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被女孩表白,偏偏这句话从纪筱口中说出来,让俩人特殊的关系,一下子从升华到变质,产生了不能言喻的情感。
    人质爱上劫匪?慕远感到荒唐:“你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纪筱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心理疾病,她反手把人推开,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在他跟前:“我还以为你会害羞,真没劲。”
    “你玩我呢?”慕远嘴上还在较劲,心里却松一口气。
    “说得你有多好玩似的。”纪筱摆了摆手,她娇小的背影被路灯衬得朦朦胧胧,脚边草丛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不经意间抬眸,能看见淡白的弯月挂在云里,像那些小虫一样,孤孤单单,无人应和。
    多好的画面,慕远忽然得到灵感,看了很久很久,口中念念有词,说:“春夜,虫鸣,萧条的公路,一轮孤月,一个充满诗意的晚上。”
    “在你眼里,萧条和诗意能够相提并论?”纪筱并没有感受到诗意,她只觉得冷。
    慕远大概在汲取灵感,以方便之后的创作,他好半天才回应:“筱筱,你看,公路虽然萧条,但它的周遭却生机勃勃。”
    闻言,她想到自己跟慕远的处境,颠沛流离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她累了:“这条路真长,跟港区的黑夜一样长。”
    “长是长了点,可它通往海岸,那里有我们的渔船。”慕远脑袋一偏,将塑料袋拎上肩膀,他把前路说得像是书中的山和海,那样美好。
    纪筱心动了:“我要能走到最后,你也别倒下。”
    见她重新振作的样子,他说:“我大你十岁,你就算倒个千百回,我也照样坚挺。”
    “你牛逼呗。”纪筱笑起来。
    慕远看不到她笑,却也听出语调中的松快,于是拎着袋子在后头慢慢吞吞地走:“是不是快到了?”
    “问鬼呢,就你那九五年的翻盖机,连个导航都安不上。”她抱怨道。
    瞧她这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慕远继续问:“敢不敢跟叔打个赌?”
    “赌啊。”她也没让人解释赌什么,从市里出发到现在差不多叁个钟头,两腿已经精疲力竭,说话都费劲,可她听到慕远要跟她打赌,顿时精神了。
    慕远说:“看谁先到甲板,输的人,干七天家务,我说一、二……”
    “叁!”纪筱抢完话就跑,风吹起她的卷发,在月色下,像个殊死一搏的亡命徒,咬着牙,低头凭借那股子干劲往前冲,她不是怕做家务,她是不想输。
    很快,她看到高大的椰子树,听到浪花拍打岩石的声音,闻到了咸腥的海风,脚下踩着柔软的沙子,人在累到极致时,不敢停顿,不能停顿,就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一鼓作气,乘着风浪爬上了甲板。
    “砰。”
    她瘫倒在地,没有余力再换姿势,只能面朝天边的星野,耳边只剩喘息,喊着:“慕远,我赢了!”
    一秒、两秒、叁秒……她掐着时间算,没听见动静,怎么会,他还没到吗?
    纪筱愣着神,身体犹如一条垂死的鱼,好不容易翻了个身,也没挣扎起来。
    “慕远!”她又喊一句。
    “嘘,大半夜的,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事。”慕远把拎了一路的塑料袋丢在船头,他清瘦的身影就这样,像连环画,一帧一帧出现在她视线里。
    “慢死了。”纪筱又躺回原地,不想动,也不想再说话,只将刚才那一幕记在心底,书上说年少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
    她庆幸自己遇见了,在满目疮痍的人生中,在绝望里,在苦痛前,遇见慕远,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少年。
    纪筱满脑子都是他,他玩弄乐器时的笑,他不耐烦地蹙眉,他偶尔温柔的目光,他曾经的骄傲和不羁仿佛藏在血液里,即使克制,也难以消失殆尽。
    生活中的鸡零狗碎,并没有磨平慕远的棱角,他就是一株长在悬崖下的树,风吹不走,浪打不动。
    纪筱挨着冻,想着心上人,然后闻到了米酒独有的香味,她后知后觉地起身,跺了两脚松松筋骨。
    渔船没有厨房,电线也是慕远后来接的,唯一能做饭的地方,就是船舱里那张矮矮的木柜。
    她打着哈欠把门推开,看到墙壁上挂起的煤油灯一晃一晃,把慕远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船在摇晃,纪筱的心也跟着摇晃,那家伙好像睡过去了,趴在木柜上,锅里的酒明明已经沸腾,也不闻不问,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把插头拔下。
    她看到慕远的刘海干了,从盖口攀升的水气扑打在他脸上,灯光很暗,那段细密的发丝后,有一扇性感的眼睫毛,往下,是鼻梁,再往下,是淡粉色的唇。
    纪筱被他迷住,做了生平最大胆的事,她微微低头,在他的唇瓣上轻轻碰了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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