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黎多宝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兴奋地说:“他是不是能看到我呀?我能和他说话吗?”
    dunn审视着面前的人。又好像目光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你怎么了?”黎多宝问。
    “他没有看到你。”dunn回过神,含糊地说:“不要和他说话。”
    黎多宝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当一回事,但还是应声:“那好吧。”立刻兴冲冲地跑开了。
    她身后的dunn表情有些复杂。
    过了一会儿,实验室的警报才平静下去。
    玛丽显然十分紧张。明亚和杜恩也吓得够呛。对于他们来说,玻璃瓶里似乎不只是一个‘豆
    子’那么简单。
    “阿宝会不会有事啊?”两个少年跟前跟后,十分不放心:“我们没有钱了怎么办?阿宝吃什么?它会不会饿死?”
    “玛丽,我们可以出去干活。”
    “我去干活吧。明亚身体不好。”
    “没事的。”玛丽虽然看着严肃而不好打交道,但对两个少年却很称得上温和:“宋教授已经快要谈好了。”她看向杜恩:“你可能要做好准备,离开这里。”
    两个少年都呆住。
    “离开这里?”杜恩惊呆了。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这栋楼,少年简直想要跳起来。
    “太好了!!”
    两个人兴奋地跑回房间去,但根本没有心思做作业学习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去看海,还有森木。书上说,山上的日出最美。”杜恩兴奋地计划。
    但明亚似乎情绪并不高。
    “玛丽说,你做好准备。”
    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两人都沉默下来。
    墙上他们用笔画了一个假的窗户,窗户里有飞鸟、蓝天与大海。
    但其中一个,永远也无法亲眼去看。
    杜恩也沉默下来,看着垂头不说话的明亚。
    明亚身体很差,从两个人有意识起,就一直很差。他偷看过实验室的记录,是因为某种有限的材料只有两份的原因。一份使用在了他身上,一份在阿宝那颗小豆子身上。
    而明亚,做为第一个‘版本’,在很多方面都不够完善与成熟,导致身体有很严重问题。
    过了一会儿,杜恩似乎鼓起了勇气:“那你去吧。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去外面的。你知道,我胆子很小。再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真的会害怕。”
    明亚摇头:“你骗我的。”明明就很想出去。
    “没有骗你。真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外面。”杜恩立刻大声说。
    他伸出手掌,很快就有一块灰色的不明物质,缓缓从他额头中间浮现出来。这个东西看上去非常小,也不规则,上面有深深浅浅的纹路:“你带着它。身体就不会不好了。”
    明亚还是摇头:“你会生病的。”
    “我不会的。再说我已经健康了很久,轮到你了。”杜恩把头伸过去,两个额头相碰的瞬间,灰色的物质融入了明亚的身体中。黎多宝看了之后觉得,这种物质有点像‘脑子’的部分。
    闻恰爱吃猪脑。就是差不多长这样的。很恶心的。
    “那你怎么办?”明亚红着眼睛问。
    “过一段时间我也会出去的。”杜恩神神秘秘地说:“玛丽才不会那么狠心呢,只要我一直求她求她。她就会答应了。到时候我就去找你。”杜恩把脖子上的金属牌取下来,帮他戴上。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大概是在商量以后两个人都出去了,要一起做什么,很快气氛又
    热烈起来。
    不过中间,杜恩不得不停下来,戴了一会儿呼吸机。
    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了。
    但明亚呼吸更加有力,面容也更健康。这种体征的改变,让两个人看上去像是完全交换了身份。
    下午的时候,玛丽急匆匆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很大的冷冻舱,里面应该是沉睡着什么人。因为结霜太重,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形。
    把这个人带回来后,玛丽不知道和谁在通信频道中发生了严重的争吵。
    “这个孩子太虚弱了,如果进行信息转换,他根本撑不下来。如果我们用他做为范本,也就等杀了他。替换他让渊虚相信我们治愈了他,而给我们资助是一回事,杀了他是另一回事。”
    对方也据理力争:“他迟早都会死。这个样子根本一辈子也别想出冷冻舱。”对方这么回答。
    “就这样活在冷冻舱里,和死又有什么差别呢?再说,不只是要维系阿宝的活性,不家现在的实验室,只是一个临时的场景,很快能量就会消耗完。我们需要长久的场地。但以现在的剩余资金,是不可能完成的。十三司钟馗的项目,已经让人怀疑是不是真实存在,我们从这里没法得到更多钱了。”
    “…………”
    “玛丽,只差这一步。你不想完成实验,看到最终的成果吗?我们一切,一切都倾注在里面,也许最初是因为我想救女儿开始了这一步,但到现在,她已经不只是我的女儿。人的一生短暂,但我们会在世界上留下点什么。”
    “………………”
    这里面的很多话,黎多宝并不能理解。
    而dunn则似乎成为了一个沉默的观察者,没有和她交谈的欲望。
    实验室的大钟走向下午五点的时候,玛丽带着‘杜恩’走进了另一个小实验室。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烦躁还是别的原因,她没有注意到两个少年转换了身份。
    ‘明亚’被留在房间,带好了呼吸器,和一些其它的维生设备。
    玛丽说:“你们两个的基础数据是相通的。比如外貌,体型这些。这是因为,一开始你们是同一个体,后来为了进行两组对比实验,来检测曙光大脑的功能,而将你们分成了两个部分。一直以来,数据关联没有完全切断,如果现在他身上发生什么改变,你的数据也会出现变化。但不要慌,很快就会过去。转换过程结束后,你们的关联也会淡薄很多。不会像现在这么密切。”
    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有些伤感:“一直以来,很辛苦吧?”功能不全就意味着身体器官不能正转运转,不用说别的不便与痛苦了,就连呼吸都无法畅快。
    但仅存的大脑只有那么一点,无法再分成两份。
    ‘明亚’摇摇头:“没事。一点
    也不难受。玛丽你别难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玛丽回到小实验室,将冷冻舱打开。在丑陋助手的帮助下,把冷冻舱里的人搬出来,放置到已经准备好的器皿中。那个人枯骨得几乎没有人形,脸颊深深凹陷,就像是一俱带皮的骷髅。离开冷冻舱后,他似乎感到不适,全身都在微微颤动。胸膛激烈的起伏。
    当设备打开后,被链接在另一边已经沉睡的‘杜恩’外貌开始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
    眼珠在眼皮下剧烈的转动。
    整个实验室的灯都在疯狂地闪烁。
    就在仪器显示完成度百分之百的时候。从冷冻舱里被搬出来的人,胸膛停止了起伏。
    而另一边外貌完全被改变了的‘杜恩’也昏死了过去。
    黎多宝跑到房间。‘明亚’满头是汗,完全虚脱的样子。就像玛丽所说的那样,他的外貌也因为‘杜恩’的改变,而同步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张,她见过的脸。
    这个人的照片,大街小巷到处都是。
    人们说,他是世界的救世主、帝国的大统治者。他叫罗寄奴。
    黎多宝出来的时候,玛丽正在和助手一起把‘杜恩’放到冷冻舱里去。
    玛丽说:“带着他离开沉沦星,在外面租用一个像实验室的地方。免费渊虚发现这里。等过三两个月之后,再把他送虚渊去。”
    助手低声问:“怎么跟他解释?”
    玛丽沉默了一下说:“不用解释。对他来说,他已经是罗寄奴了。”小声叮嘱助手:“不要让明亚知道。他会难过的。”低头看看他脖子上刻着‘dunn’的铭牌,伸手想取下来,但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帮他塞到衣领下面:“就当是个纪念吧。”纪念他自己不记得的这段时光。
    黎多宝问面无表情的dunn:“她是什么意思啊?”
    dunn轻声说:“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在这里渡过的时光,不记得和兄弟的约定,不记得说要一起去看大海。不记得自己才是路明亚。不记得曙光的大脑根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两个少年交换了一样东西,于是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成为了真正的dunn,而对方就这样以路明亚的身份继续生活。
    当路明亚出现在帝星,他根本不是要来找回自己的人生。
    他甚至都不是去找所谓父亲。他违背玛丽的叮嘱,去了渊虚。只因为他还记得两个人的共同计划的人生,约定要去做的事。觉得现在终于可以重拒了。他不知道,对方根本不认识他。
    于是得到的,只是充满恶意与恨意的举动。
    失去记的dunn在渊虚生活的长久过程中,因为与大脑的不适容,而身体不适,已经发现了自己很可能不是原装罗寄奴的事实。
    而路明亚的出现,更是火上浇油。
    他认定,路明亚是正版,想找
    回自己的生活。
    自己害怕身份的曝光。
    这种害怕,导致了玛丽死了。连带着,可能知道宋星移项目的黎谷,也在同一天被灭口。
    一切都消失了。
    可路明亚只是,想一起去看一看大海。
    但自己杀死了他。
    哪怕他根本没有抢走任何东西。
    与黎多宝的共鸣也好,所有的一切也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路明亚不是那个弹钢琴的人。虽然很想是。甚至他本来应该是。
    他买了一架钢琴。可能从来没有弹过,只是怀念。
    也许黎多宝向他询问过,他也只是默默摇头,否认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不会做出伤害‘明亚’的事。
    dunn捂着胸口坐下来。
    世界对他不只是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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