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虞蒸蒸的身份到底如何,周深今日去绣房寻她,几乎三句不离‘虞姑娘’,话语间都是对虞蒸蒸的爱慕。
    周深情窦初开,她是半喜半忧,虞蒸蒸是个好姑娘,但她却对虞蒸蒸的底细毫不了解,更不知人家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如今虞蒸蒸瞧着像是准备离开栾城,若是她不为周深争取一把,怕是周深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段情缘了。
    大娘想了想,还是决定抢先开口:“听闻虞姑娘的弟弟醒过来了?”
    虞蒸蒸愣了一下,倒也没有隐瞒:“是醒来了。”
    大娘点点头:“听闻城外莲花寺里有个和尚,最擅治疗眼疾,正好我今日要去庙里上香,不如我带姑娘一起去吧?”
    虞蒸蒸今早出门前,特意对周深交代过容上失明之事,希望周深能帮忙照顾一下容上。
    想必大娘知晓容上失明之事,便是从周深口中得知的。
    虽说容上眼睛失明是真的,可他既然早有部署,想必自有他的打算,她并不打算再自作多情。
    便是瞥去这点不说,容上又不是凡夫俗胎,人界的大夫如何能治好他的眼疾?
    可她编造身世欺瞒在先,大娘提出此事,只能说明人家将她和容上放在心中了,她若是拒绝了大娘的好意,多少都有点不合情理。
    虞蒸蒸思索片刻,决定取个折中的法子。
    反正她要离开容上了,容上既然有亲信在身边,想必在她走后,他就会自觉的从栾城离去。
    那她早一会或晚一会离开,倒也没什么影响。
    虞蒸蒸笑了笑:“劳烦大娘了。”
    大娘见她点头应下,总算松了口气。
    周深正准备去屋子里将她弟弟背出来,却见她自顾自的走出了院门:“莲花寺好像有点远,我这两日挣了些银两,咱们出了巷子,我叫辆马车来。”
    周深怔愣道:“虞姑娘不带上你弟弟吗?”
    大娘一听这话,气的恨不得撬开他脑壳,看看他脑子里除了圣贤书,可还有其他的物什。
    不带她弟弟才好,他们才能有相处的私人空间,若带上那个眼瞎的,她岂不是时时都要被她弟弟羁绊住。
    可周深这话说都说出来了,大娘也不好再说旁的,只好顺着周深的话问道:“深儿说的是,姑娘可要带上你弟弟?”
    “我弟弟睡着了,他……”
    虞蒸蒸正要寻个借口拒绝,一抬头却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的眸光呆滞一瞬,话也忘记说了,只见那将近一米九的白影扑过来,像是超大型的萨摩耶扑向主人。
    她被扑的一个趔唨,差点没栽过去,待她站稳了脚步,便听到那将她抱紧的男人,缓缓开了口:“我已经睡醒了……”
    他微微探过身子,带着微凉的气息,在她耳边低声轻喃道:“姐姐。”
    虞蒸蒸:“……”
    姐姐???
    他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大龄老男人,管她一个十八岁的妙龄少女叫姐姐?
    真不要脸。
    他搂得太紧,令她有些呼吸不过来,她试图扒开他的手臂,却如何都推不开他。
    虞蒸蒸的神色不太好,明明都和他说好了,此次一别,往后再不相见。
    他现在这举动,又算什么?
    她想发火,可周深和大娘都在一旁看着,她也不好对他说什么重话,只能咬牙切齿对他道:“松开,你快勒死我了。”
    容上就是不松手,一遍遍重复道:“我也要去。”
    虞蒸蒸被勒的喘不过气,被逼无奈的应了下来:“想去就去,快松开!”
    这次他松开了手,但没过眨眼之间,那环在她身后的手掌,就换了个位置,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虞蒸蒸:“……”
    一直到四人进了莲花寺,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大娘看着步步紧跟的容上,笑着道:“你和你弟弟关系真好。”
    虞蒸蒸的面部肌肉抽搐两下,强颜欢笑道:“他被人打傻了,脑子不太好……”
    容上听到这话,也不反驳,只是攥住她手臂的掌心,又添了两分力,似乎是怕她甩下他。
    这寺庙有将近百十个的石阶,虞蒸蒸不想管他,可看他走起路来吃力极了,好几次都险些被石阶绊倒,憋在胸口的一口浊气,轻轻吐了出去。
    她蹲在上一阶的石阶上,对他冷声道:“上来,磨磨唧唧的,等你上去,天都黑了。”
    容上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他就知道,她肯定放不下他。
    他正要覆身而上,却听一旁响起了周深温和的嗓音:“虞姑娘,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背得动他?我来吧,我中午吃得多,现在力气都用不完。”
    容上:“……”
    有人愿意背容上,虞蒸蒸自然求之不得,她压抑住愉悦之色,对着周深道谢:“劳烦周大哥,若是周大哥腿累腿软了,一定要告诉我。”
    周深哪里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认怂,他颤了颤小腿肚子,笑容灿烂:“我身体好,就这点石阶,不会腿软的。”
    虞蒸蒸笑了笑,和大娘一同率先上了石阶。
    周深拉着容上的手臂,想将他驼上后背,却听到容上阴森森的嗓音:“你知道如何让一个人腿软吗?”
    他的面容苍白,声音也轻描淡写的,可就是眼前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孱弱病秧子,却无形中释放出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强压。
    周深被震慑到不会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容上轻笑一声,抬起的手掌松了松,指间夹住的一把匕首便坠了下去。
    那锋利的匕首直直落下,刚好坠到周深脚趾前一寸的位置,那匕首的两侧泛着凛凛寒光,刹那间泄出无尽的杀伐之气。
    那匕首刺破了周深的鞋面,刀刃就紧紧抵在他右脚大拇指前,只差那么分毫的距离,刀刃便会斩断他的脚趾。
    周深的小腿在打颤,眼前这个文弱彬彬的男人,像是化身成为地狱来的恶鬼,那面上的笑意都如此渗人。
    容上微微俯身,将脸侧到周深的耳旁,温声笑道:“你看,这不是腿软了?”
    周深像是陷入了噩梦之魇,腿脚动弹不得,整个人都被定在了那里。
    容上轻嗤一声,步伐沉稳的走了上去。
    他是双目失明,可失明又如何,他的耳朵又不是摆设,若是连最基本的听风辨位都做不到,他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就凭这小白脸还想背他,莫非是早上出门时脑袋被门夹过。
    他上去时,虞蒸蒸已经和大娘进了寺庙中,寻那大娘口中会治眼疾的老和尚。
    大娘正在和庙里的住持说话,虞蒸蒸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觉得有些无聊。
    她将眸光放在寺庙左右,细细打量着庙里的装潢摆设,刚一回头,正好看见腿脚麻利,正迈步进门槛的容上。
    虞蒸蒸呆滞了一瞬,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了两下。
    又是装的,全是装的,他身上到底还有哪一点值得她相信?
    她走上前去,立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
    容上并不知道她在哪里,他低声唤了两句:“蒸蒸……”
    虞蒸蒸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将那口气吐了出来:“容上,你到底欺瞒了我多少事?”
    容上听到她的声音,怔愣了一瞬,而后面色便恢复了平静:“相信萧玉清是假的。”
    “被衡芜仙君设计是假的。”
    “重伤昏迷多日是假的。”
    “从浴桶踏空摔倒是假的。”
    “同意放你离开也是假的……”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虞蒸蒸厉声打断:“所以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容上沉默了片刻,无神的双眸微微抬起。
    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空洞,可他仿佛透过那片虚无,看到了她曾经璀璨夺目的笑容。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爱你,是真的。”
    虞蒸蒸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望着眼前依旧风光霁月的白衣少年,终于发现一件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即便是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他。
    曾经高不可攀的大师兄,如今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可她却连向他伸手的勇气都没了。
    “容上,我说不喜欢你是假的。”
    “我说你为我挡剑跳崖可以抵消那七年是假的。”
    “我说希望你我此生不复相见也是假的。”
    “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这是真的。”
    虞蒸蒸轻叹一口气:“我已经说累了,今日是最后一次,你若是再缠着我,我便去找萧玉清自投罗网。”
    找萧玉清意味着什么?
    按照萧玉清的性子,她绝对不能活着走出他的手掌心。
    这便是把话说绝了。
    容上什么都没说,他沉默良久,轻轻握住她的手:“今日还未曾过去。”
    虞蒸蒸被哽了一下,却是没再推开他的手。
    罢了,既然都说了是最后一次,她便也再放纵自己最后一次。
    她叹了口气:“那和尚似乎采药去了,待会才能回来,出去走一走吧。”
    容上巴不得能和她单独相处,他唇边绽放出一丝笑意:“嗯。”
    说是出去走走,虞蒸蒸也没走太远,她只是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了寺庙拐角的姻缘桥。
    人界最不缺的便是红娘庙,之前在燕国为拿到燕王的传家宝,他们便一起去过一个姻缘庙。
    虞蒸蒸记得自己往同心锁上写了容上和虞江江的名字,最后那同心锁被容上捻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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