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是简艾白没坚持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许西荣起床回学校上课。
    因为课业的关系,他三天后才真正空下来。
    简艾白拖着他去医院检查。
    ——妇产科。
    简艾白盯着指示牌愣了好一会儿,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来医院是到这里来。
    简艾白只做了个血常规检查和尿常规检查,她一脸认真地问医生:能拍b超吗?能看出来是不是畸形儿吗?
    医生是个女的,一脸好笑地告诉她初期不用拍b超,一般怀孕八周左右,可以去做个b超检查一下。
    简艾白十分焦虑,她以前那么造,又抽烟又喝酒,会不会生出个畸形儿?
    医生看她那副样子,给她开了盒口服叶酸片,安慰她是预防畸形的,又叮嘱她:实在担心在怀孕16到20周做个唐氏筛查,可以排除胎儿畸形。
    最后让她平时要多增强营养,多吃新鲜的青菜水果。
    离开医院回到公寓。
    简艾白坐在沙发上发愣,盯着检查单上面的怀孕天数:34天。
    大概估算了一下日子,那是他们刚和好的那段时间,做得是有些疯狂。
    有一个小生命在她肚子里一个多月了,简艾白摸了摸肚子。
    许西荣问她哪儿不舒服,她皱着一张小脸问他:“万一是个畸形儿怎么办?”
    许西荣失笑,他摸了摸她柔顺的发,柔声道:“医生不是说了,吃了药就行,畸形的概率不大的,到时候我们再去做个检查就知道了。”
    “药呢?”简艾白翻包。
    从来没有过的样子,迷糊的可爱。
    许西荣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简艾白一包拍在他的肩上,“掐老子干什么,药呢?”
    许西荣揉揉发痛的肩膀,可爱是可爱,脾气也见长了。
    *
    怀孕后的简艾白更懒了,天天窝在家里不动。
    有时候——
    许西荣出门上课,她在沙发上。
    等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沙发上。
    许西荣有点头疼,告诉她不能这么躺着,要多运动。
    简艾白抱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要是滑胎怎么办?”
    许西荣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有时候她也变得有点难缠,一会儿说要抽烟,一会儿又要喝酒。
    他总是笑吟吟地问她:“你不怕宝宝畸形?”
    她语塞,不再说了,老老实实地当一个烟酒不沾疯狂进补的孕妇。
    她其实是怕的,怕这个孩子是畸形儿,怕她的身体不能给孩子足够的营养。
    这是她和许西荣的孩子,她得努力。
    ……
    两周过去,简艾白的脸圆润了一些。
    她是吃不胖的体质,但是再怎么吃不胖,也不够她这么一天五顿不带水果零食的折腾。
    叶井是从钟漫那里才知道简艾白怀孕了。
    他最近忙着毕业离校的事情,论文搞得他焦头烂额,他连和李茗昕的联系都变少了一点。
    叶井给简艾白打电话,再次确定:“简艾白,你怀孕了?”
    “啊——是。”简艾白往嘴里塞了一个草莓,许西荣坐在她身边,把她的腿抬起来再给她按摩。
    “哈哈哈。”叶井发出三声大笑。
    简艾白:“笑什么?”
    “我笑你啊。”
    “笑我什么?”
    “笑你马上就要变成大腹便便的孕妇,然后身材走形,脸上长斑,还有什么?哦——肚子上还有那什么妊娠纹对吧?”
    “然后你就要经历女人这一生最大的痛苦,接着你就会变成一个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带着孩子的——妇女。”
    叶井开启疯狂嘲笑模式。
    “……”简艾白嚼着草莓,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
    简艾白语气凉凉:“你想让我说什么?”
    叶井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真的想好了?”
    话很突兀,简艾白却懂了。
    她看着低头认真给他按腿的许西荣,淡淡笑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的叶井说:“想好了。”
    叶井再无他话,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忙过这阵子再聚一下。
    电话挂断。
    许西荣手里握着她的小腿肚,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全身都不舒服。”
    “那我再给你按按?”
    “好啊。”她箍起膝盖,拿白白圆圆的脚趾头在他胸口蹭了蹭。
    “别闹。”他把她的脚抓住,捏了一下。
    脚心又热又痒,简艾白笑着缩了缩脚,想起叶井的话,拿过手机打开百度,在搜索栏里输入——产后身材。
    怎样恢复四个字还没打出来,联想就一个劲儿地蹦出来:[产后身材严重走形],[产后身材恢复不了],[产后身材老公嫌弃怎么办]诸如此类。
    “……”
    简艾白心一跳,清空搜索栏,重新输入——妊娠纹。
    一大堆图片出现在搜索页面上,有些妊娠纹严重到皮肤撑裂,露出粉红色嫩肤来,密密麻麻,看着吓人。
    简艾白粗粗看了几眼,删除页面,再搜索——生孩子疼吗?
    各种言论都有:“疼得恨不得不生了!”“疼到怀疑人生。”“是破处的一万倍那么疼……”
    终于无法忍受的简艾白退出浏览器,把手机丢到一边去,叹了一口气。
    许西荣紧张地看着她:“怎么了?我捏痛你了?”
    简艾白拿眼刀子剜了他眼:“为什么不是你们男人生孩子?”
    许西荣:“……”
    “妈的,你随便播个种,我要付出多少。”
    许西荣提醒她:“注意言辞。”
    简艾白轻踹他一脚,“我以后会不会肥得像头猪,会不会长斑,又肥又丑?”
    “我怕痛,生孩子那么痛,我万一死在手术台上呢?”
    简艾白越说越来气,又是几脚踹过去。
    真他妈又气又烦。
    *
    许西荣照常回校上课。
    叶井来找他,不像平日里笑嘻嘻地跟他称兄道弟,他很严肃。
    “你确定要跟简艾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许西荣点头,反问:“为什么不生?”
    “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就想问你一句实话。”叶井盯着他:“孩子生下来,你能养得起吗?”
    “你今年还没上大二吧?简艾白是有点钱,但是她没有经济来源,你们是想坐吃山空吗?”
    “……”许西荣哑然无言。
    叶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真不是我伤你自尊心,简艾白拎不清,你不能跟她一起拎不清啊,那生下来又不是宠物,是责任了。”
    “你好好想想,ok?”
    叶井离开,许西荣回到宿舍里躺在了床上,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喜悦被冲刷走,有一股羞耻感绕在他的心上。
    他一无所有,还是个在校的大学生。他没有经济能力,和家里决裂,只能靠着家教兼职来勉强生活。
    简艾白是有钱,但是他……真的不愿意花她的钱啊。
    他真想给她好一点的生活,可是现在的他,无能为力。
    他得再找份工作才行,把钱攒起来。
    许西荣把手臂盖在眼睛上,叹息。
    *
    许西荣又找了一份工作,是便利店的兼职,便利店离简艾白的公寓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
    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六点到一点,工资按天计算,一百三。
    他跟简艾白说了这个事情,简艾白皱着眉头问他:“不是已经有一个家教的工作了吗?”
    许西荣笑:“嗯,但是想着以后花钱的地方很多,我想先攒一点。”
    “我其实可以——”
    “你不可以。”他捂住她的嘴,认真地说:“你就负责好好养着自己就行,别的你不用管。”
    他还是不愿意花自己的钱,但是却告诉她以后的事情她不用想,他会站在她面前顶着。
    简艾白拨开他的手,“很辛苦啊,半夜你还能回学校吗?”
    “可以,就是有点赶。”
    “要不,你搬过来我这吧?方便一些。”
    许西荣静了静,没拒绝:“好。”
    一来方便一些,二来她在他身边,他总归是安心一些的。
    简艾白抱住他,笑嘻嘻地在他怀里蹭,“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他揉揉她的发顶。
    “你说宝宝是男的女的?”她抬起头看他。
    “男女都行。”
    “那万一长得很丑怎么办?”
    “……”
    “也不可能,我俩基因这么好,怎么生都不会差,对不对?”
    “……对。”
    “那你说他是像你还是像我?”简艾白追问。
    “都好。”许西荣好笑。
    像谁都好,都是他们的孩子。
    简艾白终于满意,在他下巴上啵儿了一口。
    *
    许西荣变得忙碌起来,他申请了离宿,搬进简艾白的公寓,每天在学校上完课就急里忙慌地去便利店工作,夜里一点多回到公寓,简艾白通常都已经睡了。
    她更加嗜睡了,开始有了孕吐的症状,还挺严重,吃啥吐啥。
    早上起床的时候,两个人非要挤在同一个卫生间里洗漱。
    许西荣在刷牙,简艾白在旁边慢悠悠地挤牙膏,看着镜子里许西荣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问:“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许西荣吐掉牙膏沫,“一点多吧。”
    “会不会太累了?要不别做了。”
    他看她一眼,漱口开始洗脸。
    “干嘛不回答?”她推他一把,把他挤到一边去,“你黑眼圈很重诶,还有我怕影响你学业。”
    许西荣顶着一张挂满水珠儿的脸,无奈地抽了张纸巾擦干,从身后扶住她的头固定。
    “你先看看自己的脸色吧。”
    简艾白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孕吐脸色很不好,黄黄的,似乎好不容易圆起来的脸又重新消了下去。
    “……”简艾白不愿意面对现实,掬起一捧水泼上去,镜子糊了。
    这个黄脸婆肯定不是她。
    许西荣忍不住笑出声,在她脸颊旁边落了一个牙膏味儿的吻,“我们半斤八两好吧?你一会儿记得吃饭,我先上课去了。”
    简艾白把牙刷杵进嘴里点点头,他走了出去。
    ……
    早饭是点两人份外卖,简艾白吃了几口,冲到卫生间里吐了,抹抹嘴角又坐回去继续吃。
    吃完早饭后,她无聊地窝在沙发,手机也不太敢碰,怕对胎儿不好。
    外面的阳光很好,天气转暖了,只有偶尔风刮动时夹着一丝微寒。
    她在沙发上挺了一会儿尸,起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了。
    她去了家附近的趟书店,带回了几本书。
    回到家里,把书摊在沙发上,拿手摸着书的封面——都是张爱玲的小说。
    她初中时最爱看她的书。
    简艾白已经很多年没看过书了,她翻开书,一段一段的文字,陌生又舒服。
    她突然静下心来,思绪放进书里,把过去的那些东西一点点地捡起来。
    没看一会儿,孕吐的反应又来,她书一丢,冲进卫生间,吐得天翻地覆。
    ——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
    简艾白洗了把脸,回到客厅沙发上重新拿起了书,摸着刀子毛茸茸的身子,舒服得不行。
    直到她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人,心骤然往下掉。
    简艾白看着那三个字,觉得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无论是怎么扭转都还是摆脱不了的。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她静静地等着,没动弹。
    似乎不接起来,她就可以侥幸地躲过老天给下的一记狠刀。
    铃声停了,没再响起。
    简艾白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双腿,把头埋了下去,缩成了小小单薄的一团。
    没人能看到她此时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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