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下意识反驳,引来周围更大的笑,她惊觉失言,耳尖上那点红瞬间便蔓延到了脖颈。
    戚展白眼里流光溢彩,比天际的晚霞还炫目,含笑伸臂揽她入怀,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也愿娶。”
    “每日都愿。”
    沈黛剜他一眼,仰头瞧了瞧草原高阔的天,紧绷了几日的心终于松散下来。蹭着他的肩,熟悉的冷香盈绕鼻尖,她猫儿似的舒舒服服闭上眼,忽然也开始期盼,他们两人的婚礼。
    气氛正当刚好,宇文均和王容与也不打搅,相视一笑,转身去筹备。
    他们正讨论要去哪儿多采些格桑花,布置酒席,就见凤澜郡主身边的一个女仆白着脸,匆匆忙忙跑来,“噗通”跪下,“王,不好了!大妃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辽~
    第44章
    众人火急火燎赶去凤澜郡主寝宫, 里头已是狼藉。
    黄昏暗淡的光透窗而入,瓷器玉器碎了一地,在夕照中刺目地闪烁。帐幔被扯裂, 上头一只金钩迸断, 掉落在被掀翻了面的地毡上。
    几个女奴瘫坐在地,抹着眼角“呜呜”直哭。
    宇文均是第一个冲进来的。
    瞧见这幕, 他脑袋“嗡”声晕沉了一下,扶着身旁的门框,才将将站稳。命人把寝殿里所有女奴都提至面前, 咬牙切齿道:“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性子一向温顺,即便对奴隶, 也从未发过火。
    女奴们被他这模样吓到,惶恐地矮下脑袋, “奴也不知。早上起来的时候,大妃明明还在,谁知、谁知......”
    宇文均脸色越来越差。
    另一人忙补充道:“大王也清楚,大妃早间梳洗,不喜旁人伺候。奴几个照时叫她起来, 便都退出去做自己的活儿。回来又等了许久,还不见里头有动静,奴们喊了几声也没人搭理, 便壮着胆子进去, 结果就......就......”
    “奴们到处找遍了, 都没找着人。望大王恕罪!”
    告罪声此起彼伏,混着哭腔充斥屋内,宇文均额角青筋凸迸,眼里像打翻的浓墨, 翻涌着惊涛骇浪。
    连王容与都被他吓得,心在腔子里惊跳不已。
    “找!全部都出去找!王庭找不到,就去王庭外头找;草原上找不到,就离开草原给我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宇文均边说,边抄起旁边一只大邺官窑烧制的青花瓷,要往女奴们身上砸。
    女奴们惊叫着抱头蜷缩,戚展白一步迈上,敢在他将瓷器丢出去之前,一把攫住他手腕,“你先别着急,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把人都调出王庭。”
    宇文均早已被愤怒冲昏头脑,挣着手要脱离桎梏,“展白,你若是我兄弟,就该知母亲于我的恩情,就不该这时候拦我!”
    人在情绪波动时,力气总要比平常大出许多。戚展白不得不两手一块钳制他,反惹得宇文均越发着恼。
    眼见两人就快打起来,沈黛皱了眉,上前道:“小白说得是,宇文兄这时候的确不该贸贸然把所有人都调派出去,因为凤澜郡主此刻,应当还在王庭内!”
    这话如一盆清水,兜头把宇文均泼醒了。
    他手上动作一顿,攒眉往窗外瞧,片刻又转回来,脸上仍是一派茫然。
    王容与也颇为不解:“昭昭这话什么意思?”
    沈黛心里也不确定,望向戚展白,见他微笑点头,显是同她一个想法,沈黛这才有了底气,深吸一口气,朗声解释道:“我且问二位,今日是新王的继任仪式,王庭周围的戒备如何?”
    宇文均答得爽快,“自是比平时要严上数倍。”
    “那就是了。yi hua”
    沈黛接着说道:“换做平时,歹人想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把人从王庭劫走都不可能,更何况是今日?我料着他们定还躲在王庭内,就等着我们方寸大乱,把人手都调派出去,他们才好趁机跑走。”
    说完,她仰头看向戚展白,双目晶晶亮,唇瓣忐忑地抿着,樱红圆润的唇珠含在其中,娇艳欲滴。一副巴望着被夸奖,又不敢直说的模样。
    戚展白眼里的笑漾了漾,抬手揉揉她脑袋,“昭昭真厉害。”
    视线在屋里溜溜一圈,他眉心重又折了起来,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眸子深处,隐约酿着一股风暴。
    宇文均和王容与仔细一分析她说的话,觉得甚是有道理,当下便叫来人,改口吩咐:“传令下去,把王军调派过来,自今日起就驻扎在王庭外,没我的允许,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其余人都给我在王庭里仔细找,好好找,任何角落都不准放过!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尤其是宇文涟和奈奈的熟人......”
    宇文均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都提到我面前,我要亲自审问!”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庭还未从白日的闹剧中完全缓和过来,就再次陷入另一种风雨飘摇的气象中。
    或许是长生天感应到了草原的哀鸣,卷来乌云,密密囤聚在王庭上空。闪电如银蛇般,在万里茫茫长空中,耕犁出纵横阡陌。
    沈黛和戚展白原说要帮着一块找。
    宇文均和王容与却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执意让他们回去休息,等有消息便会立刻通知他们。
    二人见他们坚持,也便不再多言,宽慰他们两句,便相携而去。
    一路上,戚展白脸色都不大好,回去屋里也一言不发,拿了昨日看到一半的书,径直坐在书桌前览阅。可半晌过去了,他都没翻动过一页。
    春纤和春信互视一眼,不敢妄言,在旁小心伺候着。
    可越小心,就越容易出错。一个不慎,春信手滑摔了茶杯。戚展白立时杀过来一记眼刀,吓得二人赶紧跪下,哆哆嗦嗦磕头认错。
    沈黛心底叹息了声,让她们起来,“这么晚了,你们也都回去歇息吧,不必伺候了。”
    二人战战兢兢离开,沈黛便关了门,转去窗前。
    外头已下起瓢泼大雨,王庭的建筑在雨水中模糊了轮廓,只能隐约瞧见廊下几点昏黄朦胧的灯火。无数人影在雨幕中穿行,间或传来几道杂沓的步子,和焦急的人声。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身后人还在看书,可目光却随她一道,飘在窗外。
    沈黛摇摇头,摘下撑窗的木棍。窗屉子挂在了旁边攲斜而来的木枝上,带起一串簌簌轻颤。
    一扇一扇关好所有门窗,沈黛转身,朝戚展白走起,端了盏酥油茶放至他面前,“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草原人对瓷器不大讲究,这盛茶用的杯盏,是她从帝京特特带来的。淡青玉光素底的盏子,衬上她纤白的手,指尖那点蔻色越发浓郁,朱砂似的,点在了他心头。
    层层包裹的情绪裂开一小道缝,在那只手即将收回去之前,戚展白伸手握住,将人扯入怀中抱坐,抬起她下巴,不由分说低头吻下。
    唇齿间的力道极重,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得透着种想取悦她的小心翼翼,只有狠狠的占有欲——一种因茫然无措,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填满自己的掠夺。
    沈黛深谙他心底的痛,起初还有些懵,等反应过来,也不躲闪,双臂努力环抱住他脖子,主动将自己送上去,乖巧得任他予取予求。
    夜色深浓,雨水随风声大作,淅沥沥冲刷着庭院中的树木,积聚在游廊瓦头,滔滔而落,带起一片潮意。最后,随云翳深处一道沉闷的嘶吼,渐渐淡去。
    美人如花软在怀里,戚展白颤着手,轻轻摩挲沈黛微肿的唇瓣,心底被懊悔和歉然占满。
    “我弄疼你了?”
    沈黛摇摇头,展臂抱住他,小脸埋在他颈窝,侧头怜惜地磨蹭,像是在抚慰一只受伤的幼兽。仿佛觉得不够,她又抬起一手轻轻拍抚他后脑勺,“还难受吗?”
    真就把他当孩子哄。
    戚展白失笑,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紧紧抱住她,嗅着她发间的淡香,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沈黛不直接答,反问:“你不是都已经有答案了吗?”
    是啊,是有答案了,只是不愿去相信,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他想错了。可这丫头就是这么聪明,总能一眼就瞧出端倪。
    雨声停了,外间寻人的叫喊声就变得格外清晰。
    戚展白不想听,却又不得不听,眉心焦躁地深深折起。忽而一双素手递过来,悄无声息地捂住他一双耳朵,柔若无骨却别具力量,挡去了大半声音,也抚慰了他藏在心底角落的脆弱。
    独自坚强了这么多年,他平生头一次,生出了一种依赖感。
    外间呼喊声还在,他在这片焦躁中,卸下所有铠甲,在她撑起的荫蔽下,安心闭上眼。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沈黛声音娇娇的,刻意绷起来,像显得郑重,却只露出一片纯粹的娇憨。
    低低的笑荡在鼻腔里,戚展白仍怡然闭着眼,凭感觉寻到她鼻尖,曲指勾了下,微醺般打趣:“才多大的人,怎么跟个小老太太一样,张口闭口就是一辈子,好像跟真活过一辈子似的。”
    沈黛心头蹦跳了下,笑而不语。
    一辈子......她还真活过,只是下场实在惨淡,可他有何尝不是呢?比起自己,他的人生从来都要艰难许多,而她回头的那一瞬,他已经爱了她好多年。
    这辈子有幸重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不会再同他分开半步。
    生离死别之苦,尝过一次就够了。
    “不管你信不信,这辈子我都缠上你了,你不许赖,听见没?”
    牛油烛光下,沈黛坐在他腿上,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说道,跟宣誓主权一般。
    戚展白眼里噙着笑,抬手拈起她肩头一缕青丝,在指尖闲闲地绕起来。
    一番告白没得到回应,沈黛有些气恼,撼了撼他,“听见没!”
    他只笑着不说话,一肩头发玩腻了,又换了另一肩,还给她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沈黛气得咬牙,当下也不要他回应了,鼓着两腮,扭着身子就要从他腿上下来。脚尖快要触地时,他又忽地箍住她的腰,将她压了回来,懒洋洋道:“听见了,我也陪你一辈子。”
    说着,便在她噘起的嘴唇上落下一吻,把她所有气都给吸走了。
    *
    翌日,凤澜郡主仍旧没有消息。
    王庭上下始终处于封锁状态,惹得那些着急回去的别国使团十分不快。
    一个两个都叫嚷着要走,宇文均难得强硬了一回,如何也不肯松口,被吵得烦了,干脆命人在正门前立了把吹毛立断的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效果立竿见影,再没人敢多嘴。
    一大早,沈黛便和戚展白一道出去帮忙,直至日头西斜也未曾回来。
    雪藻蹲在门外头等他们回来吃饭。
    手里捻转着一根竹签子,视线落在上头,却也不在上头。
    春信过来唤他回来吃晚饭,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竹签子塞回怀里,有些不舍地瞧了眼外头空荡荡的廊子,跟上春信,“我哥哥和嫂嫂不回来吃饭吗?”
    “大约是回不来了。”春信惆怅一叹,旋即又恨声磨牙,“都怪那贼人,胆子这么大,都敢来王庭劫人了。要不是他们,姑娘和王爷早就欢天喜地地回京成亲了,何至于这么劳心劳力......”
    “倘若真抓到那贼人,我定要狠狠踹上他一脚。”
    说着,她还真抬脚对着空气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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