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贤王一时哑然,最后只好笑着摇摇头,无奈道:“及笄礼都过去数月了,你到现在还没订下婚约,这如何使得?”
    女子及笄后便理应及时许配夫家,尤其她还是王府贵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嫁不出去,为人父母的自然是急的。
    一听婚事,明华顿时怂怯了,撇撇嘴咕哝道:“我不着急……”
    “你娘亲近日都在给你择良婿,操碎了心,听话,这事莫要任性,现在去趟正苑,别让你娘亲担心。”
    靖贤王是出了名的宠妻,成婚十六年来没有纳过一房一妾,便连这样的心思也从未有过,膝下也唯明华一女,自幼对她是百般疼爱,就算明华恃宠而骄,任性胡闹,也都有他惯着。
    明华是在锦绣堆里众星捧月长大的,宫里的都是聪明人,每个人逮着机会就去讨好她。
    别说靖贤王府,整个皇城中人都知道,就算去惹靖贤王爷,也不能去惹明华郡主。
    如今明华已过了及笄,靖贤王妃早早便开始着手打点她的婚事了。
    自几个月前及笄礼后,上王府拜谒的官胄世家夫人就接连不断,她们都明白,自己的孩儿若能娶到郡主,不仅能依傍靖贤王府,连陛下都会庇佑三分,那是光宗耀祖,三生有幸的福气。
    只是靖贤王妃过去相中的几个意气风发的儿郎,明华是一眼都看不上,也不知是当真不喜欢,还是故意拖延,回回都被她敷衍着打发了。
    然而这次素来纵容她的爹爹都这么说了,她便知这回是躲不开了。
    明华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应了下来。
    正苑,靖贤王妃正细细翻看着昨日府外送来的那几张拜帖,瞧见一帖的名字,她忽而停下,清淡许久的眸中终于浮现满意之色,想来是看到合适的了。
    就在这时,婢女领着明华进了屋,明华三两步依坐到她旁边,甜甜唤道:“娘——”
    靖贤王妃年轻时也是温婉的闺中女子,即便年纪长了,但大方得体,容貌依旧清秀。
    自己女儿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睨她一眼,调侃笑道:“哟,今日高兴来我这儿了,还真是难得。”
    深知自己为逃避婚事躲了好多次,于是明华脸靠在她肩头蹭了蹭。
    见惯了她一心虚就撒娇,靖贤王妃也不戳破,含笑柔声道:“吃早膳了没有?”
    明华极快摇头:“还没呢!”
    随后,靖贤王妃吩咐了婢女送早茶来,明华眸光淡扫那一桌的折帖,惑道:“娘,这些都是什么呀?”
    她边说边随手取过一本打开,话音刚落瞬间就后悔了,轻咳一声放回去,而后便噤了声。
    一看是拜帖,明华就知道那些官家夫人来王府的目的了。
    靖贤王妃将手中那本拜帖放到她面前,“这是昨日尚书府送来的拜帖,我也有意邀成老夫人明儿来府上坐坐。”
    目光在帖子上落了一瞬,明华又听她道:“其他的你都不喜欢就罢了,成渊这孩子我看着不错,为人温和有礼,也有上进心,正适合你这顽皮的性子,你和他不也常在来往吗?”
    明华愣了愣,来往是来往,但她哪往那方面想过呀……
    “娘,”明华攀着她,跺了跺脚,“我还不想嫁人!”
    不知道该说她神经大条,还是单纯无知,被她拽着胳膊肘摇晃,靖贤王妃这回不由着她打马虎眼了,肃容道:“怎么,不喜欢成渊?我可都听说了,前段日子,你天天在兵部缠着人家。”
    明华这下没话说了,张了张嘴,最终抿唇没吭声。
    靖贤王妃抚着她的手背,轻缓跟她说:“娘知道那么多官家子弟,你也就和齐瑞成渊关系亲,嫁给成渊,将来不会受委屈,多好。”
    明华和齐瑞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两人向来走得很近,但几乎所有人都当他们是兄妹,可成渊就不一样了,不论从容貌还是才能,都和郡主相当登对,他们若是关系密切了,难免会传出些流言蜚语来。
    明华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无用,任她如何劝,娘亲明日要请成老夫人到府里做客的事也都敲定了。
    不过应该也只是闲聊而已,她娘亲做事素来严谨,哪会这么快就将婚事匆忙定下。
    于是她默不作声吃了早茶后便离开了。
    明华出了正苑后,婢女进来收拾。
    靖贤王妃坐在檀木椅,静思了半晌后道:“这几日陛下不在,宫里事务少,府里相对清闲些,阿英,你去替我送趟请柬,将送过拜帖的夫人少爷都邀来,就说是春色皎好,莲花玉立,明夜靖贤王府在碧水河畔举办花灯会,请诸位到醉仙楼一叙。”
    有些意外,阿英怔了一瞬,点点头:“奴婢知道了,”想了想又道:“这花灯会是以王爷的名义,还是以王妃您的名义?”
    “我的。”
    她这么说,阿英就明白了,以王爷的名义,他们受邀前来赴宴想必都会拘谨,但若是以王妃的名义,大家便心知肚明了,这所谓的小聚实则是王妃要为郡主择佳婿,如此一来,倒是会自在些。
    靖贤王妃托盏抿了口茶水,缓缓放下道:“尚书府的请柬务必送到,切记。”
    阿英随即应声:“是,王妃。”
    这边,明华离开后并未按照原来的计划到兵部去,而是独自回了屋。
    明华趴躺床榻,埋首在绵软的被衾里,靖贤王妃之前的话,令她深思了起来。
    以前,且不说是谁,她从来都没想过嫁不嫁人的事儿,然而当下她似乎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明华静下来认真想了想,成渊对她属实不错,他愿娶她,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看上去是完美无缺的安排,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是坦然不了。
    思忖着思忖着,明华就开始心烦意乱了,将自己一个人闷在了屋子里。
    翌日。
    成老夫人如约来到王府,和靖贤王妃在正堂交谈甚欢。
    虽说是老夫人,但她也不过比靖贤王妃虚长了那么几岁而已,只是因为成渊当家早。
    成渊这般年少就已是尚书了,是真正称得上年少有为,得了靖贤王妃频频称赞,而成老夫人也知自家孩儿和郡主关系好,对这门亲事也很是赞同。
    这一聊上,就聊到了天暗,于是靖贤王妃便邀了成老夫人一同乘坐马车前往醉仙楼。
    夜幕已至,华灯初上。
    碧水河边点缀了绚丽斑斓的花灯,那光彩映得暮夜灯火如昼,似万点星焰夺目,灯会盛重,比起往年上元节也毫不逊色。
    花灯彻夜明,河畔莲倾城。
    明华闲着没趣,留在府里还要面对成老夫人,故而她早早就先行到了碧水河。
    醉仙楼就在碧水河边,是京都最为华贵的食肆,向来都是官胄富豪聚食之所。
    靖贤王府的请柬上邀的是酉时,但他们自是懂得礼数,怎么能让王妃等,因而申时便陆陆续续到了。
    明华托着下巴独自坐在岸边。
    星月皎亮,仿若漫天光雨,蕴衬着烟云般的灯火,倾洒在她典丽的华服上。
    花灯好看,但她却没半点心情。
    过了许久,她侧眸,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醉仙楼,看来是酉时快到了,她也该过去了。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她嘴角飘出,而后明华撑岸站了起来。
    坐久了腿微微麻木,她边舒展双腿,边慢悠悠转过身去,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一张骤然放大的脸蓦地出现在她眼前一寸
    “啊——”
    明华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谁知她人就在石岸边沿,这一退,生生失足就要跌下河去。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
    这一跌一扯,明华后仰的身子转势又一头撞进了那人胸膛上。
    站稳了脚跟,缓了一缓,明华倏然抬起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握拳不停打他,一边还骂道:“死齐瑞!你有病!干嘛吓人啊!”
    齐瑞被她凶狠的举动连连逼退了几步,“哎哎哎,小丫头,我好心救你,有你这样的吗?”
    虚惊一场,明华深吸了口气,往他身上又是使劲捶了一拳:“要你救!你别突然在我身后站着,我能掉下去吗!”
    她用了十成的力,对他却是不痛不痒,齐瑞难得没跟她闹,抬了抬下巴,眯这丹凤眼,颇为不满,语气似真似假道:“喂,伯母办这么好玩的花灯会,怎么瑞王府没收到请柬啊?还得要本王亲自来,害!”
    虽说齐瑞和靖贤王没有血缘关系,他和明华自小相熟,所以也唤了靖贤王夫妇一声伯父伯母。
    天上灿灿清光,河畔灯火滟滟,明华站在那儿默了默声,最后白他一眼,淡淡嘀咕道:“知道今晚干嘛的吗你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番外,是三角恋hhhhhh
    不知道会写成啥样,我即兴发挥~~
    第99章 青梅
    天上灿灿清光, 河畔灯火滟滟,明华站在那儿默了默声,最后白他一眼,淡淡嘀咕道:“知道今晚干嘛的吗你就来。”
    齐瑞上下打量了几眼她的丝锦典服, 她难得穿得这般华贵, 就算无人告诉他今夜的晚宴是为何,但想来是和她有关的要事, 他多少也能猜到些许。
    “不知道啊,”他瞟开视线,若无其事答道,又抽出折扇, 潇洒一开,“吃吃喝喝怎么少得了本王!”
    显然这回答不尽人意,明华咬唇瞪一眼, 冲他骂道:“没邀请你, 你自个儿搬个小板凳边上坐着去吧!”
    话音一落,明华用力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提步就走了。
    “喂喂喂!”他追上去, 提起扇骨去敲她的脑袋,“坏丫头, 要不要这么绝情, 差我这一口饭吗?”
    “啊……”许是他敲得不太轻,明华站住,捂住头吃痛皱眉。
    意识到自己心一急没控制好力道, 齐瑞悻悻收回扇子,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咳,那个……疼不疼?”
    半晌没听见她吱声,齐瑞伸手想要给她揉揉,谁知刚触碰到她的发,就被她一把拍开。
    “别碰我,讨厌死了你!”
    明华没抬头看他,垂首闷声一句,语色似乎夹杂了一丝哽咽,但等不及他问,她便提了裙裳跑走了。
    “明……”
    “殿下。”
    齐瑞正想要跟上她,随行侍从突然快步走到他身边。
    视线从那渐行渐远的鹅黄身影缓慢敛回,他颇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
    随行侍从恭谨道:“殿下,靖贤王妃知晓您过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今夜他是不请自来,纵然相熟,靖贤王妃那里还是得去拜见的,齐瑞静默须臾,只好先行去了醉仙楼。
    而这边,明华心绪愁乱,花灯千百盏,她步于其间,却是走了神,全然无心观赏。
    “前段日子阅览《战国策》,许多地方看不太明白,家中的先生讲解了一番,还是领悟不了,便丢它在了犄角疙瘩,现在想来又不甚甘心,你说我该如何才能习得。”
    “《礼记》有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读书贵在坚持不渝,莫当其浅显,皆需逐字逐句拆析,遑论一朝一夕,你是着急了。”
    “啊,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我急功近利,妄想几日读成了,哎……”
    一列高于半身悬挂的微透朦胧的棱形花灯,将路分隔成了两道,二人的交谈声在如波光影中,自另一边模糊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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