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昀站在一群人的对立面,形单影只下显得格外突兀。
    将军!见古越不做声,尚昀紧握着剑柄,沉声道,将军府还需要您来坐镇!
    他的声音里分明是沉稳有力,但因为眼中露出的几分希冀与迫切,而显出几分祈求又焦虑的色彩。
    如今大楚皇帝逐渐年迈,年轻的皇子们争相在朝野中沾染权势,暗地里结党营私更是不在少数。以左相为首的文臣开始站队,相互倾轧,闹得朝中一派乌烟瘴气。
    而身为武将之首,手握大楚大半兵权的将军却在这个关口失踪。
    将军府本就身在漩涡中也脱身不得,而将军失踪不到月余,京中便传来消息,朝中有人已经按捺不下,竟明目张胆地将手伸向了军中,yù要瓜分兵权,取将军府而代之
    思及此,尚昀目光一凌,却是心中暗下了决定。
    古越不知尚昀心中所想,他看一眼面前面带风霜的男人,又顾忌到周围皆是府中的护院管事,黑沉的眸光微闪道,你且跟我来。
    说罢,他将头转向管事的方向,对面色显然复杂至极的管事点点头,便踏过轻功朝封府之外飞去。
    步履生风,尚昀眼眸一亮,紧跟着追了上去。
    几个呼吸,两人便纷纷越过府墙,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封府内,护院们相视几眼,对事qíng的发展还有些懵bī,还追不追?
    你们追的上?还是打得过人家?管事望着那越过府墙的两道身影,神色变幻了几下,对着身边最近的几人哼声道。
    护院纷纷噤声。
    哎,阿央你做甚么!
    此时,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纷纷转头。
    只见廊道上,楚央突然挣开扶黎压着他的手臂,跑向封府门口。
    虽不似之前两个男人出神入化的霸道轻身功法,但几个息之间,楚央也是消失在了封府院内,直奔古越两人的行迹而去。
    这!楚小公子!管事大惊,不料平日里最是安静沉稳的双儿竟有如此武艺。
    廊道中,扶青正一脸茫然地拉着扶黎的袖子有些处在状况外,而扶黎对上管事震惊又疑惑的目光,只是轻轻摇头。
    莫要惊扰公子。他用口型告诉管事,而这也同样是楚央临走前的意思。
    管事读懂了那口型,半晌他轻叹一口气,将一gān护院遣散后,便目视着那深褐色的房瓦,倏尔自言自语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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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越轻功不差,而尚昀也是不呈多让,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如展翅的大鹏般,飞速自封府外的闹市房顶上轻点而过,步伐犹若浮光掠影。
    身形急转跳跃,古越最终停在一处人烟稀少的破旧暗巷中。
    尚昀慢他一步,紧随其后。
    看着尚昀站稳身形,古越半阖了眼眸,沉声道,既然你说我是个将军,那么你且将事qíng经过说一遍。
    尚昀闻言,嘴唇嗡动,他直接单膝跪地,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下一礼。
    古越眉头微皱,正要避开,却听尚昀一字一句的说起那些被他遗忘的前尘往事来。
    等等。突然,古越打断尚昀,深邃黑沉的目光中闪过一道惊异的光色,与隐隐的排斥
    你方才是说,我身上已有婚契?
    第93章
    你方才是说,我身上已有婚契?古越问,平静的神色里看不出多余的表qíng,对方是何人?
    是。尚昀抱拳垂首道,回将军,您的婚约乃是当今陛下亲赐,对方乃是当朝十二皇子,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位双儿身份的小皇子。
    古越眉头微皱,看向侧脸落在yīn影中的尚昀,沉默不语。
    尚昀一时也搞不清自家将军的心思。
    毕竟,在这个身为大楚第一悍将的男人尚未失忆之前,便是出了名的心思难测,而在他失忆之后便更是愈发让人看不明白了。
    暗巷中,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半晌。你走吧。
    古越突然开口道。
    尚昀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满目震惊,将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古越看着他,黑沉的眼眸里是一片淡漠,但我想,现在的我却并非你口中所言的那位将军。
    将尚昀张嘴,却突然感到右肩一麻,整个人的上半身瞬间僵硬起来,动弹不得。
    以你的内力,想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冲破xué道。声音冷厉,古越上前一步,踏着脚下的枯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尚昀,我不会跟你回所谓的将军府,也不会回去做那劳什子的将军,娶那个身为皇子的双儿。
    别来找我了。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且郑重。
    尚昀睁大眼,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眼前的高大男人是他跟随了整整三年的大将军,是他几乎要奉若神明的大英雄!
    可是就在此刻,他看着男人,竟是全然的陌生、冷酷、还有不可理喻。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发出碰撞,他们相互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一阵风徐徐chuī进暗巷,发出喑哑如鸦般难听的吱嘎声,古越语气淡淡,好自为之。
    说罢,他率先侧开脸,拂过玄色衣袖,再不看尚昀一眼,脚踏轻功径自离去。
    男人的身形若闪电一般迅速消失在暗巷转角,尚昀愣愣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与空寂的暗巷,黑色的瞳孔中隐隐泛出猩红的颜色。
    将军,这是为什么半跪在地,尚昀直立着身体,在心中喃喃着难道,仅仅只是失忆,便能够将一个人彻彻底底地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吗?
    皇帝年迈昏聩,皇子肆机争权!
    如今的将军府已是被群láng环饲,在失去将军坐镇后,全府上下更是风雨飘摇,而军队中则是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等待着被那láng子野心之人趁机瓜分!
    楚国将乱!
    就这样放弃吗?
    尚昀怔怔的看着前方,想到那个他曾经追随的将国家大义与将军府看的比自己xing命还要重的男人,他反问自己。
    不,不可以!
    愣怔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尚昀眼中红色愈盛。
    而他的丹田内,原本平缓的内力此时却如汹涌江波,于经脉中不停翻搅肆nüè。
    一丝丝内力不断向上攀升,直直肩侧,似要将封闭的xué位撞成七零八散。
    双目凸起,煞气陡生!
    快停下!突然,一声急切的声音在暗巷内响起。
    尚昀心头不觉一颤。
    一路追赶着尚昀与古越两人的身影,楚央在暗巷将人跟丢且在巷口来回打了三次转之后,才发现了尚昀在其中一条暗巷中孤寂的身影。
    尚昀的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种决绝的气息。
    这道气息让楚央暗自心惊又慌乱。
    胸口剧烈起伏地喘着气,楚央的面色因为内力透支而夹杂着不正常的苍白。可他尚来不及调息,便赶到尚昀身前,一指用尽体内仅存的几道内气,解开他的xué道。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还要不要命了!
    被劈头盖脸的这么一句话,尚昀用猩红的双眸看着这个突然从巷子里冒出来的人。
    楚央的无法掩下的担忧目光不期然地与尚昀碰上,一瞬间,他的身体僵硬了一刹,而身体更是先于意识,慌乱的往后倒退一步,并匆匆侧过脸去,用宽大的袖口掩住。
    杂乱的枯枝jiāo叉地堆积在地上,一脚踏下踩出清脆的咯吱声。
    尚昀抬首,楚央仓促掩面的袖口从他的眼前划过,衣带当风,那袖口划过时扫起的清风似是一道道风刃,划得他的双目直疼。
    眼睛一眨不眨,却似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明明xué道已经被解开,可他浑身此时却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定住,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小央?
    尚昀的语气极轻,那轻飘的声音仿若海中升起的脆弱气泡,一戳就破。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的小央,他那分明已经死在三年前的小师弟,怎么会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是真实,还是幻觉?
    尚昀心思像是一团团杂乱的麻绳,纠纠缠缠,纷纷扰扰,最后却只能被那颗解不开的死结,继续拉扯得自己的心脏一阵颤痛。
    掌心向外伸出,尚昀目光直直落在那一袭白衣之上,他看着眼前人,平稳的声音下暗含一丝颤抖,是你吗?
    楚央,是你吗?
    三年前楚氏的灭门惨案依旧历历在目,尚昀嘶红了双目,问。
    楚央遮着脸的身躯一颤,他为回话,却只将遮着脸的袖口缓缓放下,而那张素日里的浅淡淡漠的眉目,却早已清泪两行,染过苍白的双颊,眸中渗出的是浓浓的悲伤与绝望。
    师兄楚央缓缓开口,继而牙齿狠狠的硌着,愤怨地望向尚昀问道,字字泣血,三年前,你到底去哪了?!爹说你背叛了楚家,我不信!可
    可楚家灭门的惨案,尚且存在他的心头,历历在目!
    日日夜夜地辗转于他的梦境,折磨着他,警醒着他!
    三年前,你到底去哪了,你说啊!几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将这句话吼出来,楚央从腰间抽出他自三年前便不再离身的佩剑,瞬间刺在尚昀的喉间。
    滑腻的猩红液体自喉间滑落,滴在地上炸出一朵血花。
    尚昀喉结微动,只是直直地跪在地上,却动也不动。
    爹临死前告诉我,是你叛出了楚家,师兄这是真的?声音轻颤了一下,楚央执剑的手一晃,大滴大滴的鲜血顺着剑尖留下,尚昀,你说话!
    是真是假,总要给他的明白。
    不是我。
    像是只过了一秒,又像是漫长到渡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楚央看着尚昀缓缓开口,然后告诉他
    不是我。
    内里透支,手中的剑瞬间无力地摔落在地上,楚央吃力地撑着身子站在尚昀面前,而后洒然转身。
    你要去哪?尚昀伸手拉住楚央的袖口。
    楚央脚下一个趔趄,脸上的泪意却已经停住,他眉眼间的怨恨与绝望似是瞬间便在那一句「不是我」中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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