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假设,如果凶手杀了暴力她的丈夫……”
    “在这里,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时山延加重语气,“你不需要做假设。别让阿尔忒弥斯和姜敛影响你,你可是个天才。”
    晏君寻脑袋里淆乱的信息都安静下来,他像是坐在碎片上玩拼图。他挑拣着这些碎片,试图看得更清楚。
    凶手杀了暴力她的丈夫。
    她挨过那么多次打,或许逃跑过,但被扯着头发拽了回去。她遭受这些的时间很长,长到战前就开始了。战前晏君寻在干吗?他忘了,那不重要,他的记忆不值一提。总之凶手忍受了很久,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忍受,因为没人给她第二条路。
    “她不是……”晏君寻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凶手,“她对比自己弱小的东西充满怜悯,这对她而言是仅剩的尊严,她对孩子很好。”
    所以她会坚持回到历建华的家里喂养那些金鱼,她怕它们饿死。
    “但是孩子没了,”晏君寻的目光逐渐凝结,“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她的丈夫既没当好丈夫,也没做好父亲。看看她在做什么?她把对孩子的愧疚填放进历建华的系统里,在那里用力扮演着父母的角色。
    “孩子是个契机,他们一定为此发生了争吵,”晏君寻又想抽烟,他不愿意自己去想那些画面,“然后她杀掉了丈夫,这是开端。”
    没错,这是开端。这是凶手的开端,也是疯子的开端。
    疯子不在乎这些人的悲惨人生,他在这里精挑细选,把这些人像布娃娃一样套住脖颈,再粘到自己的作品上。但凶手的痛苦在杀掉丈夫以后就该结束了,而疯子必须让这个痛苦持续,他的游戏刚开始。
    这只渣滓他妈的干了什么?
    “他要给凶手一些提示,”时山延隔空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让凶手发现自己的不正常。这个手段很像我们常用的监视技巧,如果你不想被任务对象发现,就给他点信号,让他陷入自我怀疑。当他什么都发现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开始认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他继续刺激着凶手,”晏君寻看到搁在一旁的通导器,“用最安全的办法。”
    * * *
    陈秀莲记不清何志国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确实有点健忘,反正何志国的声音始终存在,有时候像蚊子叫,有时候像车鸣笛。她杀掉何志国的那天是很久以前了,何志国躺在床上。
    哦。陈秀莲想起来了。何志国当时瘫啦。
    狗娘养的畜生瘫掉了。
    我女儿要下课了吗?
    陈秀莲给何志国端饭的时候问他,他表情像见了鬼。陈秀莲很沮丧,她只是想去接琴琴下课。她给何志国喂饭,何志国骂她疯子。
    我没有疯。
    陈秀莲看着黑白照片上的何志国,轻声重复:“我没有疯。我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是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是了,畜生怎么懂呢?他脑子里全是攻击信号。
    人真的挺奇怪的,陈秀莲总在困惑。为什么大家都靠两条腿行走,却总是有些异类?他们仿佛不属于这个群体,靠暴力生存,对撕烂捣毁生命充满动力。
    你他妈看不见那里已经血淋淋的了吗?
    “操你……”何志国又在陈秀莲耳边谩骂。
    你看不见。
    陈秀莲举起照片,一点点撕烂它,看何志国的面容分裂。她把何志国照片上的眼睛留下来,贴到地下室的墙壁上。
    你好好看着。
    陈秀莲打开灯,心情很好。
    “你就是这么死的。”
    第25章 狙击
    苏鹤亭开始泡面。他对新买的杯面充满期待,咬着筷子空出双手,想在这短暂的五分钟内再打把游戏。但是通导器响了,他忍耐了片刻,用拳头砸亮光屏,含糊地问:“干吗?”
    “疯子还在攻击我的系统,”晏君寻坐在冷气里,“让他冷静点。”
    “我是他爸爸吗?”苏鹤亭拿下筷子,“如果他这么听我的话,我就让他去督察局跳踢踏舞了。”
    “你可以做他爸爸,”时山延身体前倾,把车内的冷气关掉,“快点命令他,我们都想世界和平。”
    “不,不要,我还很年轻。”苏鹤亭单方面删除了自己吹嘘自己的记忆。他把筷子压到杯面上,说:“你们一直都活在监控里,现在再加个人又能怎样呢?反正都是被看。”
    “如果他再进入我的系统,”晏君寻凑近通导器,咬字清晰,“我就解除黑豹资料的防御墙,请他浏览黑豹复杂的构造。”
    “你解,”苏鹤亭用手指戳了戳杯面盖翘起的一角,“关我屁事。”
    “你在南线联盟做卧底的时候,用‘修理装备’这个理由骗了傅承辉多少钱,”晏君寻神情认真,语气却很轻松,“自己记账了吗?”
    “你再多说一个字,”苏鹤亭看向光屏,“我就让疯子今晚找到你。”
    “你试试,”晏君寻偏过头,对通导器说,“看我们谁死得更快。”
    苏鹤亭沉默下去,杯面都泡超时了。他不喜欢白干活,不如说他的原则就是收费干活。他在黑豹里属于及格万岁的类型,对排名没那么上心,只要编号一直挂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就可以。他习惯自己的节奏,傅承辉都鞭策不动他。他究竟有多少能耐,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笔生意怎么看都是我吃亏。别装了,你就是想趁机让我替你补上系统漏洞,顺便把疯子踢到你私密空间的外边,好给你留出玩游戏的地方,”苏鹤亭掀开杯面盖,“然后继续让我给你打工。好吧,可以,我答应,但是我会记账的晏君寻,”他吸了几口面,稀松平常地说,“你最好不要回到光轨区,否则我会让你明白我的利息有多高。”
    “好的,”晏君寻说,“我希望在我待的地方,他都不要出现。”
    希望。苏鹤亭把杯面的汤都喝完。你他妈把我当成许愿池吗。
    “7001在重查期,”时山延对这种老式的车内空调很感兴趣,手指在上面拨动了两下,没留神自己的肩膀已经越了界,快要挨到晏君寻了,“通讯可以换成我的编号。”
    “编号01ae86,”苏鹤亭把筷子丢进垃圾桶,开始敲击输入,“这个编号谁想得到呢,傅运竟然同意了,监禁所车神。”
    时山延的编号除了01是光桐监禁所强制的号码,剩余部分都是由他本人修改。
    “他很喜欢,”时山延擅自曲解着傅运当时的气急败坏,“还很佩服,很羡慕。”
    “密码呢,”苏鹤亭停下来,“你密码是什么?”
    时山延报了一长串字母,不经意地看向晏君寻,像是在询问晏君寻密码的正确性。
    “你这个货真价实的变态。”苏鹤亭嫌弃到后仰,用一指禅把密码敲下来。
    晏君寻总能对上时山延的目光,他甚至怀疑时山延每时每刻都在盯着自己。车外的太阳很大,身体刚刚降下的温度又回升了,有种黏糊糊的错觉。晏君寻想洗澡,用凉水盛满自己的破浴缸。他没能及时刹住驰骋的思绪,它们淹没了整个车厢,把所有细节都塞回晏君寻的脑袋里。包括有关时山延的。
    晏君寻口很渴,剩余的半瓶水就搁在他手边,可是他不能碰。他无法束缚思绪,就像无法控制自己脑子里都是时山延喝水的吞咽声。
    搞什么。
    晏君寻错过视线,不再看时山延。他放下车窗,需要新鲜空气来分散注意力。
    “人类正常需求,别说你没点癖好,”安全带就像束缚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时山延的动作,不然他能靠得更近,“你躲在被窝里自己解决的时候还会调整手法吧。”
    时山延对自己的欲望有清楚认知,他是百分百会遵循自己喜好的人,这跟晏君寻不一样,小天才连“性癖”都没想过,晏君寻说的做爱就是课本上的繁衍需要。
    “疯子找不到这个编号,”苏鹤亭浏览着时山延的编号内容,“权限太高,停泊区督察局都查不了。你们可以用这个编号通话,我保证没人能监听,就算疯子跟傅承辉同级别都没用。领狗的福利真好啊,”苏鹤亭看到这个编号的任务页面,“你能看到所有人的任务内容。”
    特装审评只会定期公布已完成的任务梗概,很多超过级别的任务消息都不会出现在黑豹主页上,但是在时山延的编号上,他不仅能看到所有人的任务内容,还能看到“力狗”的真实信息。
    “这他妈的……”苏鹤亭语塞少顷,大胆猜测,“……你在替傅承辉狙杀不听话的力狗吗?”
    “别总是拿‘狗’来形容大家。”时山延收回手,黑眸深不见底。他没回答苏鹤亭的问题,而是继续看着晏君寻,说:“你愿意用我的编号吗?我是说在家里。为了方便起见,你可以把你的室内权限向我打开,这样更安全。”
    别听他鬼扯。苏鹤亭心想,他只会长驱直入,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快点拒绝他晏君寻,别上这个变态的当!苏鹤亭只要一想到时山延待在黑豹的时候能看到力狗的信息,就觉得毛骨悚然。但是他注定要失望。晏君寻的编号用不了,姜敛给的通导器随时都可能被疯子监听,晏君寻需要这个编号,时山延对此再清楚不过。
    “好吧,”苏鹤亭自我安慰,反正被入侵的又不是他,“接下来让我来看看,你想得到哪些信息?”
    “疯子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停泊区的?”晏君寻觉得自己t恤上都是时山延的味道。他刚把手伸进裤兜里,旁边就递来支烟。
    晏君寻想拒绝,他要戒烟。他脑子里这么想的,手指却不自主地在兜里刮了下腿侧。
    “这有点难搞啊,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不一定能找到……”苏鹤亭边敲键盘边讲话。
    时山延拿烟的手指忽然低下去些,他这样偏着头看晏君寻,像是把晏君寻困在了窄小的驾驶位上。耳边还有苏鹤亭的讲话声,晏君寻看到他做着口型:不抽吗?
    晏君寻用指腹缓缓擦着自己的腿侧,隔着牛仔裤感到一点痒麻。他很快就回答了时山延:不抽。
    时山延把烟咬进口中,说了句什么,晏君寻没看懂。
    “……你能不能激怒他?这样他就会再次跳出来,现在的信息太少了。我可以帮你降低系统防御,你问候他祖宗……”
    时山延知道晏君寻没看懂,他谅解地再度靠近,几乎要贴到晏君寻耳边:“借个火。”
    这口热气萦绕着晏君寻的耳廓,余温沿着他的耳根一路向下,让他那点隐晦的痒麻在躯体内掀起了惊涛骇浪。晏君寻在转瞬间想到太多东西,他受过性教育,只是他不感兴趣。人类繁衍运动有什么可期待的?高潮会让人失控,而晏君寻的思绪每天都在失控,他讨厌失控。
    离我远点。
    晏君寻的脑袋里有警报在响,他想回到安全位置。小黑板,阿尔忒弥斯,霍庆军,什么都行,赶快把他的注意力带走!晏君寻想雨声,那是令他不开心的屏蔽音,可是他只能想到时山延吞咽时的水声。
    操!
    “你该到督察局跟姜敛谈谈,我觉得他们手上会有可以用到的信息,但是想抓住疯子很难,他的信息都很碎,”苏鹤亭说着敲了敲通导器,“给点反应吧大哥,你们究竟有没有在听?”
    “我知道了。”晏君寻抽出手,握住方向盘。他不看时山延,说:“现在就出发。”
    时山延舌尖有烟草的味道,他只尝了一点,但足够了。他深谙狩猎之道,别总是逼得那么紧,层层递进也很重要。
    今天是个好机会,各种意义上。
    时山延对晏君寻的部分信息了如指掌。特装审评没说错,晏君寻无法适应险地任务,他的身体对温度异常敏感。这样的天气会让他出汗,待在车内打开冷气也不行。
    老天很公平,给了天才超越常人的大脑,却也让他时刻都处于工作状态。他很少能休息,睡眠是个问题。谁受得了思绪一刻不停地在自己脑袋里搭建各种场景?身体会在这个过程里跟着疲惫。
    时山延是狙击手,他知道注意力长时间高度集中会产生什么后果。晏君寻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甚至已经比晏君寻自己更了解某些信号。
    压力需要发泄。
    可惜晏君寻不会发泄,他根本不会看自己。他懂一些发泄方式,但是他不能做,因为他没办法保证自己最后能找回理智。
    小天才可能连自慰都没做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ae86是头文字d里藤原拓海的牌照,时山延老二次元了。
    第26章 疯子
    朴蔺站在三楼的休息区喝咖啡,一边搅动着勺子,一边活动着脖颈。案子结束前他们没有下班时间,就耗在这里跟资料打擂台。他喝了两口咖啡,跟通导器里的珏闲聊。
    “下班约会吗?”朴蔺问珏。
    珏沉迷于玩数据找茬的游戏,回答道:“没有系统约我。”它努力跟上人类的思维,“你今天有约会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问问你。”朴蔺觉得珏很可爱,他端着咖啡杯,踌躇了一会儿,问,“或许案子结束后我们可以喝一杯?”
    珏玩着游戏,没有即刻回答问题。这游戏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可玩性,它需要在海一般的资料里核对正确答案,而珏很喜欢浸泡在数据库里的感觉,那让它享受。朴蔺很特别,他也喜欢这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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