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幺笑:“不急,且等等看王溶的答复吧。”不苦便不好再问。
    回到侯府,郁林肃依旧没回来,张幺幺歇了会儿,用了午饭,又用了药,正有些昏昏欲睡,真茵带着三房的真辉真禄又来了韶华苑。
    她只好打起精神招待几位小客人,叫流茴将点心果饮上了半桌子。
    三个孩子在桌边乖乖坐下,真茵挨着张幺幺,从丫鬟那里接过一个针线盒放到桌上,然后小手招了招,叫张幺幺附耳过去,道:“三婶婶,我可以在你这里做些针线么?”
    张幺幺挑眉,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说罢又好奇:“只是既然出来玩,怎么又带了针线来?”
    真茵动作娴熟的掏出顶针,拿出穿好了线的细针,小大人般地叹气道:“过几日就是我娘的生辰,我想给她亲手做个礼物送去,可不论是在我们院子里,或是祖母那里,也不过半日我娘就知道了,所以我只好躲到您这里来了。”
    张幺幺忍俊不禁:“这样啊,放心吧,在这里我一定会给你保密的。”
    真茵大喜:“我就知道三婶婶最好了。”说罢便打开一盒白珍珠一粒一粒串起来。
    那边正吃着点心的真辉道:“我也觉得三伯娘好,不仅给我们好吃的,而且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骂我们,之前我们还去喊了安弟和远弟,可他们都不来,二伯娘还叫我们以后都别去叫他们了。”真安真远正是二房的两个孩子,一嫡一庶。
    真禄仰着和真辉一模一样的小脸儿道:“是呀是呀,二伯娘还骂我们什么眼皮子浅的东西,”说罢拿手去扯自己的眼皮:“可我眼皮不浅啊。”
    话音一落,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笑开了。
    张幺幺也忍不住笑,知道邹氏是在嫉恨此前在这里吃的亏,因而也不叫孩子来玩。真茵却拿手指在嘴唇上比划道:“弟弟,眼皮子浅不是好话,你以后别学了。”
    “哦……”真禄虽有些疑惑,却依然乖乖点头。张幺幺含笑看着,觉得三个孩子都被教的很好。
    这时真茵凑上来道:“三婶婶,这颗珠子我串不过去了,您能帮帮我吗?”说罢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
    张幺幺的女工是极差的,不过串几颗珠子倒也不算难,便接过她手里串了一半的珠串和递来的一粒珍珠,找对了孔洞穿了进去。
    “哎呀错了!”哪知真茵突然扑上来,她一个不查,拿珍珠的手指还不曾移开,那针便扎进了肉里,顿时就一阵刺疼,下意识嘶了一声。
    真茵已经把珠串抢了过去,见她手指上冒出了血珠子,顿时唬地脸都白了,眼里立时就染上了泪:“三婶婶,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这颗珠子大些,是要穿在最后的,我刚刚才发现……呜……”说着说着便流了泪,竟是吓哭了,手里还抓着针,看着有些吓人。
    她身后的奶娘忙上前小心接过针线,神色也有些惶恐,又想去安慰真茵,又怕她责怪,两难之下脸色就有些怪异。
    张幺幺笑了笑,安慰真茵:“好了,这有什么好哭的,不过不小心针扎了一下而已,你练习女红的时候肯定也被扎过的吧,你都不怕,我可是大人了,自然也是不怕的。乖,快别哭了。”
    “嗯。”真茵抹了把眼泪,小嘴瘪呀瘪的,还有些后怕的模样。
    张幺幺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易碎的瓷器,什么时候扎个针眼儿都能吓哭小孩子。
    之后真茵也不动针线了,坐在那里有些怏怏不乐,不大一会儿,奶娘就提出告辞,真辉真禄也都跟着走了。
    他们走后,流茴上前道:“少奶奶,可要擦些药?”
    张幺幺看着那针眼儿,早就不流血了,细细的一个红点,除了微微有点疼,倒也没有其他感觉,因而笑了笑:“不用,小问题。”
    “可是……”
    流茴正说着,不苦就来了,道:“禀少奶奶,王公子那里有信儿了,他问您要怎么做。”
    张幺幺眸中一亮,唇角便弯了弯,却对流茴和不苦道:“不急,你们先去替我打听几件事吧。”一掌之仇即将得报,张幺幺一心想着接下来的计划,这点微末之痛便被彻底遗忘了。
    第36章 冤屈
    云州府众官员的判决终于下来了。
    云州知府判了斩首,其家眷贬为奴籍。其他各官员有充军的、贬为庶民的,因琼海海盗没在南边造成重大伤害,判决倒也不算很严厉,甚至好些官员还保住了性命。
    当初云州各官员被浩浩荡荡押送回京时都以为这起案件必要震动朝堂,谁知又是一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事,说来也是早就习以为常的,因而这事热闹了几日也就渐渐沉寂下去了。
    郁林肃接下来只要处理完后续事宜即可,这时也才有空问起张幺幺在做什么,却得知她出门了。
    他一时有些诧异,毕竟张幺幺身体尚未痊愈,又因改了疗法,每泡一回药浴便消耗不少精力,哪还有力气出门呢?想了想,到底叫曹榭去问一问。
    而此时张幺幺正坐在一处茶楼二楼的包厢里,注目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看了一会儿,她问流茴:“你确定三公主今日会从这里经过?”
    流茴微微一笑:“少奶奶,虽奴婢已不在宫中,但想要打听些消息倒也不难。”
    “很好。”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不苦:“你又是如何将现任的左都御史弄到这里来吃茶的?”
    “御史大人的护卫是属下的好友。”
    张幺幺笑了笑,对两人道:“有你们在,却是我之幸运。”
    流茴忙道:“您是奴婢的主子,为您做事是奴婢应该的。”不苦也点了点头。
    张幺幺道:“我懂你们的意思,可人都是相互的。”
    流茴不苦对视一眼,不苦还好,情绪少有外露,流茴却忍不住有些激动,毕竟她算是被迫来伺候张幺幺的,且因流莺一事,难免有些战战兢兢。好在张幺幺没什么脾气,如今更是得到她的肯定,这对流茴来说,便是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喧嚣声响起,似是铜锣声,流茴忙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回来笑着禀道:“少奶奶,是三公主的仪仗来了。”
    “嗯。”张幺幺点头,看向窗下,恰好站在街边的王溶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王溶轻轻点头,目光坚毅,张幺幺笑了笑,看了眼他身后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珍馐楼一眼。
    这时街边行人皆后退远避,等看到一行朱红华盖车撵缓缓行来时,张幺幺道:“都说三公主最是仗义执言大公无私的,希望在面对曹家人时也能傲骨依然。”
    流茴上前一步轻声道:“少奶奶放心吧,若是别家,公主不一定理会,但早年这两人就有些嫌隙,三公主更对曹三姑娘‘京城双姝’的名号颇有微词,她又最得圣上喜爱,从不怕事的,想必此番定会秉公办理的。”
    张幺幺看了她一眼,两人对了个眼色,不由相视一笑,主仆二人的关系好似都更进了一步。
    “还请贵人留步,草民有冤要伸啊!”外面突然起了喧哗,却是王溶跳出来挡住了三公主的去路。
    张幺幺几人往下看去,王溶一身布衣,头戴白巾,手捧血书跪在三公主的銮驾之前。
    三公主的车撵被逼停,开路的侍卫见此忙要上前驱逐,王溶见状忙大喊:“贵人容禀,草民乃是前左都御史王珍之子王溶,两年前,草民的妹妹在曹相府被其嫡长孙曹方熹杀害,曹家三小姐曹瑞雅亲眼所见,却不仅不制止反而替其掩护,之后草民欲上曹家要个说法,却被他们姑侄二人叫人虐打,更是斩断了草民的两根手指以恐吓草民!”说着将左手举起,果然两根小指没了,光秃秃一片。
    围观百姓顿时哗然,这时从张幺幺他们这栋茶楼里走出一位戴四方乌绉纱头巾,着松花色道服,面有短须,掩不住惊色的中年文人。张幺幺唇边露出一缕笑意。
    恰这时,那车撵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着纻丝洋红金绣团凤纹大袖曳地长裙的贵气少女,年约十七八,明媚大气,戴一顶双凤展翅衔珠金冠,镶嵌翠羽,缀金珠宝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夺目,华贵异常,正是先皇后所出的当朝三公主。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忙低头避开,三公主打量王溶几眼,点头道:“想当年本宫与王妤也算熟识,她的风华便是本宫身为女子也十分倾慕,却没想到竟会英年早逝。那时也见过你几面,如今瞧着虽模样有些变了,倒也能瞧出几分熟悉。”
    王溶红了眼睛,激动道:“没想到竟是三公主大驾,公主殿下,再过几日就是小妹的忌日,她近来总是入我梦中,说死得冤枉,若不能让冤屈昭雪,便没法投胎做人。三公主,草民求求您了,求您看在往日小妹对您也十分仰慕的份上,帮帮小妹,帮帮草民吧!求求您了公主殿下!”
    王溶说罢便一个接一个的磕头,片刻额头就红了,周围人不免唏嘘,三公主也是不忍,正要说话,这时那中年文人上前行了个礼,口称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三公主是认得他的,惊讶道:“御史大人,您怎么也在此处?”说着看了眼王溶,遇上她可能是巧合,但若连当朝左都御史也在,就有点太巧了。
    如今的左都御史姓朱,出身名门,祖辈中也是出过丞相的,便是他的祖父朱老大人,虽荣养在家,但早年曾做过帝师,是位极有名望的老大人,便是圣上见了,也是要起身相迎的。
    朱御史与前御史王珍不仅是好友,还有同门之谊,早前王珍曾在朱家求学,便是王珍王妤兄妹,与朱家同辈的几个孩子也是来往亲密的,说起来,也是通家之好。
    朱御史正要说话,王溶却已经痛哭出声:“难怪妹妹要托梦与我,难怪……她定是知道草民在此处能遇到您二位……妹妹,定是老天爷也见不得你死的凄惨这才开了眼了,我可怜的妹妹——”
    王溶痛哭流涕,毫无形象可言,围观众人被其凄惨所感,不免低声议论,说曹家仗势欺人,连十几岁的少年、未出阁的小姐都能明晃晃的行凶恶之事,可见曹相当真是只手遮天,权势了得。
    三公主听了几句,脸色便渐渐沉下来。
    张幺幺忍不住勾了勾唇,看向珍馐楼,现在,就等真正的主角儿出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在榜,所以接下来几章会控制下字数,请见谅,如果有幸入v便是日六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第37章 是他
    张幺幺的目光再次落在珍馐楼的大门,淡淡笑了笑。流茴见她心情不错,忙倒了杯热茶,张幺幺端在手里轻嗅着,边注视着下面。
    三公主肃然道:“王公子且放心,既然你手持血书喊冤,且叫本宫撞见了,本宫自然是要将此事禀明父皇的。”
    王溶不由大喜,朱御史忙上前扶起他:“溶哥儿快起来,早年你家离开的突然,那时伯父想要助你们也没有机会,如今既再次碰上了,又有三公主在,定会让你家的冤屈大白天下。”
    王溶不由感激涕零,正要行大礼,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少年的断喝:“好你个王溶,小爷就说怎么找不着你,原来你是不惜自降身份躲进了贱民当中呢。当年的事小爷还未找你算账,你还敢在三公主面前诬告小爷,看小爷不打死你!”
    却是一行少男少女从珍馐楼里走了出来,中间最为瞩目的当属曹三曹瑞雅,她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女童,之前张幺幺在二王府也见过这两人。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锦衣华服十五六的少年,样貌英俊,但满脸戾气,方才那话便是他说的,说完也不看在场都有些什么人,手一挥便让手下的护卫冲上去。
    好一个嚣张霸道的贵公子,张幺幺冷眼看着,嘴里轻轻吹拂着茶杯的热气,唇角弯了弯。
    三公主就是一声冷笑:“这不是曹小公子么,怎么,几日不见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了?见着本宫不仅不见礼,还想刀剑相像,你是想做什么?仗着你祖父是丞相就敢对本宫不敬吗!”
    曹瑞雅忙走上前向三公主恭敬行礼,道:“还请公主殿下见谅,方熹只是不想公主殿下和朱大人受贼人蒙骗,这才冲动了些,但他就没有半丝不敬之意。”边说边拉着曹方熹见礼。
    王溶大怒,双眼血红地瞪着曹瑞雅道:“曹三!你可当真有张好利的嘴,惯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害了我妹妹还不够,如今还想害我吗?说我是骗人的贼人?你敢拿你父亲曹丞相的前途发誓吗?”
    张幺幺淡笑,虽曹瑞雅反应迅速,但王溶的急智竟也不差,他不说什么证据,直接让曹瑞雅发誓,当下人都重誓言,且曹家本就不干净,又哪敢轻易发誓。不得不说王溶此招也是蛇打七寸了。
    她见曹瑞雅脸色微沉,眼底泛上冷意,一时却并未开口,便忍不住讽刺的笑了笑,当初这人看她的目光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将她视作地上的蝼蚁一般,想来也不过狗仗人势罢了。
    这时又有人从珍馐楼里走出来,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身月白直裰,英挺儒雅,气势沉稳,唇角有一缕仿若春风般的浅淡笑意。
    张幺幺愣了,下意识站了起来,手里滚烫的茶碗就这么掉落,手背瞬间被烫得通红一片,流茴惊呼一声忙上前处理,却被张幺幺一把推开,她看着那人从容的给三公主见礼,看他行礼时右手拇指抵着左手拇指的指腹,瞬间如遭雷击般僵住了。
    “少奶奶……”流茴见她如此忙担忧地唤道,然张幺幺却根本听不见了,她的眼里一片猩红,烫红的手似乎不知疼痛一般抠进了窗棱里,脸皮僵硬到几乎扭曲,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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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来人时,曹瑞雅大大松了口气,下意识露出笑来,满眼的依赖,她牵着的女童扑进他怀里喊爹爹,朱御史和他见礼,口称“房大人”。
    此人正是曹相二女儿的上门女婿房垚,如今任吏部侍郎一职。
    三公主的脸色却愈发冷淡,虽说这房垚只是曹相的上门女婿,但曹相对他的信任比之亲儿子都要重几分,而房垚的行为处事也与曹相十分相似,看似温文儒雅,实则滴水不漏,最是心机深沉,且手段冷漠,三公主是最不喜欢的。
    房垚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方熹虽行事冲动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两年前王二小姐在相府出事时微臣也是在的。当时是因为方熹与他的贴身侍女亲密了些,那位王二小姐便有些气怒,随后和方熹吵了一架,之后便负气离开了,却不知怎么的掉进了湖里,被救上来时已是晚了。”
    他三言两语,虽承认了王妤是在相府出事,却又将责任完全归咎到了她自己身上——因嫉妒曹方熹和婢女亲近就负气离开,只差明说王妤小小年纪就与人争风吃醋,那时的王妤可还是个少女,他的用心何其恶毒。
    “你放屁!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是曹方熹,是他先对我妹妹——”王溶目呲欲裂,下意识就要说出实情,然看到那房垚平静的眸光时瞬间一个激灵停了下来,顿时背心里就起了一层冷汗——他险些中了房垚的激将法。若有些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是妹妹是无辜的,也会彻底毁了她的名声。
    这房垚,好狠毒的用心!
    房垚淡淡一笑道:“方熹对你妹妹做了什么?王公子,如今三公主和朱御史都在这里,还有满街的百姓作证,不如你把你知道的也说出来,好叫大家看看到底谁是谁非?”
    王溶四处看了眼,到处都是人,他如何能说?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便是这一步,就叫人觉得他是心虚了,那之前所谓的冤屈是假的?顿时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渐渐发生了改变,之前是同情,现在就是怀疑。
    张幺幺将半个身子藏在窗户后面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有这个人在,今日王溶想要伸冤,难了。
    果然,那房垚见王溶不吱声,又对三公主和朱御史道:“还请二位明鉴,此前我听王公子说是王小姐梦中指引让他今日来此伸冤,若王小姐当真在天有灵,为何不直接向刑部、大理寺等侦办案件的大人们入梦?何须如此麻烦,要恰好等到您二位和我曹家人都在的时候。”
    说着不慌不忙道:“那就只能说明这一切并不是什么在天之灵的指引,而是人为罢了。”
    三公主虽讨厌房垚这类人,但她也不是个傻的,毕竟当初她就怀疑这事不是巧合,便看了朱御史一眼,朱御史沉吟片刻:“房侍郎,不管是不是巧合,王公子既然出具血书说有冤情,那就必须重视,若事后证明他是诬告,自然要惩处,可若不是呢,那自然也要让蒙冤者沉冤得雪。依老夫看,还是上报刑部抑或大理寺吧。”
    他的话看似公正,实则还是偏向王溶的,王溶自房垚一出来便被压制,此时朱御史这话一出到底松了口气。
    然而,张幺幺却知道他这口气放松得太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篇开文《娇宠小王妃》,求个收藏么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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