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依言闭上眼,却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放开。
    他气息逐渐均匀,在赵如裳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他略微暗哑的声音:“公主。”
    “嗯?”
    裴渊眼睫微动,又什么都没说:“没事……”
    赵如裳一顿,有些哭笑不得,奈何裴渊说完这话,就真的没了动静,枕在她腿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轻缓的呼吸声充斥在耳边,让她原本平静的心跳忽然加快。
    明翘端着热好的燕窝进来时,就撞见裴大人躺在公主腿上睡觉,而自家主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那一双眼睛里就容不下任何人了。
    明翘屏住呼吸,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屏退了伺候的人,十分识趣的站在门口给他们把风。
    这么亲密的举动,让外人看见了着实不好,虽然他们俩早晚也会在一起。
    半个时辰后,裴渊准时醒了过来,脸上还有疲惫的困意,掀开眼看了赵如裳一眼,又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腰:“公主,您什么时候向皇上皇后说,您要选驸马啊?”
    赵如裳的双腿被他枕得太久,已经麻木了,闻言推了他一把,伸手捧着他的脸,见他仍有些疲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已经跟父皇说了!”
    裴渊坐起身,按着额头:“说什么了?”
    赵如裳羞赧一笑,也不隐瞒:“我说我中意你,要你做我驸马啊!”
    裴渊偏头看她,眸光有些深邃,凝聚着温润柔和的光,良久,才勾唇一笑:“多谢公主可怜微臣一把年纪。”
    赵如裳嗔他一眼:“你又不老。”
    裴渊摇头:“以前您可不是这样说的。”随时随地都嫌弃他一把年纪,比她长了好几岁,要不是他这张脸还能将就看,她大约能把他的辈分往上升一升。
    赵如裳尴尬的笑了笑:“倒也不是,不是想着你医者父母心嘛,我是病人总要高看我的救命恩人不是?”
    裴渊眼角抽了抽,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短暂歇息后,裴渊便又回太医院去,只是不想前脚才进门,后脚就有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传旨,说皇上召见。
    裴渊一脸莫名,皇上这个时辰召见他做什么?
    他想起赵如裳说的话,皇帝别是跟他谈驸马一事吧?
    裴渊思虑片刻,转头问来传皇帝口谕的小太监:“敢问公公,皇上是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年纪不大,对着裴渊毕恭毕敬道:“方才端静公主去太极殿了,不知和皇上说了什么,便叫奴才来请您去!”
    端静?
    怎么又是她?
    裴渊心头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对她的厌恶又深了几分,好歹他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进了太极殿,裴渊一眼便看到端静公主坐在凳子上哭哭啼啼地抽噎着,皇帝和辰王在一侧,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裴渊恭敬地行礼,皇帝叫了起,声音透着几分凉意:“裴渊,有件事,朕要与你确认你一下,务必不能说一句假话!”
    他一凛,忙躬身应了:“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皇帝沉着脸,看了眼端静,才缓缓道:“端静说与你有过夫妻之实,要你负责,娶她为妻。”
    裴渊霍然色变,又惊又怒的看向一旁还在哭泣的端静,想也不想就否认了:“怎么可能?微臣从未碰过公主一根手指头!”
    皇帝想来也觉得这种事太过荒诞,他实在信不过端静的话,但又疑心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毕竟裳儿还倾慕裴渊来着,倘若他和端静真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那不是让赵如裳受委屈了吗?
    皇帝心里是质疑的,但见端静信誓旦旦的保证,辰王又在一旁看着,不得给她一个说法,虽然他对这个女儿已经完全死心了。
    “端静说,那日你约她去你府上,两厢情愿,便有了夫妻之实。”饶是皇帝三宫六院,有那么多女人,这句话都觉得难以启齿。
    他到底生了一个什么女儿!
    “皇上容禀。”裴渊收回视线,跪在地上,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微臣虽卑微,但决不能忍受这盆脏水往身上泼,端静公主所说两厢情愿更是无中生有,微臣从始至终,都不曾对端静公主有过一丝非分之想,还请皇上明察!”
    皇帝皱着眉,看着端静:“怎么裴渊所说与你说的不同?”
    端静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泫然欲泣的看着裴渊:“裴青云,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你是嫌弃我嫁过人,就不愿和我有所牵连了吗?”
    裴渊简直要气笑了,是他见识狭隘,真是想不到天底下还能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那日他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还以为端静能够偃旗息鼓,没想她当日留下一句要叫他后悔,是这么个意思。
    裴渊觉得自己没瞎眼,不知道她的为人且不谈,可偏偏她从头到尾的那些荒唐事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用这种办法逼他妥协,端静是疯魔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端静公主:得不到就毁掉!
    (狗头保命
    第69章 此心昭昭
    裴渊再好的修养, 也禁不住端静这么折腾,不过紧要关头,他也实在懒得和她周旋, 朝皇帝磕了头,不卑不亢道:“皇上, 微臣清清白白, 没做过的事, 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微臣早有意中人, 断然是不会与端静公主有所牵连,请皇上明察!”
    皇帝其实也并非信不过裴渊,所以才不会听信端静一面之词,早在赵如裳表明心意后,他就一直留意这个年轻人。
    不骄不躁,不露锋芒,于国舅有救命之恩, 原本可找一座稳当的靠山, 为自己挣一个前途,可却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他听国舅说周敏溪曾倾慕于裴渊,让国舅当了说客, 结果他却依旧不为所动。
    那一刻, 就叫皇帝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裴渊是皎皎君子,做不出这种事,若说端静胡作非为, 不顾礼义廉耻非要纠缠,鉴于她以前种种荒唐过往,皇帝倒不得不信。
    他自认待这个女儿已经仁至义尽了, 偏偏端静这个没心肝的又想把裴渊拖下水,他原本正要机会和裴渊说说赵如裳的事,全叫端静给搅黄了。
    想到这里,皇帝面上不自觉的带了愠怒,凉凉看着端静,辰王意识到父皇的不耐烦,心中暗骂了这个蠢货妹妹,忙不迭的冲端静轻斥:“父皇面前你也敢胡说,你任性妄为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陷害裴大人,裴大人早有喜欢的姑娘,怎么会跟你……做那种事?”
    辰王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竟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皇帝冷眼看过来,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这个蠢货丢出京城去,免得拖累自己。
    端静知道裴渊克己复礼,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色,家里清净的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她一边感慨世间有此等男人,一边又忍不住为他那一身傲骨着迷。
    她先前还在想,他至今不娶是何缘故,听闻兄长的话,立马停止了纠缠,红着眼道:“什么喜欢的女子,不过是说来诓骗你们的,我和裴渊……”
    “天地为证,微臣没有诓骗任何人。”清冷的声音蓦然打断她的话,裴渊仍旧跪在地上,只看了她一眼,便漠然地移开视线:“微臣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碍于身份有别,不敢妄动。原本想着恪守礼节,强行压抑也就罢了,今日端静公主提及,微臣便不得不证明心意,还请皇上成全!”
    端静愣住,一头雾水,裴渊有什么要父皇来成全?
    然后,她便听见了完完全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话。
    裴渊掷地有声道:“微臣仰慕宜嘉公主已久,今生所愿便是能娶宜嘉公主,永结百年之好。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皇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也没料到裴渊竟会在这个时候挑明心意,他原本还担心是自己女儿一厢情愿,准备探听探听裴渊的意思,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犹豫地说出口了。
    这样的话,本应该换个场合说来着,皇帝都没感受到多大的欣慰,就被端静硬生生坏了心情。
    人心都是偏的,他虽然因为贵妃而对端静心存愧疚,但在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同赵如裳比拟。
    这会儿更是觉得端静肆意妄为,做的太过,没了好脸色,冷声哼道:“端静,你听见了?裴渊喜欢的不是你,你偏偏一直纠缠不清,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连我皇室的颜面也不顾了吗?”
    端静这才如梦初醒,都不用做戏,眼泪簌簌的就流下来:“父皇,我做错了吗?我就是喜欢裴渊,想让他当我驸马也做错了吗?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成全我!”
    皇帝面露痛色:“朕有心为你挑一个好驸马,结果呢?和许鞅闹成这个样子,叫天下百姓看我们家的笑话!如今你才和驸马合离了多久,就又觊觎起别人,端静啊,你难道忘记了那个戏子和月疑是怎么死的了吗?”
    端静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父皇……你……”
    皇帝病才好,身子已经大不如前,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经没了什么力气,坐回椅子上,满身疲惫:“老五,带你妹妹回去,好生闭门思过,朕明日不想听见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辰王一凛,恭敬应了:“是,父皇。”
    端静还有话说,已经被辰王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殿里安静下来,裴渊还在地上跪着,皇帝重重的叹息:“平身吧。”
    裴渊这才起身,眉眼不动,目光沉凝,除了方才被端静污蔑发了怒,脸上已经泰然的看不出喜怒了,但皇帝还是眼尖的瞥见他身侧紧握的拳头,带着一丝紧张。
    皇帝不由得好笑,方才的阴霾散了几分,也放柔了声音:“怎么?怕朕不答应你吗?”
    裴渊忙摇头:“微臣不敢。”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甚至有些后悔方才心直口快说得太急,会惹皇帝不痛快。
    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未像这般忐忑不安过。
    但压制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忽然吐露出来,竟也觉得心上轻松了几分。
    “裳儿是朕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可是她来得太晚了,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盼着早日能生下嫡出的儿女,可后来有了老大老二,依旧没有动静。到朕登基,子嗣不断,陆陆续续有了好几个皇子公主,皇后却一直无所出。”
    提及往事,皇帝的眸光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那张苍老的面孔也好像有了生气。
    裴渊没有说话,听着皇帝低低的声音在殿里响起:“朕知道皇后很着急,觉得自己身为中宫,未曾诞育子嗣,有愧列祖列宗。可那时候,朕才觉得愧疚,成婚近二十年都能没给她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儿也好呢。一晃到了三十几岁,我们都不抱希望了,有一天太医来报皇后有孕,朕还不相信,直到后来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落了地,朕才觉得没有遗憾了。”
    “皇后有孕时已经高龄,孩子先天不足,自小就带了病根,太医几次说小公主很可能长不大。可朕怎么能放弃呢,广寻天下名医,搜罗了无数的好药材,就盼着女儿能好好的长大,老天垂怜,几经波折生死,裳儿到底熬过来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裴渊喉结滚动,他不知赵如裳年幼时是怎么过来的,小小的孩子每日被逼着喝那些苦到极致的药,该是怎么的痛快。
    他想着上一世,赵如裳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之上,托他转交唐驰信物之时,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格外疼,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提早几年出现,至少不会是此番模样。
    好在一切重来,他用尽了办法,才提前三年进了京,成功到了她身边。可朝夕相对,那些不为人知的感情又在悄声蔓延,肆意增长,再也不能风雨不动的冷眼旁观着。
    今日将心事宣之于口,也是头脑发热,原本还足够镇定,可看皇帝半晌没有表态,心中更是隐隐不安。
    他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好在皇帝没有拖得太久,说完往事,话锋一转:“过年那会儿,裳儿跟朕说她不想在上元节选驸马,朕再三追问,她才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裴渊愣了愣,眉眼却一松,皇帝又道:“朕对裳儿的驸马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待她好,一辈子照顾她,也就够了。这满朝文武,诸多世家,竟也找不出个合适的,没想她竟然把心思都放你身上了。罢了……裳儿喜欢的,朕岂能不同意,朕转头问问皇后的意思,她要没意见,朕就下旨赐婚!”
    裴渊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落回了原处,眼中浮现朗朗光芒,再次下跪朝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上大礼。
    端静几乎被辰王攥着手腕强行拖出了宫,没了外人,她才毫不收敛的叫起来:“你松手,抓疼我了!”
    “疼?你还知道疼?”辰王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她狠狠道:“再有下一次,你连感受疼的机会都没了!”
    端静公主好好的计划落了空,正不是滋味,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凭什么我就要逆来顺受!我知道你们都看不惯我,从来就不盼着我好,连如今为了一个男人,也要宜嘉先选,她是公主,我就不是了吗……”
    辰王眼眸里生出怒火,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道:“端静,你在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蠢事,你要害了你自己,害了我你才甘心吗?”
    端静被兄长这一巴掌打懵了,哭哭啼啼的推了他一把:“你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打我……”
    辰王头疼不已,摊上这么一个妹妹,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宜嘉不是外人,你是我妹妹,她也是。但端静,我最后提醒你一次,父皇已经彻底厌弃了你,你此刻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全是父皇看在过世母妃的面子上。”辰王平静的看着她,眼中生出一丝冷意:“我脚下的路还很长,不能容你随意破坏,你倘若再执迷不悟,只怕你会是和那个戏子,那个月疑一样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忘记了我平时更新会很晚,抽奖活动那个订阅统计时间在0点前,大概很多人订阅不过来了,那就明天更新前本章留言送红包,么么哒,爱你们
    第70章 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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