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眸中笑意愈深,嘴角也是无法掩饰的笑。
    在道贺声中,他握紧了陶缇的手,目光深邃又极尽温柔,好听的嗓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轻颤,“阿缇,我们要有孩子了。”
    后知后觉的陶缇,“!!!!”
    她深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震惊的看向裴延。
    裴延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重重点了下头,算作肯定回答。
    裴延让付喜瑞给整个未央宫都放了赏,这看诊的御医更是得了一大笔的赏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一时间,未央宫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夜深后,裴延沐浴回来,见陶缇还是呆愣愣得坐在床边出神,缓步走了过去。
    他修长的手指弓着,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还没回过神来?”
    陶缇抬起乌黑的眸子看向他,手不自觉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我真的有小宝宝了?”
    裴延颔首,“是,你要做母亲了。”
    闻言,陶缇咬着唇,两道细而黑的眉蹙起,眸中渐渐地泛起潋滟的水光。
    裴延笑意一僵,惊慌又担忧,搂着她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陶缇不说话,只“哇”的一声扑倒他的怀中,哭了起来。
    裴延瞳孔猛缩,素来沉稳持重的君王,变得前所未有的慌乱无措,抱着她温柔的哄着,“阿缇乖,不哭,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陶缇的脸蹭着他的胸膛,干嚎了好半晌,渐渐哭得没劲了,便改为啜泣。
    看着怀中一抽一抽的娇柔肩膀,裴延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她一抽一抽的。
    他双手捧起她的小脸,暖黄烛光下,她白净的小脸哭得有些红,眸子雾蒙蒙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
    看到她这可怜样子,裴延眉头紧拧着,恨不得将命都给她,只要她别哭了。
    “怎么了?是受了委屈,还是哪里不舒服,都与我说,我替你解决。”
    他动作轻柔的拭去她的泪,“都哭成花脸猫了。”
    哭过一通后,陶缇的情绪也稳定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把脸。
    裴延凝视着她,“阿缇,这个孩子到来,你不高兴吗?”
    “高兴是高兴的。”毕竟这是她和裴延的孩子。
    她之前还想过他们的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男或者大美女,毕竟裴延的颜值那么高,自己虽比不过他,但也不赖!
    只是——
    陶缇抽了抽鼻子,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带着哭腔,“除了高兴,我还紧张、害怕……”
    未知的,总是令人恐惧的。
    裴延听到她这话,顿时明白过来。喜悦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发现他是这般的自私,只顾着高兴孩子的来到,却忽略了她即将承受的辛苦与恐惧。
    他眸中涌起浓郁的歉意,拥着她道,“都怪我,让你受这份苦。”
    沉默片刻,他道,“这样,怀胎期间,孩子要是折腾得你哪里不舒服了,你就捏我、打我,让我与你一起疼。”
    陶缇惊愕,“啊?”
    裴延却是一本正经,口吻严肃,“我没办法代你生,就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孩子是我们俩的孩子,总不能你一个人吃苦受累了,我却什么罪都不受,这不公平。”
    陶缇却是被他这样逗笑了,“哪有这样算的。打了你,我的疼痛也不会少呀……”
    裴延陷入无能为力的沉默。
    在这之前,他从未仔细考虑过生育这事,只觉得怀孩子是件大喜事。
    可如今细想,只觉得在生育之事上,男子真是占了太多的便宜。
    他越发心疼起他的小姑娘。
    喟叹一声,裴延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阿缇,你辛苦这一遭,生完这个,咱们再不生了。
    你别怕,也别担心,我虽无法替你承担身体上的疼痛,但除此之外,端茶递水、捶肩捏背,或是其他什么事,一应我来做,我来伺候你。”
    听着他这番话,陶缇一颗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害怕和紧张感也逐渐消散。
    “陛下,我不怕了。”她仰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紧蹙的眉心,轻声道,“你也别皱眉了,这是喜事呢。”
    裴延捏住她的手,放唇边吻了吻,温和道,“不怕就好,你以后要是怕了,或者心情不好了,都与我说,别憋在心里,凡事都有我在。”
    陶缇点了点头,忽然有了无限的勇气。
    过了那道心坎,她很快就开朗了起来。伸手放在肚子上,忍不住猜起了男女。
    裴延见她重绽笑颜,紧绷的心也放了下来,笑道,“无论男女,只要是你与我的骨肉,我都欢喜,视作珍宝。”
    俩人又说说笑笑了一番,便上床歇息了。
    黑暗中,陶缇窝在裴延温暖的怀抱里,柔声唤了句,“陛下。”
    裴延轻抚着她的发,“嗯?”
    “其实,母后是爱你的。”她口中的母后,指的是顾皇后。
    裴延抚发的动作停住。
    “卢姨今日与我说了许多,她说母后怀你的时候,除了见到父皇会冷脸,私底下时,会经常摸肚子与你说话,还会亲手给你做小衣裳、小帽子……还有,你小时候每次生病,母后都会衣不解带的守在你身边,亲自照料你。”
    “卢姨还说了,你是母后身下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子连心。母后也不是糊涂的,冤有头债有主,有怨恨也会朝着太上皇撒,怎么会对你个无辜稚子撒气。只是母后那个时候,真的撑不住了,所以只能忍痛离开你……哦对了,她正是因为记挂你,才会早早的订下你我之间的婚约……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将你托付给了我母亲?让她能看顾你几分。”
    说到这里,陶缇的情绪也变得复杂起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似乎又了解了一些张氏当初为何坚持这门婚事的原因。
    好友的嘱托,太重,张氏割舍不了。
    唉,世间的事,不同角度看是不同的呈现。
    有顾皇后和张氏这两个母亲的前车之鉴在,陶缇心想,她一定会努力去当个好母亲,就像她爸爸妈妈曾经给她的温暖与爱护一样。
    裴延听完陶缇一番话,眉心微动,眼睛却始终阖着。
    “过去的事不再说了。”他道。
    过了一会儿,他朝陶缇这边侧身躺着,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挪到她的腹部,覆住,掌心的温热传递到肌肤,暖暖的,蛮舒服。
    他闻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嗓音低沉,“我保证,我们的孩子会在爱里长大。”
    陶缇扬起嘴角,抱住他的腰,慵懒含笑的嗯了一声。
    第134章
    皇后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前朝后宫。
    新帝刚登基,皇后就怀了子嗣,可见是上天庇佑大渊朝,此乃大吉之兆。
    喜讯传来的第二天,便是二月初五,封后大典。
    仪式从巳初开始,在喜庆又隆重的礼乐声中,弘大的卤簿穿过皇宫正门,沿着铺陈的长长的红色地衣,缓缓驶向太极宫广场。广场两侧是文武百官、王公贵族、长安城中五品以上有诰命在身的女眷,站在高处望去,乌泱泱一片,真是声势浩大。
    唯有皇后才能用的厌翟车,金碧辉煌,轮画朱牙,车两侧装饰的鲜亮翟羽,在纯净明媚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车辆停下,盛装打扮的陶缇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车来。
    开始坐在车里,她还有些紧张,等双脚稳稳地踏在质地柔软的地衣时,她的心也却莫名安定下来,甚至还分心的想着,幸好自己封后是在二月天,这要放在夏日,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华美凤袍,非得把她给闷出痱子不可。
    心里吐槽完,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那高高的白玉台阶之上,穿着一袭朱红色团龙金纹礼服的男人,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含笑,深情又专注,直直的看向她。
    她的心砰砰直跳。
    裴延说,东宫的那次大婚不作数,这次封后典礼,才是他们俩真正的婚礼。
    他说这话时,认真且郑重,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仿佛穿过这具皮囊,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那一刻,她感觉她的灵魂灼热。
    礼乐声继续响着,礼官捧着圣旨,吊着嗓子诵读着封后的赋文。
    至于念得什么,陶缇一个字都没听清,她一心迎着裴延的目光,一步步踏上那白玉台阶,绣着凤凰朝日的裙摆逶迤在身后。
    等她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裴延朝她伸出手,薄唇噙着温润的笑。
    陶缇也朝他笑,大大方方走上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面向台下众人。
    与此同时,礼赋念毕,台下响起整齐又洪亮的山呼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陶缇看着台下齐齐跪拜的众人,这种强烈的仪式感,令人震撼又难以忘怀,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般,一颗心也恍若在云端。
    她微微侧眸,不曾想正好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目光。
    与她的震撼不同,他俊美的脸庞带着些许不虞,陶缇有些惊诧。
    他捏紧了她的手,薄唇轻启,“回头我让他们改一改,我若是万岁万万岁,你也要与我一样。”
    陶缇一怔,显然没想到他是在为这种小事不悦,忍不住笑了出来,“就一个口号,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延却坚持,黑眸灼灼,沉声道,“不行,要一样的。”
    他万岁,她千岁,这是什么混账话。
    没有她在身旁,那多出的九千年,与他而言,只是漫长又难熬的折磨罢了。
    他自然也清楚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可在涉及她的方面,他也变得迷信起来,就算知道这不过一句寻常的觐见用语,却依旧执拗。
    陶缇轻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算作安抚。
    可垂下眼时,她眸中的笑意也淡了,有隐约的忧愁闪过。
    众人跪拜完毕,起身站定,只见高台上的帝后两人,十指紧扣,亲密无间。
    平日里冷淡威严的帝王,在皇后面前眉眼温和,极尽温柔,与朝堂上杀伐果断、手腕铁血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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