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色不自然地咳了咳。对于她这样的上位者而言,要她说出自己跟皇上床事不和谐,这实在是为难她,可她和皇上同房时确实有许多不和谐。皇后面色发红,不停喝茶。
    宋朝夕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立刻了然:“回头我让人送一些我自己调配的玫瑰精油和玫瑰膏,你同房之前可以把它擦上去,既可以起辅助作用,帮助你更好同房,又可以催情,有利于增进夫妻感情。”
    皇后自诩端庄温婉,是一国之母,什么时候这么难熬过?她脸都红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宋朝夕这个后辈对她讲闺房之乐,简直羞死人了!宋朝夕年纪轻轻就这么有经验,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跟国公爷那方面定然十分和谐,国公爷跟皇上明明差不多年纪,国公爷能让妻子飘飘欲仙,皇上却只会让她疼痛,皇后忽然觉得自己跟皇上这十几年喂了狗。她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把宋朝夕送走了。
    容璟正在外头等她,“皇后找你有事?”
    “都是妇人家的事,不方便告诉国公爷。”宋朝夕冲他眨眨眼,容璟不禁失笑。
    宫宴散了,容璟二人一起出宫,相权不当值,便和他们一起出宫。
    “容大小姐?”
    容媛见到他有些紧张,下意识攥着手帕,脸颊发红,声如蚊蝇,“相大人。”
    相权清隽的脸上透着笑意,“容大小姐很怕我?”
    “没……没有。”容媛紧张地看他,却见他眼中闪过笑意,才知道他在说笑,她也勾了勾唇,方才的紧张骤然消散了。
    “大小姐在定北侯府过得如何?”
    容媛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般男子都不会问成亲的女子这种问题,说来也感慨,上次他们见面时她还没出阁,现在却已经嫁做人妇了。
    想到贺青州,她苦笑:“还可以吧,也没什么特别的。”
    相权目光里带着探究,视线从她脸上掠过,犹记得容媛未出嫁之前眼中有光,脸颊也比现在圆润一些,嫁人不过两三个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眼中的光消失了。
    他没说话,容媛吁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聊她成亲后的生活,过得好不好她都不希望别人为自己担心。她原想找贺老太太的马车,结果找了一圈才听一旁的人说,定北侯府的马车早就走了。
    宋朝夕蹙眉,这贺老太太还真是有意思,心眼只有针尖大,竟然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容璟沉声道:“阿媛,我叫侍卫护送你回去。”
    容媛想了想,点点头,就听一旁的相权道:“我和大小姐顺路,不如我送她回去吧。”
    容璟看他一眼,想了想,终究是同意了。
    容媛有些局促地看了眼相权,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上了马车。
    宋朝夕忙活了一天,实在困得不行,下马车时,容璟拿来一件黑色大氅,把她包在里头,她搂着他的脖子,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扒了衣服,放到温热的水中了。
    外头起风了,野风拍打着窗棂,猎猎作响。她下意识钻到他怀里去,二人离的很近,呼吸交缠,能看到彼此瞳孔里对方的身影。宋朝夕软软搂着她,模样爱娇:“国公爷。”
    容璟呼吸沉了沉,明显在忍耐,“朝夕,你别来招我。”
    宋朝夕在他耳边亲了亲,娇声道:“国公爷,宋大夫告诉你,前三个月不行,但后面只要温和一些就行。”
    话音刚落,腰就被掐着,下一秒她便坐在了他身上,容璟眸光发暗,亲了亲她的额头,她额上已经有汗了,指甲抓着他的背,浑身发颤,脚趾头都舒爽地蜷缩着,再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细碎地呜咽着。
    她乌发垂落,双眸紧闭,睫毛轻颤,显得无奈极了。还小猫一样地叫,爪子不停挠人,既无助又可怜。
    他好像就喜欢看她这般支离破碎,等着他去一块块粘合起来,似乎,非他不可一般。
    自打她有孕后,二人已经很久没同房了,忽然这样宋朝夕有些吃不消。他怕伤着她,也草草了事,但他的草草了事绝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好在她身体好,倒也还能应付。事后容璟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把她放在柔软的衾被上,宋朝夕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掌灯了,外头灯火通明,顾颜望向街上的行人出神。
    方才容璟带着宋朝夕回来,她这个儿媳妇不方便和他们共乘,便自己坐马车回来了,一路上灯火璀璨,年轻男女结伴同游,她才意识到这是什么节日。去年上元她还和容恒一起过,这才过了多久,她和容恒已经到了这般境地。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很久没同房了,人真是奇怪,从心意相通到冷战,他们只用了数月。
    明明以前爱得要死要活,那个愿意为她与全世界为敌的容恒,好像只活在她记忆里了。
    顾颜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容恒带着素心从对面走来。容恒穿一件蓝色直裰,同色的披风,素心穿一件白色的斗篷,二人站在一起,竟然十分般配。他们不知聊到什么,忽而对视一笑,这一笑刺得顾颜心如刀割,她手指抠住马车的门,冷冷注视着他们。
    次日午间,宋朝夕正在调配药膏,青竹走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宋朝夕不由蹙眉:“什么?”
    第77章
    “宋嘉良竟然出来了?”
    “二少爷就在国公府门口,等着要见夫人,听小厮说他满身脏污,衣服破破烂烂,好像刚从牢里出来。”
    刚从牢里出来,又满身脏污,与国公府门上的访客格格不入,小厮自然是不放心的。青竹闻言也不免忧思,从前在永春侯府时她就替夫人不平,现在更是反感宋家人,夫人在国公府过得不错,和国公爷也很和睦,可宋家人却总来挑事,不论是宋朝颜还是宋嘉良,没一个省心的,如今夫人怀着身孕,若是这些人说话刺激到夫人可怎么办?
    国公爷又不在,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宋朝夕挑眉,她原以为宋嘉良至少在大牢里关个几年,若衙门里的人严谨些,说不得要关个十来年,毕竟杀人的事可不假,谁知这才过了多久,就被放出来了,可想而知那个被他推的人该有多无语。不过宋嘉良的坏名声已经出去了,他有前科,前途算毁了一半,是否能参加秋闱还不一定,就是参加了,他这样的人哪家书院敢收?若考不上倒还好,考上了,将来入朝为官,这些事免不了被拿出来弹劾。
    今日屋中点了雪松味的香,味道极淡,宋朝夕沉吟片刻,目不斜视地扶着冬儿站起来,淡声说:“我去会会他。”
    冬儿急了,连忙跟着她,“夫人您可别去,万一少爷发疯伤了您可怎么办?”
    这世道又不是谁胖谁厉害?宋朝夕将一贯带在身上的针包踹在袖子里,由青竹扶着往外走。
    “夫人!”
    “别急,”扇外乌压压的天罩着,像是又要落雪了,宋朝夕懒得往前头走,“你让小厮带他来湖心小筑,不用担心我,我这性子还能吃亏不成?就算真吃亏,也吃不了宋嘉良的亏。”
    过了不久,冬儿进来通传,说是宋嘉良来了。宋朝夕正在喝茶,风吹得桃符飞起,不停撞击着门墙。宋嘉良迎面从水廊中走来,他和宋朝夕宋朝颜长得都不像,他个子不算矮,却又高又胖,加上面相不够激灵,一眼便让人觉得是个豪横的世家子弟。在牢里关了一段时间,他瘦了一些,也比从前黑了一些,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似乎还没来得及换,脸颊上新伤旧伤交错,没一处好地儿,要不是别人说,宋朝夕肯定认不出他是宋嘉良。
    宋嘉良狼狈不堪,面色铁青,看宋朝夕时眼中有明显的恨意,他忿忿不平地质问:“为什么?”
    宋朝夕并没有因为他的凶狠而面露心虚,相反的她始终神色淡淡,无惧他的戾气。
    “什么为什么?”
    宋嘉良握着拳头,有些搞不懂她。当初沈氏对他说宋朝夕要从扬州回来,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虽然幼时跟宋朝夕一起生活过,可他并不记得她了,后来宋朝夕回来,沈氏和宋朝颜经常为了她不开心,家里乌烟瘴气,不如从前和睦,宋嘉良因此很讨厌这个姐姐,他心底认的只有宋朝颜,模样一样的姐姐只有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要多一个呢?
    沈氏不喜欢她,他对宋朝夕也谈不上喜欢,总觉得这个姐姐太爱计较,明明永春侯府对她很好,她却各种不满足,她一个女儿家,能有这样就不错了。可后来宋朝夕对宋庭芳好,对宋程昱好,对宋踪明好,却独独对他这个亲弟弟不好。那日宋程昱站起来时,他远远看到姐姐用宠溺的眼神对宋程昱笑,他忽而觉得不是滋味。
    这次他被关到大牢,整日被人拳打脚踢,吃尽了苦头。放出来后他回到家,沈氏看到他便哭道:“我儿这次吃了大苦!都怪那个不要脸的冯良,那一家子都不是个东西!你不过推他一下,他又没死,凭什么这么狠心把你关进大牢!宋朝夕更不是个东西,不顾自己亲弟弟的死活,去帮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这女人简直猪狗不如!我倒了八辈子霉才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宋嘉良听了这话才知道宋朝夕故意不救他,他越想越来气,便转头来了国公府。
    想找宋朝夕算账。
    他双手握拳,眼神淬了毒似的,恶狠狠道:“你明明可以救我,为什么见死不救?难道你非要看我死了才开心?我可是你亲弟弟!我们是一家人!你连自己弟弟的死活都不顾,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宋朝夕挑眉,宋嘉良家都不回跑来问她,就是因为这件事?青竹替她系上披风,宋朝夕拢着披风才冷声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你犯了法就应该接受惩罚,这就是法存在的意义,如果每个做了错事的人都逃脱惩罚,那做错事的人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宋嘉良青筋顿显,怒道:“我没错!”
    宋朝夕瞥他一眼,“没错?我问你,人是不是你推的?”
    “我推了又怎样?要不是他使坏害我被老师抓到,我能推他吗?”宋嘉良丝毫不觉得自己错。
    宋朝夕气笑了,她跟宋嘉良没有太大的过节,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感这个弟弟的同时对他更多的是怜悯。沈氏以为自己是爱孩子,殊不知一味娇惯无异于捧杀,她对宋嘉良予取予求,以至于宋嘉良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凡事不知道找自己原因,只会怪罪别人,自私自利,冷眼冷血,自己差点杀了人,却一点不觉得错,反而跑过来责怪她,简直是能耐了。
    风吹得披风窸窣作响,宋朝夕直视着他,声音毫无起伏,“那他为什么举报你?你要是不作弊他能举报你?作弊就是破坏规则,你自己破坏规则在先就不能怪别人这么做,退一步讲,即便他举报你,也不是你把他推落山崖的理由,你这已经不单纯是做坏事,而是谋杀未遂,你和真正的杀人犯没有一点区别!”
    宋嘉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直接地评价自己,不由后退一步,他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呢?他就是开个玩笑,他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我不是杀人犯!我只是推了他一下!谁叫他站不稳,谁叫他自己没用要掉下去?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宋朝夕这个局外人听着都气,可以想象那个冯良要是听到了,该多愤怒。宋朝夕懒得多说一个字,只要笑不笑地睨他,“哦?你的意思是,有错的是冯良这个受害者,跟你这个加害人一点关系没有,对吧?”
    宋嘉良理直气壮,“本来就是这样!我为什么不推别人?要不是他自己有问题,我也不会推他!他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
    宋朝夕忽然笑了,宋嘉良下意识觉得这笑不对。
    下一秒他手腕被人捏住,只觉得手腕一麻,紧接着酥麻感传遍全身。
    宋嘉良吃痛后退几步,这一退,没站稳,整个人失重往下坠,等反应过来时,只听到薄冰碎裂的声音,凉水猛地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冷入骨髓。
    从远处赶来想保护夫人的梁十一:“……”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在水中不停挣扎的宋嘉良,又瞥了眼柔弱的宋朝夕。
    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世道了。
    这么冷的天,穿着厚厚的棉袄和披风,都冷的要死,宋嘉良竟然想不开,敢跟宋朝夕作对?
    湖中的宋嘉良扑通扑通地划水,岸上的夫人笑眯眯地观望。
    梁十一瞥了眼宋朝夕,咳了咳:“夫人,世子他……”
    宋朝夕抹去脸上溅到的水珠,扯起唇角笑道:“世子爷刚从牢里出来,想尝试一下冬日游泳的感觉,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拦着他。”
    梁十一噎了一下,装作眼瞎没看到夫人把人推了下去。
    不过夫人推人的动作可真是英姿飒爽。
    “世子爷可是好雅兴啊!”
    宋朝夕挑眉,“可不是嘛,我一直拦着他说冬天水冷,很容易冻感冒,不适合下水,可他非不听呢。”
    “要不要给夫人端一盘瓜子来?”梁十一觑她一眼。
    宋朝夕看他一眼,梁十一真是长进了,跟国公爷时一本正经的,整日苦大仇深,只照看她几个月,就学会讲笑话了。
    “再加点蜜橘和燕窝粥。”
    在水中挣扎了很久的宋嘉良冷得嘴唇发紫,牙齿打颤,他好不容易游到岸边,哆哆嗦嗦地爬上游廊。寒风凛冽,他环抱着自己,冷得双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宋朝夕太过分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呢?他可是永春侯府世子爷,要是把他冻坏了,怎么给永春侯府传宗接代!到时候沈氏饶不了她!
    她为什么不给他一件衣服?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看不出他真的很冷吗?
    宋朝夕冷眼欣赏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被人推下水的感觉怎么样?”
    宋嘉良脑子一片空白,已经无力思考了。
    “你竟然敢推我!”
    “我推你怎么了?推你宋嘉良还要挑日子?且我不过是推你一下,你又没死!我为什么没推别人?你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要不是你有问题,我能推你吗?”宋朝夕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她这话十分耳熟,宋嘉良恍然记得自己刚说过。
    没等他说话,宋朝夕便坐在青竹端来的圈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宋嘉良微怔,有些茫然地看向她,肥胖的脸因为寒冷有些泛紫,表情也变得迟缓,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宋朝夕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这个岁数却一点长进没有,出了事犯了错不知悔改就算了,还把错误推给别人。我宋朝夕可没有惯着别人的习惯,下次你要是再敢来国公府冲我大呼小叫,我就叫人把你推落山崖,让你尝尝被人推下去的滋味。”
    愤恨、酸涩、不甘、迷茫……宋嘉良眼中闪过许多说不清的情绪,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管教他,母亲向来纵容,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到了母亲嘴里都是别人的错,日子长了,他渐渐也觉得母亲都是对的。打了别人是那人欠揍,占女孩子便宜是女孩放荡,跟人不和是对方不配,把人推落山崖是那人活该!父亲虽然总训斥母亲,却也默认母亲的做法,长这么大,宋朝夕是唯一一个训斥他的人!
    忽然一个身影跑近了,沈氏看到湿透的宋嘉良,气得眼冒火花,她盯着宋朝夕恶狠狠道:“你竟敢这样对你弟弟!他有什么错?他还是个孩子!”
    宋朝夕挑眉站起来,“孩子?谁的孩子?他又不喊我娘,还指望我惯着他不成?”
    宋嘉良低着头瞥了沈氏一眼,猛地推开她,转身跑掉了。
    沈氏错愕慌乱,她就这么一个心肝,宋嘉良从小娇生惯养,对她言听计从,从不反抗,哪怕他已经十五了,还整日要她洗脸穿衣喂饭,母子感情好得很,这还是第一次宋嘉良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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