿要问一问他,是如何教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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