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听点,谢半悔是施工分包,可施工合同是学校和杨宏伟这边签的,谢半悔从杨宏伟手里接了活儿,其实只是口头上的协议,并没有纸质版的合同,更何况转包在中国法律上是不被承认的。
    实际上,谢半悔的工作看着没什么技术含量,比较着工人,不累不晒的,可他要维持好和杨宏伟的关系,还要缓和工人们的不满情绪,更要保证在完工之后,如期如约地拿到工程款,给工人们把钱发了,这事儿才算完。
    谢半悔一整天都呆在施工工地上。
    开工时间,往前提了一个小时。
    中午,有些离家近的工人,中午能回家睡会儿,离家远的,就在工地附近,找片树荫,脱了鞋子当枕头,撩了上衣当被子,勉强凑合着睡上一觉。
    谢半悔图凉快,钻进旁边的小卖部里坐上一两个小时。
    从屋里出来,热气呲呲地往脸上贴,身上的凉气瞬间化成热乎乎的水珠,谢半悔抬手抹把脸,看着已经竖起的框架,心里盘算着,如期完工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实在是太热,拧开水龙头,地下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比自来水要凉上几度。
    谢半悔捧了一抔凉水,噗噗地拍在脸上,搓了眉眼,觉得不过瘾,又把头凑到水龙头下,哗啦啦地冲洗,抬起头,再用手抹两下,当擦干了。
    谢半悔呼了声爽快,觉得没那么热,甚至冷得打了个寒颤。
    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大姨妈是不是快来了。
    不管了,一时爽也行。
    抹着脸上的水珠,绕过地上的施工建材,往前走,看到圈起来的工地外,站了个人,背对着站在那里。
    所有的工人,谢半悔不可能全部记住名字的,可这人实在是不同,谢半悔才能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工地上的人。首先,工地上施工的人,对着装是有要求的,天气再热不能穿凉鞋不能穿短袖短裤,必须佩戴安全帽,一方面是为了统一管理,另外一方面是为了安全。
    更重要的是,在工地现场的人,是不会穿白色衣服的。
    这人穿了件白色的短袖。
    “你怎么来了?”谢半悔把盆子里的水,随手泼在地上。
    戴瀚漠皱眉看着他湿漉漉的短发,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的水珠,他扭开头,“你没戴安全帽。”
    “现在不是施工时间。”话是这样说,谢半悔还是从地上捞了一个安全帽,戴在头上。
    “能按时完工吗?”既然不能做同学,那就做同事。
    谢半悔不把话说得太满,以免被打脸,“尽力而为。”
    “你和甲方这样说话?”戴瀚漠微微皱眉。
    谢半悔想想还真的不会,“你又不是甲方。”
    你只是建筑五方。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戴瀚漠显然是在没话找话,“你觉得怎么样?”
    谢半悔咧嘴笑笑,“挺好的。”
    “实话?”
    “假话。”
    “实话是什么?”
    “像一块五花肉。”
    这是除了曹老外另外一个看出来的,戴瀚漠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敷衍完成的作业,被在课堂上公开处刑的感觉,“像食物不好吗?”
    “这是建食堂,当然没问题。”
    戴瀚漠既然来工地了,大概不是来找谢半悔聊天的。
    谢半悔问他,“要进去看看吗?”
    “还有帽子吗?”戴瀚漠指着安全帽问。
    谢半悔又拿了一个,戴瀚漠嫌脏,取了谢半悔头上的那个。
    “瞎讲究。”谢半悔用衣服下摆,擦了擦安全帽上的泥块,罩在自己头上。
    论工地上的体力活儿,戴瀚漠肯定不如谢半悔。
    可论建筑的专业知识,谢半悔肯定比不上戴瀚漠。
    不过到底是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没独立接过大工程,但是在大工程的工地上参与过建设,这十年的经验不是瞎吹的。谢半悔还是有一两句的发言权的,他指着还没成型的食堂,“这两根柱子有点累赘,做装饰,美感度不够,可以细一点,数量适当增加,承受力是足够的。”
    戴瀚漠看着他侃侃而谈,等他说完了,才问他,“你学过结构学?”
    谢半悔说,“没学过。”
    “你可以学学。”戴瀚漠建议,“考证吧,会比现在容易一些。”
    “故意找茬是不是?”谢半悔不满地皱眉,“我的事儿,你别管。”
    高考那一次,是真的伤到谢半悔了。
    提到学习,他就手打颤。
    第64章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手机铃声响,谢半悔接起来,他微微背对着身子,“我不在工大能在哪里,你那边结束了?我这边有点事儿,走不开,不一定有时间……嗯……行,你过来吧。”
    烈日当空,的确热,戴瀚漠把水龙头拧开,洗了把脸。
    谢半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说,“曹孔业待会儿过来,你没事儿的话,先走吧。”
    “曹孔业?”这个名字有点熟,戴瀚漠没能一下想起来,就是那个和谢半辉并列老师最头疼的闯祸精的学生。
    谢半悔解释,“他也是新城高中的。”
    “你当初是跟他走的?”戴瀚漠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谢半悔咂了一下嘴巴,“那叫投奔,不是私奔。”
    “在我看来,差不多。”戴瀚漠阴阳怪气地说。
    谢半悔又催了一遍,“曹孔业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没事儿的话先回去吧。”
    “他过来我就要走?”戴瀚漠问,“我是你的情夫姘头吗?”
    “……”好像是没这个逻辑。
    戴瀚漠咄咄逼人,“我为什么要避着他。”
    “……”既然他不愿意走,谢半悔不再催促,“不想走就不走吧。”
    曹孔业高中毕业后,老爹给钱买了间店面,想着让他做点小生意,解决个人的温饱问题。谁知道曹孔业没和老爹商量,就把店面转手卖了,卷了卖铺子的钱来了南滨市。
    当初听说谢半悔不准备上学了,是曹孔业建议谢半悔来南滨市的。
    现在的曹孔业开了间门面店,混得还不错,开三十多万的车。
    前些天,谢半悔借的就是他的车子。
    车子从门口开过来,停得离工地有点远,曹孔业是走过来的。
    “你打车过来的?”谢半悔打趣他。
    曹孔业弯腰,拍着鞋面上的灰尘,嘴里嫌弃道,“你这里太脏了,回头我还得洗车。”
    “矫情。”谢半悔笑着骂了他一句,问他,“找我什么事儿?”
    “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儿,挺久没见面了,过来看看你。”曹孔业像是这才看到现场的另外一个人,扛了扛谢半悔的肩膀,“脸生。”
    “戴瀚漠。”谢半悔介绍。
    曹孔业不满了,“能不能走点心,你这介绍,怎么连职业也没有。”
    “建筑师。”
    曹孔业随口一问,“和你一样?”
    “……”谢半悔吞了口气,“建筑设计师。”
    “画图是不是很牛掰?”曹孔业这才正眼看戴瀚漠,小眼睛里放着光。
    谢半悔指着还未成型的建筑物,“喏,食堂就是他画的。”
    “手很高啊,一看就不是刚入职的小白。”曹孔业兴奋极了,他主动和戴瀚漠打招呼,“你好,我是曹孔业。”
    “嗯。”戴瀚漠的态度不太热情。
    可曹孔业一点没觉得尴尬,反倒是对谢半悔解释,“这一行就这样,脾气越大本事就越大,看谁都自来熟,能说会道的,业务能力反而不一定强。”
    “牛粪上雕花,你就是个奇葩。”谢半悔自认没有曹孔业这样清新脱俗。
    “他是哪家设计院的?”曹孔业的手臂搭在谢半悔肩膀上,他的手自然垂落的位置,刚好在谢半悔的凶上,像是悬在上面。
    从戴瀚漠站着的角度看过去,曹孔业就是已经把手揉在了谢半悔的凶上。
    只有他碰过的!
    戴瀚漠皱眉,盯着曹孔业的手,恨不得帮他折断了塞进口袋里。
    可曹孔业和谢半悔都没觉得这样的举止有什么不恰当的,相比较和戴瀚漠的君子之交,谢半悔在曹孔业面前更加的无拘无束,是真的把曹孔业当成兄弟来相处的。曾经因为陶彦君的事情,曹孔业又是个大大咧咧的豪爽性格,谢半悔总会误以为自己就是个男的。
    看戴瀚漠冷着张脸,谢半悔兴致不怎么高,“怎么,你的餐馆要重新装修了?”
    曹孔业晃了晃手臂,谢半悔跟着抖了抖,“谁说我会一直开餐馆的,我给你说过,以后准备开公司的,说不定到时候就差个设计师。”
    谢半悔呲一声,推曹孔业的手臂,“他,你请不起。”
    “他不是你熟人吗?你帮着牵牵线。”曹孔业手臂收紧,圈着谢半悔的脖颈,把他摁在身前,“总比你跟着杨宏伟捡他吃剩下的,要好。”
    “滚,我是自食其力。”谢半悔不知道戴瀚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他没心思和曹孔业玩闹,“我可请不动他,要请你自己请。”
    曹孔业扛了扛谢半悔的肩膀,“我想请他吃饭,你帮忙说一声。”
    谢半悔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曹孔业,“你自己说。”
    “我不是和他不熟嘛。”
    “我和他也不熟。”谢半悔回嘴。
    “那能比我还生吗?”曹孔业压低声音,贴在谢半悔耳边,嘀嘀咕咕,“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去湘园看房子了?那边现在在蓄客期,听说交订金的客户比推售的房源多了一倍,你能买到房子吗?”
    谢半悔盯着曹孔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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