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送东阳老夫人到山门,教东阳老夫人拦下了。
    “日头毒,你身子没好全,仔细中暑,好好待在屋里别出来了。——哎,这天气,什么时候下几场雨解解旱才好。”
    东阳老夫人率人离去,下山后行出数十里地,在随从提醒下往蓬莱山方向远眺,但见山头浓烟滚滚。  一零一:我要陪你到老
    东阳老夫人立时率队调头,先遣探子快马加鞭驰向蓬莱山打探。探子回报,原来山上打雷击中树木,引发山火,由于天干物燥,山火蔓延迅速,势头甚大。
    “大王呢?”东阳老夫人问道:“裴娘子和林军师等人又可安好?”
    “是,裴娘子晓得起火,即刻安排启程下山,避开了山火,如今往山脚下庄户人家暂且歇脚。”
    林化在灵虚观全程旁观裴花朝定夺决断,事后向东阳老夫人述及经过。她说天上落雷响起,裴花朝便吩咐护卫头子,叫来负责瞭望落雷那方向的侍卫询问。
    得知雷击入林后,裴花朝叮嘱侍卫队上密切留意该处山林,尤其鸟群动静。不久,侍卫回头禀报,陆续有鸟群由落雷附近飞出树林,数目还算稀疏。
    裴花朝当下吩咐继续观察,并让其余人即刻整装上鞍,收拾马车待命。
    林化向东阳老夫人道:“当时我心里有些底,但不知裴娘子肚内心思是否如我所料想,便问她此番处置缘故。裴娘子说近日大旱,草木干枯,遇雷击容易起火,一旦起火,难以扑灭。
    “裴娘子又说,《孙子兵法》讲过:鸟起者,伏也(鸟群惊飞,是林下有伏兵)。同理,林中发生起火等异常变故,亦会惊扰鸟禽,使其飞离。果然,侍卫再来报,山林林稍冒出火舌,裴娘子便即传令下山。那日风势风向不好,因风吹火,火势猛急,多亏裴娘子当机立断,早一步令众人准备,大伙儿撤退迅速及时。
    咱们其他人不是不曾想到林中起火可能,碍于大王病情,不敢贸然挪动他,思量再观望一时半刻,裴娘子倒是果决,立时拍板。”
    东阳老夫人听闻,说了句话:“海子好眼力,选中了她。”
    此前她称呼裴花朝“裴娘子”,这事以后未等她过门,改口以“六娘”唤之。
    蓬莱山山林起火后,裴花朝与东阳擎海同乘马车下山,山路崎岖,车轮碾过坑坑漥漥,车上人跟着起起落落。
    裴花朝举扇替东阳擎海搧凉,纵然他闭目未醒,亦如平常向他说道:“山上走水,我们得赶紧下山,避到平安地界,路上不平硌着慌,你忍忍,到山脚下咱们投往庄户人家歇脚,便好了。”
    马车驶到一段山路转角,转过便是一个窟窿,虽则已刻意减缓速度,车厢仍旧剧烈一震。裴花朝坐不稳往旁歪,心中唯恐东阳擎海挪动磕碰,净顾着抓住他按定,自个儿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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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额头撞上板壁。
    吉吉闻到轻响,由驾座掀帘问道:“娘子,可是磕着了?”
    “无事。”裴花朝顾不上额头疼,轻移软枕,将东阳擎海头部扶回枕心。
    东阳擎海的头脸顺着她的手势挪动,绵软无力。
    裴花朝眼圈儿泛红,方才她拉定东阳擎海很是吃力,若是两人掉个个儿,她昏迷而东阳擎海在旁看护,这点颠晃对这汉子压根小菜一碟,他必能稳稳抓牢自己。
    她看着静躺的东阳擎海,曾经这人神采焕发,壮得像能打死一头牛,如今脸上日渐消瘦,容光黯淡。
    “海子。”她脱口轻唤:“海子。”
    早前东阳擎海让她改口唤他小名,她不肯,欲待成婚再唤,这时却忍不住了。
    “你快醒来,我不怕了。”她将东阳擎海脑下软枕再挪得更贴合,“我不怕你丢弃我了。经过这回,不论我俩前程如何,我不后悔。”
    她拉起他的手,贴上自个儿面颊,“你快醒来,这辈子我们……”
    她顿住话语,东阳擎海再继续昏迷,他们两人哪有“这辈子”可言?
    这几日她尽力不将事态往坏里想,只这一霎软弱,猝不及防心中有什么碎了、垮了,再支撑不住。她眼里落下泪来,闭眼皱起脸抽噎,湿热泪水滑进贴在她腮上的大手。
    像要灭绝心中那不祥的猜想,她强忍哽咽把话说完:“这辈子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说完,面对车内死一般的静默,紧贴东阳擎海的手无声哭泣。
    “还……还有下辈……子……”蓦地一把沙哑的男声在车厢内响起。
    裴花朝轻轻把头一点,“嗯,还有下辈子……啊?”
    沙哑男声清晰了些,“……下下……辈子也要……”
    裴花朝瞪大杏眸往下望,东阳擎海閤闭多日的眼睛睁开了。
    “东阳擎海!你醒了!”她犹恐身在梦中,赶紧掐腿,腿上疼痛传来,果真错不了。她一时又想哭又想笑,脸上不知所措,满口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
    车夫和吉吉听到动静转身看来,两人结巴喊道:“大王……大王……”
    两人话声提醒了裴花朝,她吩咐队伍暂且停下,召林化前来把脉,又派人通报东阳老夫人。下完令,她寻出车内备下的清水,舀些让东阳擎海润嗓。
    东阳擎海吃了勺水,见她小脸泪痕斑斑,劝道:“别哭……我没事……”
    “眼泪停不下来,”裴花朝恨自个儿泪眼朦胧,没法将东阳擎海瞧个真切,腾出手抹泪,“你昏迷了几日,我简直……”
    东阳擎海哑声道:“我明白……你遭遇船难后,我也是这般心绪……那种日子就不是人过的……就冲这项,我死不得……不能留下你,痛苦终生。”
    裴花朝胸口如有刀搅,东阳擎海曾经带着和她相同的煎熬过了一年多,虽说他是始作俑者,她泪水仍然掉得更凶。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她哭道。
    “不会分开,”东阳擎海颤颤抬起手,拭去她腮边泪痕,“重逢那日,我说过……这辈子绝不再丢下你。”他静了半晌,等力气恢复,清晰说道:“我要陪你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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