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什么都没说,但谢迟还是明白了傅瑶的意思,她想说的是——
    今后有我在。
    谢迟平素不喜热闹,更没在家中摆过宴席,可此番却是发了许多请帖,将沾亲带故有往来的请了个遍,自己也破天荒地端着酒出来陪众人喝了两杯。
    一众朝臣,就没几个见过谢迟应酬的,连连贺喜,也就范飞白有胆子又灌了谢迟两杯。
    谢迟并没留太久,喝了酒走了过场之后,便往卧房去了。
    操持礼节的仍旧是当年那个嬷嬷,她至今都记得谢太傅当年不耐烦赶人的样子,以至于什么礼节都没能行,如今算是尽数补回来,得了圆满。
    挑盖头,喝合衾酒,结发……
    谢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傅瑶身上,一刻都未曾移开过。
    他身着喜服,大红色的衣裳愈发衬得眉眼如画,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时,傅瑶只觉着身体发软。方才掀开盖头来,谢迟眼中写满惊艳,她亦是脸红心跳,热度到如今都未褪去,反而愈演愈烈。
    嬷嬷夹了半熟的子孙饺喂到傅瑶唇边,等她咬了一口后,笑眯眯问道:“生不生?”
    傅瑶飞快地看了谢迟一眼,又红着脸垂下眼睫,小声道:“生。”
    第134章
    这一场亲事热闹至极,傅瑶从头到尾始终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甚至觉着不大真切。等到礼毕,闲人退去之后,房中只剩了彼此,她便立时牵住了谢迟的手指。
    红烛映着她姣好的面容,眉眼间笑意盈盈,分外动人。
    谢迟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当年成亲掀了盖头,傅瑶攥着自己的衣袖,笑盈盈地唤“夫君”时的模样。他早年未曾沾过情爱,分外迟钝些,如今再想,应该是在那时就有过一瞬心动才对。
    “瑶瑶,”谢迟回握住她的手,低声笑道,“再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谢迟看过来的目光专注又深情,傅瑶也想起当年旧事来,含笑唤了句,又小声感慨道:“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爱慕谢迟那些年,曾想过许多种两人相遇时的情形,但大都是止步于此,未曾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阴差阳错地嫁给他,更不曾料到经历那样的波折,到头来竟然还能如今日这般圆满。
    聚散离合,岁月真是再神奇不过。
    谢迟让傅瑶在自己膝上坐了,将人给圈在怀中,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现在呢?”
    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傅瑶能清楚地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仰头亲了上去。
    谢迟忽而想起,两人最初那一吻也是傅瑶主动的。她那时也不怎么怕他,不管不顾地凑过来时,他直接愣在了那里,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在这卧房之中,两人曾做过无数次亲密的事情,而今期待了许久的洞房花烛,比先前更为热切。
    从前是由欲生情,而今是由情生欲。
    谢迟已经克制了太久,眼下明媒正娶将人给迎回家中,总算是得以抛却了所有的顾忌。
    贵重的喜服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傅瑶衣衫半褪,露出莹白的肌肤与小衣来,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旖旎。她伏在谢迟肩上喘气,小声笑道:“我今日还是头回见你穿大红的衣裳……”
    谢迟替她取下钗环耳饰,明知故问道:“然后呢?”
    “特别特别好看。”傅瑶有些许害羞,但语气里又透着十足的雀跃。
    谢迟妥帖地将她放在了床榻上,调笑道:“那……要么我不脱了?”
    傅瑶想象了下那情形,脸红得更厉害了,连忙摆了摆手,又捞起锦被来盖了半张脸,只露了双杏眼在外,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谢迟早就蓄势待发,解了衣裳之后,将人从锦被中剥出来,倾身覆了上去。
    傅瑶被堵了唇舌,只能含糊不清地抗议道:“放,放下床帐。”
    两人已经有数年未曾做过这样亲密的事情,傅瑶还记得当年圆房时吃的苦头,知道这次怕是也不容易,所以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实际上比她预想的要好上许多。
    谢迟不再是从前那个在情事上青涩得只知横冲直撞的“莽夫”,备好了脂膏,温柔细致地帮她做足了准备,也会一直留意着她的反应,稍一喊疼就及时止住,耐心地亲吻安抚。一直到后来,确准她能够承受之后,方才纵情索取……
    只是再怎么小意温存,忍了几年后食髓知味的男人也是极可怕的,傅瑶自己都不知是何时睡去,只模模糊糊记得被他抱去沐浴时,仿佛也荒唐了一场。
    的的确确应了他前几日那句“烦请多担待”的玩笑话。
    第二日比平时醒得要晚些,傅瑶一睁眼就见着了近在咫尺的谢迟,对上他那专注的目光,尚未来得及高兴,腰酸背疼的感觉便席卷而来,倒抽了口凉气。
    “我帮你按按……”
    谢迟替她揉捏着腰,手法娴熟。初时还算正经,可渐渐地就又有些变味儿了。
    傅瑶一见他那深沉的目光,就知道什么意思,连忙小声道:“不要了……”
    她是真有些吃不消。
    谢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低低地笑了声,在她眉间落了一吻后,便退开些许。
    “还困吗?”谢迟绕了缕傅瑶的长发,缠在指尖把玩,“我知道你累,若不然就再睡会儿吧。”
    谢迟一早就告了假,不必上朝,家中也没长辈和规矩约束……傅瑶抿唇想了想,决定由着性子放纵,冲谢迟比划了下:“那就再睡一小会儿好了。”
    而后又攥着他的衣袖,软声道:“你陪我。”
    “自然。”谢迟替她理了理鬓发,温声答道。
    傅瑶被谢迟这目光看得分外安心,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不多时,竟真又睡了过去。
    谢迟倒并不觉着困,他向来觉少,如今心满意足,更是没半点困意。
    窗外晨光渐盛,岁月静好。
    众人为着谢太傅与傅瑶的亲事议论许久,大婚过后才渐渐平息下去,可没过多久,另一桩事就又如同水入油锅,让满京城都炸开来——
    谢太傅他,竟然辞官了。
    要知道,辞官通常是跟告老还乡联系在一起的,而谢迟他也就刚到而立之年而已!三十而立,这其中的意味就很明显,是要闯荡事业的,可他竟然放着坦荡的前途不要,辞官了……
    别说寻常百姓,就连朝臣大都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会上刚得知这事时,皆是目瞪口呆。
    这可是谢迟啊。
    这些年来,许多人都觉得他“有不臣之心”,是个有一手遮天的奸臣,几乎所做的每件事情,都会被解读出这样那样的意思。
    而如今,那些阴谋论都不攻自破了——毕竟哪个狼子野心的,会在这样大好的年纪辞官归隐呢?
    萧铎一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但在收到这请辞的折子后,还是正儿八经地同谢迟长谈了一番。
    若是在权势与谢朝云之间非要做一个选择,萧铎会选择后者,但能两者俱全,是再好不过了。
    谢迟明明也可以这般,可却非要彻底舍弃一样。
    才弱冠之年的帝王满是雄心壮志,幼年孤苦无依,尝到权势的滋味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故而并不能理解谢迟的选择。
    萧铎无可奈何,加之朝局已然稳定,便应允下来。
    不少人都觉着谢迟是撞邪了,普天之下,能与谢迟感同身受的仿佛也就只有谢朝云与傅瑶两人。
    “兄长这些年太累了,十年像是过完了旁人的一辈子,以至于如今对权势无欲无求……”谢朝云与傅瑶在御花园喝茶赏花,回过头去打趣道,“唯一的欲、求,也就唯有你了。”
    这话虽是玩笑,但也的确没说错。
    谢迟这些年来始终在风口浪尖,先帝昏聩虞家弄权时他从云端跌进泥里,挣扎着活了下来,伺机而动;两王之乱时他平定京城叛乱掌控朝局,扶持萧铎登基,开始了数年的权臣、奸臣生涯;而裴老将军过世后,他又赶赴北境,收拾当年燕云兵祸的烂摊子……
    他到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位置,只觉着索然无味,所以辞官辞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傅瑶笑而不语,垂眼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其上是前两日在家中时她画的莲叶图,还有谢迟题的一首小诗。
    “决定什么时候启程南下了吗?”谢朝云又问道。
    “盛夏将至,我怯热,故而是准备入秋之后再走。”傅瑶话还没说完,瞥见远处那熟悉的身影之后,立时坐直了身子,大有准备随时离开的架势。
    谢朝云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见着了与萧铎谈完,来这边接人的谢迟。
    “去吧,”谢朝云爽快道,“等临行前,我再给你们饯行。”
    谢迟与朝云闲聊了几句,毫不避讳地牵上傅瑶的手,并肩离开。
    她当年擅自做主定了这门亲,是想要给谢迟多添一个牵绊,让他行险事时想想家中的妻儿。虽然事态的发展并不如她所料,但兜兜转转,最后竟真歪打正着。
    哪怕尚没儿女,傅瑶一人,已经足以成了他的牵绊与慰藉。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是幸事。
    芙蓉镇落第一场雪的时候,胭脂铺的斐娘发现,对面书铺的掌柜回来了。
    那是个很讨喜的姑娘,自称云岫,模样好性情也好,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随身总是会带着各式各样的糖,偶尔见着小孩子会分给他们。
    云岫并不是本地人,当年来了这小镇后,开了个书铺。
    斐娘起初并不看好,甚至还曾想过劝她改行,可没想到云岫竟然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话本卖得很好,改的戏本更是广为流传。
    斐娘很喜欢这个聪明又和善的姑娘,见她孤身一人,还曾想过当红娘介绍亲事给她,但却被婉言谢绝了。
    那几年,围在云岫身边的男人不少,可她对于那些示好熟视无睹,被纠缠得烦了,甚至还会破天荒地翻脸。
    斐娘好奇问过,她想要嫁什么样的男人?
    她定定地出了会儿神,也不知是想起什么来,最后只含笑摇了摇头,模样看起来有些难过。
    再后来,她说是回老家去探亲,而后再没回来后。
    她小腹微微隆起,看样子像是有了身孕,那眉目如画的白衣公子撑着把伞,替她遮去风吹来的细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了铺门。
    斐娘收拾了绣筐往对面去,尚未进门,便听见了里边的动静。
    “看,这就是我的铺子,”云岫轻快的声音中带了些促狭,大包大揽道,“今后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费心,我养你呀。”
    另一人低笑了声,话音里满是纵容:“好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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