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想起当初的情形来,若有所思道:“你那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姜从宁点了点头:“你是知道的,范飞白同谢太傅的交情还算不错,也从不会瞒我。所以我一早就知道,谢太傅对你啊,念念不忘。”
    她格外强调了“念念不忘”四字,傅瑶垂眼笑了声,忽而有些想念起谢迟来。
    先前在北境的时候,两人日日在一处,可回京之后有诸多约束,谢迟忙于正事,她又一直在家中,反倒是再没见过了。
    这么多双眼时时刻刻盯着,在两人成亲之前,怕是都见不了几面了。
    着实是麻烦。
    “来同我讲讲,谢太傅是怎么哄得你回心转意的?”姜从宁托着腮,兴致勃勃地看着傅瑶。
    傅瑶拿了块点心,慢悠悠地吃着,同她讲了些在北境时的事。
    那些私房话是不便说的,只是大略提了些,但姜从宁也听得一本满足,最后由衷地感慨道:“真好。”
    姜从宁一早就知道傅瑶对谢迟的多年爱慕,也盼着她能得偿所愿。
    只可惜感情之事原就少有一帆风顺,总是难免有波折,好在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得以重归于好,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见过姜从宁后,傅瑶等到事情尘埃落定,谢朝云应该已经闲下来之后,这才进宫去拜会。
    上次见面时,两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避讳着与谢迟相关的事情。哪怕都知道小皇子小床上悬着的那玉是谢迟雕刻的,也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谁也没多提半句。
    这次总算是没了顾忌。
    傅瑶与谢迟之间解开了心结,与朝云之间也总算是回到了当年往来的状态。
    “我在家中时,就听说你又怀了身孕,”傅瑶打量着谢朝云那看起来依旧平坦的小腹,好奇道,“怎么不见动静?”
    “这才不到三个月,自然是看不出什么。”谢朝云含笑道。
    正说着,宫女领着小皇子进了宫殿。
    小皇子先是奶声奶气地唤了声“母后”,好奇地打量着傅瑶,看起来格外乖巧。
    傅瑶原就喜欢小孩子,再加之他的相貌与谢迟还有些许相仿,正应了那句“外甥像舅”,便愈发地喜欢了。
    “这是……傅姑娘,”谢朝云顿了顿,又额外补了句,“再过些时日,兴许就是你舅母了。”
    小皇子年岁尚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自打小皇子露面后,傅瑶的目光就定在他身上没挪开过,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谢朝云看在眼里,示意明齐往她那边去。
    傅瑶拉着小皇子软软的小手,柔声问些简单的问题,笑得心花怒放。
    “兄长也很喜欢明齐,这些日子但凡入宫,总要陪他玩会儿,格外有耐心。”谢朝云意味深长道,“等到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他必然是个好父亲。”
    傅瑶抿唇笑着,指尖轻轻地点了点小皇子的脸颊。
    她昨日还听父亲跟母亲抱怨,说是这些日子,不管朝堂上再怎么血雨腥风,都不妨碍谢迟下朝之后与他“谈心”。
    旁人是猜不到谢迟这么几次三番地竟然是为了提亲的,只当是另有安排,生怕是什么自己毫不知情的大事,故而见缝插针地想要同傅尚书打探消息。
    傅尚书被问得烦不胜烦,又不好直说,只能含糊不清地糊弄过去。
    就傅瑶对自家父亲的了解,怕是真过不了几日,就要点头应允,好摆脱现今这不上不下的麻烦处境了。
    但就算成了亲,也不意味着立时就能有孩子。
    毕竟从前她嫁给谢迟后,两日朝夕相处了大半年,也未见有什么动静。
    傅瑶对此倒并没什么执念,只想着顺其自然就好,两人之间反倒是谢迟更为迫切些了。
    她在宫中留了许久,陪小皇子玩,一直到午后小皇子睡去之后,又陪着朝云聊了许久,一直到傍晚才准备离开。
    只是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侍女来通传,说是谢太傅来了。
    “兄长从前可不会这时候来,”谢朝云看了眼天色,忍不住笑道,“我猜啊,他必然是知道你来宫中见我,所以特地赶过来的。”
    谢朝云猜得没错,谢迟过来的确没什么正事,进门后便看向了傅瑶,同她没说几句,便提出告辞——连傅瑶的份也一并说了。
    “去吧去吧。”谢朝云忙不迭道。
    她早就盼着两人能长长久久,多年的遗憾总算是补了回来,可谓是心情大好,只恨不得明日就能喝上喜酒。
    及至离开皇后宫中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四目相对后,又齐齐笑了起来。
    “你真是专程来接我的?”傅瑶明知故问道。
    “是。若是不这样,我也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见到你。”谢迟并没半点不好意思,坦然道,“瑶瑶,我很想你。”
    傅瑶同他并肩而行,目不斜视地看着天际的落日,可唇角却高高地翘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及至出了长巷之后,傅家的马车已经在等候着了。
    “我的马车坏了,”谢迟面不改色道,“方便送我一程吗?”
    这借口找得实在是拙劣,偏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傅瑶没忍住笑了出来,煞有介事道:“这……怕是不大方便吧?毕竟男女有别。”
    等谢迟叹了口气,她却又补了句:“不过宫门快下钥了,事急从权,我就勉为其难地捎带太傅一程好了。”
    谢迟被傅瑶最初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给唬住了,只当她是顾忌着礼节名分,等听完之后,才知道她这是在有意逗自己,失声笑道:“你啊……”
    第132章
    虽说时隔许久难得见上一面,但谢迟也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上车之后拉过傅瑶的手把玩着,聊着这些日子各自的事情。
    傅瑶吩咐了车夫先送谢迟回府,可马车在谢府门口停了会儿,谢迟却仍旧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怎么,谢太傅是准备随我回家不成?”傅瑶打趣道。
    “我倒是想。”谢迟这才总算是松开她的手,“你父亲不知何时才会松口。但就算能定亲,三书六礼一套下来,再到成亲,也要数月……”
    说着,他又下意识地攥住了傅瑶的衣袖,叹了口气:“真想快些将你给娶回家啊。”
    过惯了北境朝夕相伴的日子,回京之后,谢迟只觉着多有不适,也觉着这府邸太大了些,空落落的,远及不上北境那个小院子。
    “我想与你朝夕相伴,耳鬓厮磨,”谢迟低声道,“最好是一抬眼就能见着你。哪怕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也能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声音低沉又缱绻,带着溢于言表的想念。
    傅瑶自觉这些年下来,脸皮已经要比当年厚了些,但还是被他这话给念得红了脸。
    两人相处时,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
    起初傅瑶还曾经暗自胡思乱想过,怀疑等到相处得时间长了,感情会不会逐渐消退?但至少迄今为止是并没半点迹象的。
    她仍旧很喜欢谢迟,如当年一般,而谢迟对她的感情也是日益加深。
    “我也一样的。”傅瑶小声答了句,而后倾身在他唇角落了一吻,提醒道,“时候不早,是真该回去了。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了。”
    谢迟的心情随着她这一吻好了不少,这才分别。
    傅瑶料想得并没错。
    傅尚书吊了谢迟月余,终于还是撑不住,在下朝之后谢迟再过来与他闲聊时,无奈地开口道:“不必说了,让人来提亲吧。”
    见谢迟的眼神因为自己这句话立时就亮了起来,傅尚书忍不住摇头笑了声,又郑重其事道:“我会点头应允,是因为瑶瑶喜欢。你此番将她娶回家去,一定要好好待她,若不然……”
    “您放心,”谢迟毫不犹豫道,“我一定不会再让瑶瑶受半分委屈,也一定会好好待她。”
    谢迟以往在朝中,大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印象中,傅尚书从没见过他露出像现在这样纯粹的笑,眉疏目朗,仿佛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一时间也是倍感唏嘘。
    犹豫片刻后,傅尚书还是抬起手在谢迟肩上轻轻地拍了拍,端出长辈的架势来:“从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后好好过日子。”
    谢迟早就将诸事准备妥当,得了傅尚书的允准之后,立时就让人着手去办了。
    三书六礼从纳采、问名开始,依着古往今来的习俗,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两家早有准备,谢朝云期盼已久,傅家也终于放下芥蒂坦然接受,皆大欢喜。
    对于像姜从宁这样的知情人而言,这算是情理之中,然而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事可谓是出人意表。几乎每个人刚听到这消息时,都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又或是对方搞错了。
    毕竟……这怎么可能呢?
    众所周知,当年傅瑶嫁给谢迟是为了冲喜,这事是由谢皇后一手定下的,两人之间实在看不出什么感情。虽说也曾有过谢太傅陪她逛庙会的事,可若不是实在不合,又怎么会闹到撕破脸和离的地步?
    既然已经和离,又怎么会再复合?
    与谢迟相关的事情,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尤其这种绮事。
    无论是当年急急忙忙的冲喜,还是后来悄无声息的和离,都曾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而这次再提亲,更是一石掀起千层浪,比先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瑶安安心心地在家中备嫁,对外边的诸多传言不闻不问,还是姜从宁过府来探望的时候提了几句。
    “你二人复合之事可算是传遍了长安城,尤其头几日,但凡出门就必然能听人议论这事。”姜从宁好笑道,“他们可是编出了好些个故事,跟写话本似的。”
    说完,她又感慨了句:“就算是话本,也不见得敢这么写。”
    傅瑶摆弄着绣筐中的丝线,若有所思道:“他们编得必然没我好,干脆等将来闲了,我自己写个好了。”
    “那我可就等着看了。”姜从宁凑趣了句,又好奇道,“你怎么想起来动针线了?我可是听人说,谢皇后吩咐宫中为你准备了嫁衣发冠等物,总用不着你亲自绣嫁衣吧?”
    这些年来,无论旁的传言如何编造,谁也没质疑过谢皇后对傅瑶的看重。尤其是此次再定亲,谢皇后比当年还要更大方周到,实在是让人艳羡。
    “我的针线手艺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敢绣也不敢穿啊。”傅瑶笑盈盈地自嘲了句,“我这不是在家中闲的无事嘛,这时节又不便出门闲逛去,索性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干,试着绣个荷包香囊什么的。”
    两家算了良辰吉日后,将婚期定在了两月后,七月七。
    谢迟倒是有心快些将人给娶回来,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使得这亲事如当年那般仓促,拿出了十足的耐性,想着慢慢来。
    定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这么多双眼盯着,就更不方便见面了,傅瑶实在是无趣得很,甚至都学起自己最不擅长的女红来了。
    七月初三是谢迟的生辰,已经错过了好几年,今年总没有什么都不送的道理。
    只是谢迟什么都不缺,傅瑶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送什么生辰礼好。
    直到偶然想起先前的玩笑话,她生出个主意,准备正儿八经地学上两个月女红,看看能不能绣个满意的香囊送给谢迟。
    有母亲和长姐在,婚事是半点都不用她操心的,有大把的时间来练。
    傅瑶知道自己在这一道上没什么天赋,所以也不求能绣得多精致绝伦,只求中规中矩——能带出门,不会让她自己觉着难为情就够了。
    日子过得很慢,足够傅瑶绣了几个香囊,又从中挑了个较为满意的。
    “明日就是七月三了。银翘你说,我是让人直接给他送到府上,还是亲自去见他一面?”傅瑶挑着那已经制好的香囊,凑在灯下打量着,若有所思道。
    “过几日就要大婚了,此时怕是不宜……”银翘回过神来,对上傅瑶那灼灼的目光后,又果断改了口,“姑娘若是真想见,那见一见也无妨。”
    上次分别到如今,两人已经足有三个月没再见过面。
    在这期间,谢迟总是会隔三差五变着法地送些东西过来,甚至还夹带过两封情书。傅瑶将那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都已经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算是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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