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锦哥儿哄不好,担心润娘想不开,公子同样整夜没睡安稳,早饭也没胃口吃,收拾整齐便去栖梦楼。
    凤儿和锦哥儿不在,润娘也不在。公子正奇怪,恰巧玉玫来给夫人送吃食,便拦下她,往凤儿房一撇嘴。
    “他们人呢?”
    “姑娘跟锦哥儿出去了,说是去祭拜老掌事。”
    “那润娘呢?”
    “这个奴不知。”
    公子须臾想不出她能去哪儿,指指玉玫手中汤钵问:“这什么?”
    “是猪蹄汤。润娘子说小宝太能吃,夫人奶水快供不及了,让奴炖来给她补补。”
    “她倒关心姐妹……行,猪蹄汤养血益气,确是好东西。你再炖时记得加一点通草,少放盐。”
    玉玫应声记下,伺候夫人用汤去。公子仍惦记润娘去向,躲进凤儿房中,把影士唤出来问话,才一切明了,勾起嘴角。
    锦哥儿晨起便开始忙活,备齐了冥钱和祭品,把凤儿叫起床,伺候她简单拾掇一下,出发。
    在园子大门口,他俩遇见了润娘。
    凤儿不敢与之对视,甚至娘都忘记唤一声,尴尬地搓扯袖口。
    锦哥儿倒一如往常,“润姨起这么早要去哪儿呀?”
    润娘反问:“你们去哪儿?”
    锦哥儿拍了拍挎着的大包裹,“去祭拜老掌事,顺路也给锦葵烧些纸钱。”
    润娘端起膀子,脑袋一偏道:“既是去拜我师叔,怎不叫上我,等着!”
    凤儿闻声,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她匆匆背影,迈向盛通。
    不多时,一辆小马车跟着润娘出来。她让锦哥儿先上车,趁他放东西当口一步跨上去,回身冲凤儿伸出手。
    凤儿原地呆愣,润娘不耐烦啧一声。
    “愣着作甚,等你娘抱你上来不成?”
    她仍懵懵的,锦哥儿在润娘身后使劲儿朝她使眼色,她这才恍然大悟———娘伸的不是手,是台阶!
    马车很小,叁人对面坐着也略显局促。正因如此,润娘紧紧挨着凤儿坐,那拉她上车的手自攥到一处,便再没松开。
    一路上没人说话,锦哥儿也一直望着外头,心中戚戚。他不知自己娘亲葬在何处,不然今日也能去看看她,终归母子一场……
    到了地方,他轻叹一口回头,见凤儿正趴在润娘腿上,娘儿俩都睡着了。
    自悬着的心落地,公子又成望妻石,隔一刻半刻便去门口,往街路上巴望。
    没盼回她们,倒把方晋勾出门。
    “沉大美人,您这一趟趟逛荡啥呢?”
    公子正气躁,“要你管!”
    “哪儿来这大火气?也是,天干物燥,事多繁杂,上火正常。我这刚晾了壶枸杞菊花,赏脸过来喝呀?”
    方晋抿着小唇须盛情邀约,公子想横竖干等也是无趣,与他闲扯一会儿正好打发辰光,捎带手还能给夫人讨个催奶药膳方子一类,便飘进九玄堂。
    神思松懈下来,公子想起饿了,跟方晋也无需见外,茶点一块接一块往嘴里送。
    “许久没见你吃东西这么香了呢。”方晋悠哉噙茶,边打趣他边叫春生再端一盘上来,捏一块喂给他。“西市老点心铺新出的樱桃蜜酥,你尝尝,点评点评。论品甜食能耐,我只服你,你说好吃,点心钱便没白花。”
    公子没客气,上去就咬进嘴。
    “尚可,不及他家卖了多年的桂花糖糕好吃。你买了没,我想吃那个。”
    “这月份上哪儿给你找桂花去,快别难为店家难为我了!”
    方晋也捏一块丢入口,二郎腿一翘,侧身靠墙,脸正对上暄帝题的那幅“妙手仁心”,哼哼冷笑一下。
    公子顺着他视线扫一眼,又继续闷头吃,不咸不淡问道:“他差不多该烂得剩骨头了,大岳也快换人当家,这玩意儿能摘了吧?”
    “是能摘得,但又摘不得,老百姓认啊。他们只知九玄堂被先帝认可,因此信赖,不知这四个大字是拿什么换来的,我总不能逢人便讲说。”
    往事霎时又涌上心头,幸有嘴里这口甜,压制要反胃的苦。公子灌口茶顺顺嗓子,把话又唠回点心上。
    “迄今为止,最让我难忘的甜食还是在宫里吃的,名字我忘了,只记得味道和样式。金雕酥为底,白乳蜜浇淋,红果碎点缀,松脆相宜,甜而不腻。他赏我的,说是碧岚都没舍得赏赐。”
    公子说着,手指了下暄帝题字。
    方晋摆出好信儿德行,问他:“那你小子跟夫人说了没?”
    公子没吭声,但瞧他克制不住红了脸的模样,方晋也猜到八九不离,奚落说来就来!
    “哈哈!你果然是吃独食了!哼,平日一口一声姐姐叫着,得了好吃的都不分享!”
    “我那时小嘛,贪吃不懂事还不行!”
    “小?哪儿小?”
    “滚!”
    “你先把嘴边点心渣擦擦再吼我!”
    聊的好好地,这说吵就吵闹上了,吓得本打算偷懒的春生瞬间精神,探头探脑观望战况。
    还成,没打起来,就是老哥儿俩斗嗑子,像街头巷尾玩闹的孩童。
    俩人闹得正难分胜负,玉玫身影晃进来,打断这场热闹。
    “快回园子吧公子,您岳丈来了!”
    公子一怔,扭身扳起方晋的脸,凑得极近,“我嘴上可还有点心渣?”
    方晋连连摇头,他松手就走!
    春生终于敢出来打扫战场,问他要不要跟去瞧瞧,“您帮擎君那一通忙活,中间还病了,险些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去讨个赏不过分吧,最不济也给题幅字啊画的挂着。”
    半天没等来回音,春生再抬头,发现方晋早已没影了。
    他钻进蝶园,嘱咐小厮别张扬,溜到关雎馆,本意悄悄听听他们聊什么,不想却听见李光擎唤他。
    “方大夫来了,进来说话。”
    他怎么知道他来?后脑勺长眼睛了?
    别国的皇帝也是皇帝,方晋只能听命大方进去,客客气气。
    李光擎仍是那副和善脸,笑对他道:“都不是外人,不必拘谨。”
    如此甚好,他方晋最不爱当外人!
    可这不当外人是有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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