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遇独自窝在被子里闷闷不乐。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是他心里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人群中最受瞩目的那一个,他是伴随着称赞长大的孩子,心中免不得有些骄矜。
    可到了合欢宗,宁叁春冷淡的态度、泯然于众的天赋,和天赋异禀的弟弟,无一不让他感受到了落差感。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修仙。
    这是宁不遇人生中第一次遭受打击,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忿,但等情绪过去了,便又后悔起自己刚才无故迁怒与宁不朽的事。
    不管怎样,宁不朽是没有错的。
    想起宁不朽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宁不遇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第二天,宁不遇想要去跟宁不朽道歉。可他站在宁不朽房门口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回应。
    宁不遇心想:可能是他不在。
    于是宁不遇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接下来的生活十分无聊,宁不遇每次去敲门道歉,都没有人应,而宁叁春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宁不遇出不了醉芳斋,只能没事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或是看看屋里书架上摆着的书籍。
    这天,他放下书籍,叹了口气。
    他只感觉自己非常的疲惫,任由身体从椅子上渐渐滑下去,一副颓废少年的模样。
    他明明什么也没干,但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很累。
    宁不遇清楚,他并非是身体感到疲惫,而是因为太无聊而感到倦怠。
    “诶———”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修仙呢?
    宁不遇想。
    宁叁春对他一点也不上心,尤其是他天赋测试后,宁叁春更是完全无视了他,根本没有教他修炼的打算。
    在椅子上半瘫不瘫地颓废了一会儿,宁不遇啪地一声把书扔到桌子上,大步朝房门走去。
    他不能任由自己丧气下去,便想着去院子里打打拳,用运动来分散自己那逐渐怠惰的心神。
    可他刚一开门,便愣住了。
    宁不遇与宁不朽的房间是对门,因此宁不遇一开门,就看见了宁不朽房门口结着的冰霜。
    宁不遇一歪头,脸上尽是疑惑。
    这怎么有冰?
    带着不解,宁不遇走近宁不朽的房门。
    当宁不遇走到门前,就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寒气。他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房门上的冰霜,寒意如同游蛇一般,顺着指尖攀上了他的脊骨。
    宁不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呼吸都被这股寒意冻住了一瞬。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宁不遇一改以往遵守礼节的敲门方式,大力地用手拍着门,大声喊道:“宁不朽?你在吗?宁不朽?”
    宁不遇敲了很久,最终还是无人回应。
    宁不遇向后退了几步,随后便发力冲向宁不朽的房门,用尽全力朝那门踹了一脚。
    咣当一声,房门因为宁不遇的这一踹而发出来巨大的声响,可房门并没有因此打开,而是浮现出了一圈阵纹,但不过一息便又隐去了。
    “嗯?”宁不遇看着那道阵纹渐渐隐去,他虽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应该是某种仙术。
    “喂!”宁不遇用力捶门:“你能听见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坚持下来!”宁不遇喊道:“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喊完这句话,宁不遇便转身朝楼下狂奔而去。
    宁不遇确实很喜欢虚荣心被满足、被人关注的感觉,也确实是把宁不朽当成了当下的对手来看待,但宁不朽这次出事,宁不遇绝对会救他。
    因为宁不朽若真是在他自己的房间内出了事,宁叁春第一个责骂的就是宁不遇。
    宁不遇跑到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
    其中两扇跟宁不朽的房门一样,都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那是宁不朽屋子的窗户。
    宁不遇看着那两扇窗户离地面的距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始朝宁不朽的窗户攀爬过去。
    宁不遇还没开始修仙,不懂修仙者那些阵法禁制,于是想的也比较简单。既然进不去门,那就走窗户。
    醉芳斋每一层都建很高,待宁不遇爬到宁不朽窗户那里的时候,离地面已经有十二叁米了。
    就算是练过功夫,宁不遇也是第一次爬到这么高的地方,而且最难的是宁不朽的窗户外面没有任何落脚点,宁不遇完全是靠臂力挂在宁不朽窗户外面。
    一方面是宁不朽完全想不到会有人从窗户闯进他的房间,另一方面则是醉芳斋本身就有很多防御阵法了,宁不朽给自己的房间设下阵法纯粹是因为自己体质特殊,怕自己平日里打扰到宁不遇,便只在房门上设了道带有隔音的和阻拦的阵法。
    于是宁不遇还真就从窗户进到了宁不朽的房间。
    一进来,还是凡人之躯的宁不遇便感受到了这满屋的刺骨冰寒。
    宁不遇脚一落地,便滑了一跤。地面上的冰霜已经结成了冰层,平滑的表面使毫无防备的宁不遇滑了一下,但幸好他反应快,伸手把住了旁边的镂空屏风,避免了自己出现滑倒的囧像。
    待他站稳后环顾四周,便看见了宁不朽被层层迭迭的冰凌包围着。
    那一块一块的冰凌像是花瓣一般,把宁不朽包裹在中心,而宁不遇则是像陷入了沉睡的睡美人一般,在这朵冰制成的花中啜泣地等着英雄的降临。
    宁不朽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白霜,眼泪还未流流下,便在眼尾处结成了冰珠。一颗一颗地冰珠子像是钻石一样,从宁不朽的眼角掉落在身下的冰凌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宁不遇快步上前,对于他来说,屋内的温度已经冷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他无法控制地打着寒颤,牙齿也咯咯作响。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因为每一次呼气都会带走他身上仅剩不多的温暖,而每一次吸气则是会让冷气进入到体内。这冽冽寒气就像是刀刃一般,刮的宁不遇嗓子发疼,甚至嘴里都尝出了一丝血味。
    宁不遇急步上前,隔着衣袖用手掰断了两叁根宁不朽身边的冰凌,才堪堪从剩下冰凌间的缝隙中钻过去,到达宁不朽的身边。
    “喂,醒醒。”宁不遇用力摇晃着宁不朽,可宁不朽怎么也不叫醒。
    宁不遇也快撑不下去了。这寒气是由宁不朽散发而出,越靠近宁不朽,温度便越低。他现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僵硬,手指被冻僵到连弯曲都变得困难。
    宁不遇不懂仙术,但火克冰这种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他从冰凌间的缝隙钻了出去,用尽力气奔向房门,伸手一推,果然,这门虽然从外面打不开,但却可以从屋内打开。
    宁不遇怕这门上的仙术会让这门自动关上,于是又就近在宁不遇的屋内搬了两个花瓶抵在门旁,自己则是又跑回到了院子里,将院子里那些可以发热的石头搬向宁不朽的房间。
    有宁叁春给他的项链,石头上散发的高温对宁不遇来说简直就像没有一般。就跟普通的石头一样,伸手就能拿,一点也不烫。
    宁不遇抱起两块婴儿大小的石头,直奔宁不朽的房间。
    当宁不遇返回到二楼时,发现冰霜竟已经蔓延至楼梯口的位置了。
    宁不遇心知宁不朽的状态越来越恶劣,便将怀中的两块石头放到了宁不朽的身边,转头便马不停蹄地又搬了两块石头回来。
    有了石头所散发的高温,宁不朽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虽然屋子里依旧很冷,但寒霜已经没了再继续向外扩张的势头。
    宁不遇如法炮制,不停地往宁不朽的房间内搬运石头,就算汗水浸湿了衣裳,手臂和双腿因为过度的劳累而颤抖,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地援救宁不朽,虽然有怕宁叁春训斥、从此对他冷眼相待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是他真的想救宁不朽。
    宁不遇想要宁不朽活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在意宁叁春的看法,更是因为宁不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既然能救,救了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坏处,那就要救。
    在凡间时,七王爷极其信佛。
    七王爷年轻时虽在军营里征战过几年,但本人却坚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人做的每一件善事恶事最终都会回报到自己身上。
    七王爷经常教育宁不遇,让他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多做善事。
    经过长达十年的半洗脑式教育,天性凉薄的宁不遇竟也被他教出了几分人性。
    当宁不遇重复搬运石头十来次后,他终于累的再也动不起来,直接连同怀中的石头,一起倒在了宁不朽身旁。
    宁不遇疲累到了极点,手因为筋疲力竭而抖动着。
    但宁不遇的这番劳累很快便见了效,屋子里的温度逐渐攀升,冰凌也化成了温水,将整个屋子里的地板淹没。
    这点水倒不至于连人都给淹了。宁不遇躺在温暖的水中,即使他已经累到眼皮都在打颤,但双眼却一直死盯着宁不朽的脸,大有不看见宁不朽醒来,他就绝对不昏睡过去的架势,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幸好,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宁不遇就看见宁不朽的睫毛微动,眼皮缓缓上抬,莹莹眼眸中含着还未落下的泪水和孩童般懵懂的迷茫。
    宁不朽醒了。
    这句话就像是某种钥匙一样,当它出现在宁不遇的脑海中时,无数的疲惫与困乏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而宁不遇也放纵了自己的精神渐渐被疲倦吞噬,合上了双眼,陷入了沉睡。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宁不遇看见了宁不朽那慌张的表情。他满脸泪水地冲了上来,惊慌地伸手,想要触碰宁不遇,但却又怕自己伤害到宁不遇,最后只能无能地哭泣。
    很久以后,每当宁不遇回忆起他自己的过往时,都会忍不住地想,如果他这天没有去救宁不朽,而是放任他不管,他跟宁不朽是否就不会变得越来越亲密?
    如果他与宁不朽的关系不再亲密,是否他就不会再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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