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抽了抽嘴角,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素簪来:“那你还记得这个么?在人间一世里,我送予你的。”
    秦青接过来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别看簪子的装饰不多,但材质和做工都是上成,小白,你花了大价钱买的吧?”
    不待云兮反应,秦青又两眼放光道:“照你们的说法,我也是个神仙,那么等我将来回复神仙之力时,是不是想要多少金子就有多少金子?”
    正在一旁拨弄着一块红烧肉的落离长叹道:“云兮,我看你和这个丫头还要很长的时日才能沟通得了…”
    之后的日子里,尽管云兮又带着秦青买过面人,吃过柴火馄饨,到过江南织造,可秦青对过往还是没有什么印
    象,唯一的进展便是与云兮愈发熟络起来。云兮虽然心中焦急,但无论如何来日方长,他倒也日益想的开了点。
    这日,云兮和落离没有来东山找秦青,只留了张字条,道是师父太虚真人有要事招他们回去,待办完事后再回来找秦青。云兮临走的时候还留了几块上好的红布及针线,嘱咐秦青闲来无事可以缝个香包给他。
    秦青望着那些红布与针线发了愁,这辈子长这么大就没绣过啥,一开始就要绣这么个复杂玩意儿她觉得很为难。为难的秦青找到了三娘,道是三娘若肯代她完成这么个任务,她便白送一坛酒。
    三娘白了她一眼:“你若是白送我一坛海棠醉我倒是可以去学一下怎么刺绣,普通的酒我才懒得为你动针线,你三娘我是拿大刀的让我拿针?嘁…”
    秦青惆怅道:“那我还是自己绣吧…”
    秦青在痛苦的刺绣中度过了十天,红布上终于出现了两只活像呆头鸭的鸳鸯来。秦青唉声叹气地望着香包对三娘道:“你说我的绣工这样会不会被嘲笑?”
    三娘斜睨了她一眼:“以前你好像不是这么纠结的人。”顿了顿又道,“也不会为男人绣香包什么的。”再次
    顿了顿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云兮?”
    “啊?”秦青的脸不由自主的红起来,“怎…怎么会…”
    三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嫁出去的时候记得请我吃杯喜酒。”
    第十一天,落离来到了东山,他给秦青带来了一个消息,道是云兮忙于事务暂时回不来。
    落离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闪躲,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秦青捉住它,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快说!是不是瞒报了什么?”
    落离委屈地往后缩了缩,道:“从前就喜欢压制我,现在还是这样…”见秦青眼睛又瞪起来,忙接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师父,也就是太虚真人最近又收了几个弟子,师父带不过来,就分了个小师妹给云兮去教了。这不,小师妹刻苦,云兮教的也开心,这么多天来也想不起要来东山看一看,我怕你等急了,所以先来瞧瞧你。”
    秦青呆了呆,心里什么地方被牵扯了下,有丝丝缕缕的疼,她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说话却结巴起来:“我…哪…哪里等了…”
    落离仔细分辨着她的表情,又道:“那小师妹长得可水灵着,人又聪明,琴棋书画的也精通,关键是还很体贴,这些天她亲自下厨做了许多糕点给我们吃,云兮赞不绝口呢。”
    “哦——”秦青落寞起来,小声应了句,“糕点什么的我也会做…”
    落离小心地望着她:“本来想带你一起去仙山逛逛,不过又怕耽误你酿酒什么的…”
    秦青“咳咳”道,貌似随意地回了声:“其实…唔…最近也没什么酒可酿,也没什么去处可去…”
    落离在心里憋着笑,面上却是正经颜色:“这样吧,就当去散个心,闲逛下!”
    秦青套好鞋子,急匆匆道:“那还不快招朵云?”
    仙山上,秦青先去见了太虚真人,真人见到她自然也是唏嘘一番。见过真人以后,秦青又去厨房做了几种面点,用食盒装了,方才随着落离去往后山练剑的地方。
    云兮此时正陪着新师妹练剑,练到一个收势时定住,小师妹站得不稳,手上便晃了晃。云兮上前去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另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轻言嘱咐着什么。
    秦青大声地咳嗽了两声,云兮抬头见到她,却只是礼节性地微笑点了个头,又继续悉心教起了小师妹。秦青被撂在了一旁,与落离面面相觑,落离两爪一摊道:“我说吧,云兮忙着呢。”
    秦青默然不语地将食盒往地上一搁,转身走了。落离有点傻了,急忙向云兮爬过去:“喂!是不是玩大了?好像那丫头生气了…”
    云兮也有些慌,正要拔脚追去,却被落离拖住:“你矜持一点好不好,她生气不正说明她醋了么?她醋了就代表她对你有那么一点喜欢,既然你们彼此喜欢,你急成这样做什么?”
    云兮低下头道:“我们错过了上万年,我已经不想再有片刻的错过了。”说完这番话后,云兮已追出很远。
    秦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些难过,她在陌生的仙山里胡乱地走,不留神进了一个小院,小院中有几间厢房,似乎是弟子们的住处。她对其中一间房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被什么牵引一般,慢慢地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摆设表明这是曾是一名女子所住,但是看情形又似乎久无人居住,秦青环顾了一下,眼光落在床边的仙
    剑上。她带着一点好奇靠近仙剑,却见仙剑竟似受到惊动,自己出了鞘。一把长长的剑悬浮在秦青面前,仿佛在召唤着她伸手握住。秦青试探着,忐忑着将手握住剑柄,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袭上心来,仿佛她就是这把剑的主人,与这把剑共赴生死许多回。
    枕边还有红色香包,她顺手取来一看,瞠目结舌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与我的绣工一样?”桌上摆着一些纸笺,她也好奇地取来一读,读过两篇后秦青陷入沉思,这上面的字迹与自己一样,里面也有小白的称呼,那些口吻,那些小情绪,与自己何其相像。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她本就是那个天界的女子,叫做秦青,也叫做青离。
    门外站着赶来的云兮,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半晌道:“青儿,这是你以前的房间,你可还记得?”
    秦青觉得一阵心悸,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些过往太过沉重,我…宁愿不记得。”
    云兮慌张地拉住她:“青儿,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哪怕只记得现在的我也是好的。”
    秦青回头看他,眼里有难解的纠结:“我想回东山…
    你有你的小师妹,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青儿!”云兮拉住她没有放手,面上有着少见的严肃表情,“师妹也好,师姐也好,那都是些其他的女子,只有你,是我云兮一生都不想放手的女子。”他上前将秦青一拥入怀,“我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也不管你是不是以后都只能当凡人,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妻,我永远都不会放你走你知道么?”
    站在不远处的落离一边落泪一边将巴掌拍得通红,反复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情人终成眷属!”
    秦青并未因此就应承了云兮,但是却也不再拒绝云兮整日里的亦步亦趋,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答应陪云兮回了一趟南海。对于南海龙宫这么恢宏的地方,秦青其实很感兴趣,云兮见她玩得开心便也没有打扰,独自去了正殿打算禀报父王母妃一声。
    南海龙王和王妃在经历许多以后,也不再阻碍云兮,听闻此番云兮带了秦青来到,均表示要好好招待一番。谁知去请秦青的宫娥没有片刻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道是秦青突然晕倒在云兮的东宫之内。
    云兮匆匆赶到时,发现秦青正倒在放置崆峒印的玉架
    旁,这崆峒印护了云兮在人间的一世周全,云兮回到天界后便一直将其供在自己房内,如今秦青晕倒,而崆峒印也不翼而飞。
    云兮将秦青扶起,焦急地唤着她的名,不知过了多久,秦青终于悠悠醒转,在看到云兮的刹那她绽出一个极美的笑来,道:“原来崆峒印里我的元神未散,我的记忆也未散,我终于想起一切来,小白,原来我是你的妻。”
    东海之心上,海棠花重又绽放开来,带着尘埃落定的喜悦。
    第188章 番外白泽锦绣篇名伶上
    多年之后,神族与魔族再次发生了一场战争,天帝无奈,只得低眉顺眼地从人间请回了白泽,不但请回了他,还将锦绣名正言顺地赐婚给他,并且亲自操办了一场热闹婚礼,算是给了他俩流落人间的一个补偿。
    办过喜宴后,白泽便去了神族边境打仗,锦绣觉得呆在昆仑山太无聊,便携着胖乎乎圆滚滚的小龙人回了东海。到了东海的小龙人一下就从蔫搭搭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整日里都拉着东海侍卫去海上练习“飞龙在天”的本事,锦绣见他难得这么用心,便也由着他去,自己好落个清闲。
    清闲下来的锦绣起初每日一封信地往前线寄,大到东海王宫翻修整饬,小到墙根受潮长了个蘑菇,都事无巨细悉数说给白泽听。白泽倒很享受看信的过程,一日没有信看便觉得不舒服。
    然而,锦绣的信却渐渐少起来,从原来的一日一封,变成了三日一封,再后来又成了十日一封,到最后竟只是不定期偶尔送来一封,信里写的也简单,一共只有四个字
    :“无事,勿念。”
    白泽心里很不是滋味,与魔族的战事一结束便匆匆忙忙地去了东海。
    白泽在东海上空撞见了正兴致勃勃飞来飞去的小龙人,他一把将小龙人提起来:“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宗学里念书么?怎么会在这里玩?你娘呢?”
    小龙人撅嘴道:“我不是在玩,我是在练习怎样成为一条真龙!至于娘,她应该在学唱戏吧。”
    “你娘亲她在学什么?”白泽托住自己的下巴,“她那五音不全的怎么唱戏?”
    小龙人将两手一摊,莫名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娘亲特地拜了个师父,每天都学得很认真。”
    “师父?男的女的?”白泽问。
    “男的。”小龙人撇撇嘴,“长得还很帅。”
    小龙人的话音未落,只见到白泽撩起袍子,皱起眉头,旋风般往东海龙宫去了。
    一进东海龙宫锦绣所住的院子,果然听见阵阵咿咿呀呀的昆曲声。一众宫娥并没有按部就班地各司其职,而是拥拥堵堵地挤在小花园的拱门门口。
    白泽一路风风火火得靠近,居然没有一个宫娥发现,白泽觉得这个事有点奇怪。
    宫娥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面色绯红,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两声赞叹:“哇!好帅好帅!”
    “你看他唇红齿白,不笑的时候沉静如水,笑起来又如和煦春风,真是个美轮美奂的人儿。”
    “要不怎么能担得起国民相公的称呼呢?”
    “你看他一举手一投足一点都不逊于我们家驸马。”
    “而且他还比驸马会唱戏。”
    白泽越听脸色越难看,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一众宫娥吓了一跳,回头打眼一瞧竟是驸马回来了,又是吓得自动给让出一条道来。
    白泽板着脸,心中琢磨开来:他对待下人一向和气,是以龙宫的宫娥没有一个怕他,但是今次这些宫娥齐刷刷地表现出惊慌之色,事情一定不简单,很不简单。
    白泽从让出来的一条道上走过去,映入眼帘的一幕正是锦绣在一男子的指导下摆出一个亮相。男子长得封神俊朗仪表堂堂,此时一只手搭在锦绣左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扶着锦绣的右臂。
    一把剑突然呼啸而过,正钉在男子身侧一棵树的树干上。锦绣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相公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心里仔细咀嚼了番锦绣今日的表现,觉得不太寻常,一来她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飞奔过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二来她的那句话里分明是嫌自己回来早了。
    白泽还未来及回应,唱昆曲的男子已上前一步,他恭谦一礼:“在下宋仲础参见驸马爷。”
    白泽“嗯”了声,那男子礼数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尽管满肚子不快,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只得转身向着锦绣道:“打完仗好累,娘子帮我捏一捏。”
    锦绣为难道:“今日我忙着呢,要不…”她迅速环顾了一下,指着一名宫娥道,“小红,你去给驸马爷捏捏肩膀。”
    白泽噎住:“你…你…”
    锦绣却没再看他,转头向着宋仲础莞尔一笑:“师父,今日的唱段我还不太熟,能不能再教我一遍?”
    白泽憋屈地在卧房呆了几个时辰,桌上的饭菜已经热
    了两遍,当他吩咐去热第三遍时,宫娥回道:“公主传话过来,说是今晚在广寒楼设宴招待宋师父,让驸马爷自己吃饭。公主又说晚宴后她还点了几出曲子,若是回来晚了,让驸马爷不要等她自己先睡。”
    白泽觉得很沮丧,只得先把小龙人喂饱后送去睡觉。小龙人机警,眼巴巴地望着白泽安慰道:“爹爹,你也不用太难过,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么,你没有了女人还有我在,不要这么多愁善感。”
    白泽皱起了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学的啥?是不是你娘亲教你的?不行,改天还是把你弄回昆仑山,我亲自来教你。”
    想着昆仑山万里冰封人迹罕至的样子,小龙人一声哀嚎跑进了自己的寝殿。
    锦绣接近子时方才回到龙宫,刚进卧房就被吓了一跳,白泽正无精打采一脸晦暗地坐在那里。
    锦绣凑近看了看,体贴道:“不是让你自己先睡的吗?你看都熬成黄脸公了…”
    白泽幽怨地抬头问了一句:“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远不如那个什么宋仲础?”
    “啊?”锦绣惊讶了一瞬,旋即甜甜笑起来,“虽然我没有比较过,但是他自从唱了一个叫做‘日之子’的唱段后,已经迷倒了整个东海的女性倒是一点都不夸张,她们还唤他国民相公什么的。”
    白泽一口热茶给喷了出来,锦绣忙不迭地拿出块帕子给他擦拭,不料白泽却握住了她的手腕:“怎么有块男人的手帕?”
    锦绣倒也坦白:“是宋师父的,有一次教完戏后我发现地上掉了这块帕子,我认得是师父的便收了起来,谁知一忘就是个把月了,我明儿给他还回去。哦对了,我还约了宋师父明天过府吃饭,相公你正好也看看他的戏。”
    看着锦绣絮絮叨叨地说,双眼充满了憧憬,白泽耐不住又问了一个老气横秋的问题:“我看你也被宋仲础迷倒了,我问你,假若我与宋仲础一起掉入河里,你先救哪个?”
    锦绣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他了,你会游水要我救个啥!”
    白泽半晌没有答话,他扶着额,只觉得很灰心。
    夜里锦绣睡的不安稳,说梦话的习惯又呈现出来,只
    不过这次不仅仅是说,还唱得很欢。白泽仔细听了听,正是宋仲础白日里教的唱段:“怎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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