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爬回床上,又想给沈欲打电话了。可现在是所有人都睡觉的时间,我只能努力做给他打电话的梦。梦里我还是很热,沈欲的胳膊搭在我身上还给我量体温,哑着嗓子说你发烧了,小乔。
    你发烧了,小乔。我极少发烧,体质一直好得不行,冬天在冰湖里畅游都没发过烧。可沈欲说我发烧了,还靠在我旁边,用很心疼的语气说你怎么还不回家,还帮我的手上药。我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似的,希望他能用宽于我的臂膀搂着我,又希望自己可以反过来,用稍逊于他的身材去拥抱他。
    我拥抱他,像坐过山车那样快乐。
    然后我真的抱了他,抱很紧,炙热的胸口贴住他的胸肌。他夸我的金眼睛特别漂亮,金色的头发也柔软,我害羞地说谢谢。
    我问可以亲亲你么?他说别让姥爷知道就行。
    姥爷不会知道,只有我们两个。我让他枕着我的臂弯,很不熟练地挑开他的嘴,还很用力地揉他的腰。他的腰特别结实,像钢铁一样硬,我要拧着揉才行。我嘴里一边念叨着没人管我一边拱着他亲,越亲越用力。
    但让我惊讶的是沈欲吻技很好,嘴唇柔软,舌头湿润滚烫,仿佛他经常亲吻,更不排斥和男人接吻。于是我生气了,真的气死了,咬着他的胸口质问是不是还和别的弟弟亲过?他摇头,我不信,问他是不是被那个导游欺负过?
    沈欲比我高,肌肉轮廓比我的还清晰,可这一刻我眼中的他又脆弱又无助。他一不说话我就心疼,算了,和别人亲过也没什么,以后只和我这个弟弟亲嘴就好。
    我说,欺负你的人都是谁,我去杀了他们吧。他说不行,你要当个好人。
    然后我就醒了,去他妈的当个好人,我只想把这个梦做完。我没和任何人亲吻过,梦醒了只想要亲沈欲。一股渴望从身体里苏醒,想用手掌心去触碰沈欲的皮肤,研究他的体温到底比我高还是低,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发不可收拾。
    天还是黑的,我不敢再睡,背诵着手机存下的电话号码把天等亮了。门被卡刷开响了几下,我也没睁眼,假装不知道沈欲走进来。
    他脚步声很好认,总小心翼翼的,像森林里生怕留下痕迹的雌鹿。我尽量装睡,穿着蓝色卫衣在床上缩成一团,半张脸压在枕头里半张脸露出来。
    有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我猜是早饭。今天沈欲会干什么呢?我猜他又是先陪姥爷去晒太阳,聊天,泡温泉,然后晚上是看电视。闲下来之后他一定会来找我,带我去公园,用滔滔不绝的大道理劝我回家找爸妈。
    有他在,我不需要爸妈了。我等着他走出去,可脸上却感知到热气,像被加热过的冰排往我的眼睫毛上铺开。热源离我很近,是个活物。
    一个目的明确的亲吻落在我的脸上,左眼下方颧骨附近。我惊心动魄地装睡,却透过这两片嘴唇感觉到了沈欲的牙。
    沈欲亲我,他偷偷地亲我!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活了,从一条快被大兴凯湖冻僵的破鱼变成了中国某条小溪里甩着最漂亮鳞片的锦鲤。
    我很兴奋,可这是第一次被喜欢的人亲,短短两秒钟不够我思考到底要不要睁眼、能不能睁眼,最后把沈欲放跑了。他亲完就跑,我不怪他,换成是我偷偷在他睡觉时候耍流氓我也要跑。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我躲在被窝里瞎想,脑袋里全是天马行空。可惜没有阿洛的手机号,不然我一定打20个小时的长途电话,喋喋不休地告诉他自己是怎么拥有了爱情。
    躺了一会儿我还是起床了,因为沈欲给我准备的早餐太香,是葡萄干大列巴的味道,还有好久没尝过的牛尾罗宋汤的酸甜。
    所以沈欲是知道我吃不习惯中餐,今天特意早早去俄罗斯饭馆买了这些?我迷迷糊糊抓起列巴往嘴里塞,又喝汤,吃到一半才看清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叠钱。
    是人民币。我傻了,扔下面包去抓那些钱,纸币很新但被我印上了油指印。
    不多不少20张,一共2000块。他给我钱干什么?是让我自己出去买饭还是什么意思?我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找袜子、找鞋,刷牙、洗脸,把眼前能摸到的一切东西往背包里塞,再鼓鼓囊囊地背在身上。
    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还有沈欲给的2000块。跑出房门的瞬间我搞懂了,他要扔下我,他不要我了。昨天导游来找他,他们聊天,聊天内容可能就是今天要离开酒店的事。再也没有人叫我小乔,也没有人带我去公园。
    他翻来覆去问我要不要回北京,是不是想要带我走?
    门口有客房服务的推车,沈欲住的房间果然已经退房,门是开着的,有两个人在里面收拾。我指着那扇门问人呢人呢,里面的人出来说已经走了,还告诉我,我的房费续了一周,续费的人说……
    他果然是要走了,把我扔下回那个叫北京的地方。我先是拽着行李箱跑,太慢了,又改成抱着行李箱跑。所有人看疯子一样看我,无所谓,被喜欢的男人亲了又扔下我确实要气疯了。
    跑到大堂时我拉住一个经理模样的人问旅游团怎么走,他以为我是没赶上集合的游客,小跑着,找了另外一个人带我去停车场。到了停车场,刚好看到很多大巴车往外开,我问他,好多好多老年人的那个团是哪个,有沈欲的那个是哪个。
    他一副答不出来的样子。看来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沈欲。于是我又问,回北京的是哪一个,他立刻哦了一声,指着最大最高的那辆,正往外开的那几辆。
    但大巴车已经开出了停车场,我既追不上也不敢去追,因为自己不是旅行团的人,车上不会有属于乔佚的座位,就像北京的那个家,没有我的座位。
    可是手里握着2000块钱,这就很好办了。我飞速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把2000块全给了司机。
    “去北京,跟着前面那辆车,去不去?”
    司机在犹豫可我没时间了,抓起钱就要下车。他一掌把钱全部扣下,又用对讲机和别人说话,我听着,听懂他在和车队打报告,说什么今天不回去,后天再去交车。
    车就这么跟上了,我很害怕,因为我也不知道跟得对还是不对。万一他们是去飞机场、火车站,那我不就傻眼了么?高速路很好走,大巴车队开得也不算快,司机逐渐和我聊上了:“怎么,您这是没来得及上车吧?”
    我郁闷死了:“不是,但我哥就在车上。”
    值得庆幸的是车没有往别的地方开,看样子是准备一路开回北京,我猜是因为车上老年人太多,上飞机、上火车需要安检,老人还有坐着轮椅的,太不方便。车一直开,从早上开到晚上,每过几小时就停在休息站放人下来。我让出租车停远一些,怕看见沈欲的脸。
    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质问他,欺负他。
    晚上8点左右三辆大巴车停在某个豪华饭店门口,他们要在这里过夜。我仍旧让出租车离得远远的,握着手机,打死也不给沈欲打电话。
    他会不会很着急,很希望我给他打?睡醒了不见人,应该是很着急的,立刻打过去问你在哪里。但我偏偏不,他让我这么着急,我也要让他着急,一个记仇的人绝对干得出疯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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