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的《断头王后》里有一句话,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簇簇,你应该把筹码握在自己手里。
    “我若是你,应该把事情闹的再大一点,比如说,韩准是被楼奚昭诬陷的,甚至直接把韩刑的事故推到楼家身上,小打小闹可是掀不起水花的……不过,我还要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彻查楼奚昭的理由……”少首双手交合,倚靠着车座闭目养神,语气就像在和簇簇聊家常一样平和,车窗透过金色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映照在他的侧脸,长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如画般的美景。
    簇簇在展馆说完那番话,数不清的闪光灯还有按下快门的声音变成了充满压迫力的无形墙壁,簇簇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她却依然硬撑着,没有退缩。少首缓解了僵持的局面,接过了话,“我知道簇簇小姐担心家人,你放心,司法部和军部将会联手彻查此事,身为少首,我希望能够给黎簇簇小姐一个满意的交代。”避开了记者的追问,带着簇簇提前离开了现场。可没有哪个媒体敢追少首的车。
    少首让司机开车来到了大宁宫后头的穗子街,他唯一一家古玩店就开在这里。
    “何晗羿,韩刑的事故,与你有关吗?”簇簇如堕冰窟,死死地攥着裙子。
    “如果我说无关,你会相信吗?”少首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簇簇没有回答。
    “连你也不相信,就不必问我了。你很聪明,知道我对《潮生万里图》感兴趣,故意捏了话柄,的确,我不知道黎冬伊补画的时候没有补那一只叁足金乌,甚至连元鹤书都不知道,然后破釜沉舟对着媒体公开韩准的处境,既有了和我谈判的筹码,又能以社会舆论压迫想要参与大选的楼家……可是,你这样做,也代表着你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甚至你所做的一切,在楼家看来都是我授意的一场戏罢了……”何晗羿转过了头,看到簇簇把裙子都抓皱了,轻笑出声。
    “裙子都皱了,手如果握疼了,我会心疼的。”何晗羿轻轻地抚平她裙子的褶皱。
    “我不能让韩准等着,”簇簇幽幽叹了口气,“我也心疼。”
    她感觉手背被轻咬了一下,“当着我的面,心疼另一个男人么……”少首凑过来,冷冽的松柏香包裹住了簇簇,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白西装领结的花纹。
    簇簇别过头去,满目繁华的街景,怀念地说:“我曾在穗子街砸了一摊子的假货,那时候韩刑去给我买糖葫芦,回来后在小摊贩面前给我撑腰,糖葫芦明明很酸,但是在我记忆里却很甜。我本来以为他背叛了我,对他的死始终不能释怀……这个男人和他的家人为我做了太多,我能回报的却很少,即使为了那糖葫芦的味道,龙潭虎穴也是要去闯一闯的。”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但是任谁都能感觉到这话语的份量。
    少首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早就波翻浪涌了。自小是天之骄子,也和同为天之骄子的姑娘谈过感情,说白了不过利益往来,何曾有哪个姑娘为他奋不顾身过。他听见簇簇说起穗子街,他亲眼目睹她和摊贩的争执,只是那时候陪在簇簇身边的不是他,而是韩刑。这下子天之骄子也尝到了世间百味中的一味,那就是——酸。
    相遇太晚,错过太多。
    “我想用叁足金乌的秘密,换韩准安全出来。”簇簇开出了她的价码。
    穗子街繁华依旧,宫墙脚下,各路古玩摊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万金淘废品,铜板换奇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鉴别考的是手眼功夫,眼一抬知道真伪,手一搭知道材质,西周的物件,东周的物件,还是上周的物件,里面全是鉴别的门道。
    簇簇身上还是礼裙,裹着少首的灰色大衣,何晗羿也是一身白西装,与充满烟火气的市井格格不入,少首对穗子街熟门熟路,他的店铺在街道拐角处游客稀少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一个老爷爷推着叁轮车,在卖糖葫芦,顶着老爷爷疑惑的目光,少首买了一串递给簇簇。
    簇簇咬了一口糖葫芦,包裹在坚硬糖汁外壳下的,是清甜的草莓,味蕾一下子被奇妙的甜味充盈。何晗羿却倾下身来,他的肩上似乎落下了银雪初霁的天光,微凉柔软的唇瓣还带着深秋的些许寒气,趁簇簇不注意,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去了她嘴角的糖渣。
    “簇簇,味道可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注意到簇簇一瞬的愣怔,他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露出些许狡猾的笑来。
    和回忆作对是没有意义的,不管她踏上了哪一条路,只要终点永远是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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