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张看向乔景,见乔景脸色憔悴苍白,意识到她脸色不好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舟车劳顿,心一下吊了起来。
    “你受伤了?”他忐忑地问。
    乔景来时就怕不好与裴舜钦交待这事儿,此时见他表情凝重,心下不由惴惴。
    “是你受伤了。”乔景伸手在裴舜钦肩头有伤的地方轻轻摁了一下,遮垂下眼眸遮掩答道:“明明是你身上满都是伤。”
    裴舜钦握住了乔景搭在他肩头的手。
    “阿景,不要瞒我。”
    乔景明白今日是再瞒不了了。
    她犹疑对上裴舜钦的目光,默默将手抬起放在了受伤的地方。
    “在这儿。”
    乔景的声音轻得像是缕一吹即散的青烟,裴舜钦定定看着她手在的位置,咬牙红了眼眶。
    那地方离心那样近。
    乔景见着裴舜钦这反应,怕他忧心,连忙安慰他道:“都好了,不要紧了。”
    “阿景!”
    裴舜钦哑着嗓子打断她的话,将她拉到怀里满满当当地抱住了。
    乔景察觉到裴舜钦的后怕,便回抱住他有些发抖的身体,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裴舜钦抱着乔景的手越收越紧,乔景怕他扯到肩上的伤口,忙提醒道:“你的伤……”
    “让它疼。”
    乔景听着裴舜钦低闷的声音眼泪瞬时冲上了眼睛。
    她说:“我也会疼的。”
    裴舜钦听到乔景这话松开了手,乔景从裴舜钦怀里直起身子,见他垂着头,眼睛里满装着挫折,忍不住将额头碰在了他额上。
    “我很好,我很好。”
    乔景越是温柔,裴舜钦就越是觉得心底有块地方疼得他遭不住。
    他无力地朝乔景道歉:“对不起……”
    他以前一直对自己说他要保护好每个他想要保护的人,他以为他可以做到,但现在他才发现他对他最爱的人是多么无能为力。
    他从来没能保护乔景,他从来就无力对抗每一个把乔景从他身边带走的力量。
    他觉得如果不是乔景坚持,他早就已经失去了她。
    他想他们之间一直冲在前面的,或许一直都是乔景。
    可是乔景并不这么觉得。
    乔景从不需要谁来为自己遮风挡雨,她只想要能有个人带她逃,让她逃。
    她太厌倦被安排了。
    “没有对不起,”乔景抬手抚住裴舜钦的脸颊,眼神认真而坚定,“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是谁,是你救了我。”
    裴舜钦每每感受到乔景身上那股柔和但坚韧的气质,就会觉得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
    这次亦不例外。
    “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他轻声说着,握住乔景的手眷恋地吻了下她的手心。
    裴舜钦神情珍重,乔景在眼中忍了半天的眼泪再忍不住一下从眼眶滑落。
    “好。”她破涕为笑,伸手搂住裴舜钦的腰依偎进了他的怀中。
    乔景鬓发间的幽香让人安宁,裴舜钦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柔软,心中有种九死一生的庆幸。
    但他晓得他们远没到终点。
    “韩缙他们……如何?”他提着心问乔景。
    乔景在裴舜钦怀里仰起了头。
    “放心,他们都好。”她笑着让他放心。
    裴舜钦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裴舜钦虽是松了口气,但仍是眉头紧锁,乔景猜到他在为陆可明的处境忧心,正色从他怀中坐了起来。
    “爷爷将陆可明保了下来,你尽可放心。”她说完让裴舜钦安心的话,便扶着他他躺回了床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乔景从容舒缓的语气成功抚平了裴舜钦的不安。
    他握住乔景的手,看着她笑道:“好,你说。”
    乔景莞尔一笑,开始告诉裴舜钦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晚乔景在告诉陆婉一定要在子时前发诏后就昏死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已经被陆婉送出了宫。
    乔景在陆婉的安排下见到乔用之,确认了是岑安让芸妃在诏文上动了手脚。也就是这时乔景才知道岑安对诏书被截的对策是将陆渊战死的消息公之于众。
    因担忧王元武的残兵败部会卷土重来,是以西南那边一直压着这消息秘不发丧。
    西南那边形势大好,陆渊手下的将领凯旋而归对岑安无疑是个极大的压力,所以能否得到诏书不仅对陆皇后而言是背水一战,对岑安而言也是一样。
    乔景心思剔透,一听乔用之的话就领悟过了岑安是想将西南边的水重新搅乱给自己争取时间。
    裴舜钦亦是敏锐。
    他在战场滚过一遭,因此对陆渊这心计更觉愤懑,“岑安一将这消息公之于众,莫说西南那边会乱,就连这里也会乱。他只想着夺权,全没把这两地百姓的性命放在眼中!”
    裴舜钦冷冷哼了一声。
    “他手眼通天自可以护护住岑寂一条命,但那些无辜的百姓呢?!真是险恶!”
    乔景就知道裴舜钦会为这些事儿动气。
    “好了,好了,这不是幸好他没得逞吗?”她晃着他的手顺气,与他分析道:“而且皇上这通诏书是硬逼着陆皇后和岑相都收敛了几分造次的心。他们俩现在唯恐有把柄抓在对方手上,谁也不敢冒进。”
    裴舜钦心中又生出了新的不解。
    “既然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那陆可明怎么会……?”
    乔景知道他在说夏远对陆可明突然下杀手的事情,她无奈叹口气,解释道:“夏大人是一时糊涂,害怕养虎为患,陆可明日后会成和他爹一样的人物,便想尽早除掉他。毕竟现下陆皇后那边人心散乱,要是真的杀了陆可明,无疑又会削弱一层他们的势力。”
    裴舜钦听得这话只觉头痛。
    “陆可明这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无力地为陆可明辩解。
    “虎父无犬子,陆渊不在了,陆可明总要扛起陆家的。”乔景忆起那日她赶到时陆可明那浴血狠厉的眼神,不甚苟同地摇了摇头。
    她念及从京城离开前乔用之叮嘱她的话,脸上现出了歉疚之意。
    “这件事是我乔家对不起他。”她轻声说:“其实陆渊临走前将陆可明交托给了爷爷,不过那时没人想到陆渊会死在西南,爷爷也就没怎么认真考虑安置陆可明。毕竟只要陆渊活着,就没人敢动他。”
    裴舜钦温存捏了捏乔景的手,“你不是赶到了吗?”
    乔景看着裴舜钦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勉强提了下唇角算是回应。
    “还是有点晚。”她轻声说。
    ☆、第九十八章
    乔用之此番之所以允许乔景来风州,一是因为乔景极力要求,二是担心夏远会不听他的话擅作主张,三也是因为他认为乔景这段时间不适合再待在京城。
    乔景在关键时刻帮助陆皇后发出诏书全盘打乱了岑安和乔襄的计划,乔用之了解自己儿子的性子,知道乔景就算回乔家日子也不会好过,便瞒着乔襄乔若派人将乔景送到了裴舜钦身边。
    裴舜钦安心在风州养伤,不必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时时紧绷着精神,他每日同乔景呆在一处,时不时竟有种战乱已经过去,一切混乱已经归于平息了的错觉。
    这日下午裴舜钦同乔景在小院的凉亭里休息,裴舜钦靠在摇椅上百无聊赖地拿着小雕刀刻着小木雕打发时间,乔景则坐在石桌旁回乔若偷偷寄来的信。
    裴舜钦见乔景神情认真,提笔思虑半晌也没写下一个字,便猜出了信里写的大概不是什么让乔景高兴的消息。
    他够起身子,吊儿郎当地一把拿过了乔景的笔。
    “瞧你愁成这样,要不然就别回了。”
    乔景正入神思考着措辞,她惊得笔尖一抖,将两点墨溅到了纸上
    “不回不行的。”她无奈将那张纸团成一团,叹了口气,“我爹知道我跑到这儿气得发了好几通脾气,要不是哥哥几次三番地拦着,只怕他的人都到这儿了。”
    裴舜钦闻言拧起了眉头。
    “你现在是岑安的眼中钉,就待在这儿避风头挺好的,你爹这么急着接你回去,是生怕岑安手伸不到你身上吗?”
    乔景不禁反问:“你觉得这事儿你想得到,我爹就想不到吗?”
    裴舜钦被问得愣住了。
    “那他干嘛非要接你回家?”他讷讷地问。
    裴舜钦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乔景但笑不语地摇了摇头。
    她爹气的不是别的,而是乔用之自作主张地将她送到了风州。乔用之信任裴舜钦多过于信任他这个亲儿子,这才是叫他耿耿于怀的地方。
    裴舜钦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因为我啊。”他讪讪说着,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颈。
    裴舜钦易地而处,想想要是他娇养十几年的女儿跟着一名不见经传得小子跑到了战乱之地,便瞬间理解了乔襄为什么会大发雷霆。
    “那我是得请个罪。”他正色念叨一句,忙不迭起身坐到了乔景旁边,将笔墨摆到了自己这边。
    裴舜钦这架势不似玩笑,乔景当真了,忙不迭将手盖在纸上,阻止他道:“你别火上浇油了!”
    她爹现正在气头上,裴舜钦写封信与其说是请罪,倒不如说是挑衅算了。
    裴舜钦望着乔景噗嗤一声笑了。
    他自然是晓得乔襄不可能凭封信就认同他的。
    乔景意识到自己又被裴舜钦逗到了,便没好气地打了下他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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