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选只剩下一个月。
    尽管裴拉议员竭尽全力地攻击科迪特将军, 但是局势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妙的转化,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沉默,甚至原本支持议员的人也开始转变了局势。
    为此, 裴拉议员私底下不知道摔了多少茶杯。
    “阿瓦尔, 阿瓦尔,一切都是那个见鬼的阿瓦尔的错。”
    裴拉议员愤怒地在自己的书房中破口大骂,他手下的幕僚们穿着黑礼服,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等到裴拉议员愤怒稍微平息的时候,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了:“议员先生,现在的局势很不妙。”
    “我当然知道。”
    裴拉议员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在公众面前永远风度翩翩的人此时阴沉得可怕,双眼中沉着无尽的恼怒。
    阿瓦尔,犯罪监测系统。
    这是一把让人恐惧的刀。
    他们谁也不知道, 掌握在科迪特将军手中的犯罪监测系统到底完成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如果真的像军方所称的那样, 阿瓦尔能够监控到所有犯罪,那么最恐惧的绝对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心照不宣,一步步爬上来的人,谁真的是一身干净?
    畏惧于这一点,很多中立的人选择沉默, 在暗中站到了军方的手中。
    因为谁也不想收到来自阿瓦尔的通讯。
    裴拉议员阴沉着脸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十指相抵,眼中光芒闪烁,思考着如何应对现在不利于自己的局面。
    科迪特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就在气氛僵硬到了极点的时候, 房门被急促地敲响。
    “进。”
    裴拉议员的助理带着一叠文件, 面色焦急地走了进来。
    “阿道克少将被暗杀了。”
    助理言简意赅, 一语打破了房间中的死寂。
    几乎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惊愕不敢相信地看向抱着文件的助理。
    ——阿道克少将,是军方中裴拉议员费尽心力才安插进去的人,也是他们极为重要的底牌之一。
    “怎么回事?他暴露了吗?”
    “科迪特动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
    一连串的发问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助理摇了摇头,神色古怪,他将手中的文件交给裴拉议员。裴拉议员盯着文件上由安全局警察传回来的消息,死死地看了一会儿。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就要暴怒的时候,裴拉议员忽然一拍大腿,冷笑起来了。
    “有了。”
    裴拉议员霍然起来。
    “传令给苏格拉城的安全局,将他们那边的资料也全部传过来。”
    幕僚们抬头看着像抓住一线生机的裴拉议员,一头雾水。
    “这场较量还没结束,阿瓦尔……哈哈,成也阿瓦尔,败也阿瓦尔。”
    然而裴拉议员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冷笑两声,喃喃自语。
    ………………
    现在是距离大选正式开始还有两个月的时候。
    在这个重要的政治时间点,柏拉图城处处都被特殊的色彩所笼罩着。大厦街道,无处不充斥着两个派系相轧的气息,触目所及都是充斥着各种政治气息的符号与话语。摄像头无处不在。
    明显上的,微型的,天空之外的……
    每个人在这个时间,只要身处于柏拉图城中,每时每刻都至少接受到三个以上的摄像监控。
    无所不在的监控,无所不在的安防措施。
    这是柏拉图城戒严最高的时间,某种意义上,也是犯罪最低与最高的时间点。
    平民性质的犯罪,如普通的盗窃,抢劫,斗殴等等,在这个时间,发生率降低到了谷地,而另外一类有形无形的犯罪,如文件数据上的双方交锋,重要政/要人员的身份转换,关键人员的生死……这些犯罪影响的,小的是一个或大或小派系的命运,大的是一整个星区的命运。
    在以往,大选期间政/要人员收到暗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然而,在这一次竞选中,重要人员遭遇暗杀身亡,就成了引爆局势的那条□□。
    阿道克少将被暗杀了。
    发现的时候,他被钉死在墙壁上,一把黑金的刀鞘钉入了他的咽喉。他低垂着头,面朝着代表第三区政治权利核心的星区会议大厦,死亡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位忏悔者,画面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宗教感。
    以阿道克少将的死,这段时间以来备受压制的裴拉开始有力地发难。
    ——因为阿瓦尔没有预测到这次犯罪,也没有检测到这次犯罪。
    军方没能找到杀死阿道克少将的凶手。
    “……既然他们声称阿瓦尔犯罪系统能够监测犯罪,那么缘何连军方要员阿道克少校被暗杀都无法监测到呢?”屏幕上,裴拉议员的幕僚款款而谈,“又或者,请允许我做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一次阿道克先生的遇害,就是出自于科迪特将军的授意?”
    图穷匕见。
    阿瓦尔监测系统的出现已将将国会派逼上了危险的悬崖,双方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做虚伪的表面和谐,所有的发言怎么犀利怎么尖锐怎么来。
    刀锋出鞘,余者只有生死。
    “如果这一次谋杀,是出于阿瓦尔系统并没有如同军方宣称的那么强大,那么,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什么样的立场,为了一个不知道准确率如何,监测率如何的系统来牺牲所有公民的隐私与自由?”
    “如果阿瓦尔系统的确是强大的,而它之所以没有监测出来,或者换句话说,是没有公示于公众面前,是因为阿道克先生被杀实则受到了科迪特将军的授意,所以军方隐匿了这一犯罪。那么,我们不允许科迪特将军回避这样一个问题——
    既然阿瓦尔系统的核心是由军方控制,请你们告诉所有人,我们该如何相信,你们不会成为犯罪本身?我们该如何相信,阿瓦尔系统是透明且公平的?
    监守自盗,无异是最为可怕也最为强大的犯罪。
    在此,我坚决反对军方对阿瓦尔系统的绝对控制,我要求,阿瓦尔系统理所当然地应当得到国会的管辖,军方有绝对的必要交出阿瓦尔的核心控制。”
    穿着黑礼服的幕僚们慷慨陈词,言语犀利。
    江戈也在看着这一场发言。
    他坐在如弯月般飞起的檐角上。
    这是一座古地球时期东方式的传统建筑,红墙金顶琉璃瓦,走兽游龙白玉台。看着它,就像诗词的古老韵律就跨过了遥远的时间而来。
    坐在檐角上的人与这座天工般恢弘大气的建筑融为一体。
    他穿着同朱墙一个颜色的绯红鹤氅,鹤氅被掠过屋顶的风吹得翻卷拂动起来,白鹤就在翻卷的流云里翩然欲飞。朦胧的光落在青年的脸上,半边干干净净,素净如稚子,半边浓墨重彩,妖冶如鬼魅。
    他提着刀。
    黑色的刀鞘上有黄金装饰的花纹。
    一面小小的光屏浮在他的面前,播放着这段时间的军方国会的唇齿交锋。
    在屋檐之下,人来人往。
    但是古怪离奇的是,没有人抬头看向坐在檐角上的年轻人一眼,就好像那是一个虚幻的幽灵般的样子。
    他们看不到他。
    鬼魅一般的江戈就这样坐在风里,一手提着刀。
    看完了国会派的最新发言,江戈关掉了这个界面,调出了通讯页。
    屏幕停留在那条短短的,没有来者没有时间的通讯上。
    ——哥哥。
    这是他这次重生之后,唯一一次,鸦九同他的联系。
    只有这一则短短的讯息。
    江戈注视着“哥哥”这两个字,想起在启明塔内,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站在金属的地面上,轻轻地喊着他哥哥。
    鸦九的确是个孩子。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他孤独了那么久,孤独到有一个人出现,对他说,他们是同类,他就那么欣喜,认定自己真的有了个兄长。
    江戈站起身。
    他当初应该再多和鸦九说一条训诫的,是他的失职了。
    他应该告诉鸦九,不用担心哥哥,应该是由哥哥来保护弟弟的,而不是弟弟为了哥哥千里迢迢地来复仇。
    等一下失职的兄长吧。
    有人带走了自家天真的傻弟弟,那么当兄长的……是怎么也要提刀杀上门的啊!
    江戈深深地呼吸,他在风中张开双臂,鹤氅如羽翼一样在他的身后展开,绯红如血。
    下一刻,江戈像鹤一样,从屋檐上滑出,融进了阴影里。
    …………
    一个鬼魅出现在了柏拉图城中。
    在国会派开始试图起草要求军方交出阿瓦尔控制权的时候,新的死亡出现在了柏拉图之中。
    继阿道克议员之后,新的谋杀案出现了。
    天光破晓的时候,人们发现卢瓦索议员死了。
    死法和阿道克议员一模一样。
    被一把黑金刀鞘穿过咽喉,钉死在墙壁上,面朝着第三区议政大厦的方向,脚尖离地。
    形如忏悔。
    卢瓦索议员的死像昭告着什么,从那天之后,每隔两天就有人被钉死在墙壁上。
    没有任何摄像头拍下凶手的影子。
    就像杀人的是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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