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怎么做是先生的事,自从太子帮着赵王在礼部当差,主持春闱起,这颗埋下的种子,就在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裴临川很快就被皇上召回了宫里。
    徐侯爷的车马银两,全部被洗劫一空。
    贾胖子哭着回来后,徐侯爷听完他的哭诉,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连滚带爬去了东宫告状。
    太子更是心痛如绞,召来王相商议之后,哭着去了皇帝跟前,求着他做主找出胆大包天的贼人。
    正殿内,皇上阴沉着脸坐在正首,裴临川与几位相爷陪坐在旁,连着赵王也被一起叫进了宫。
    贾胖子被传进来讲述经过,他只要一想到那些不翼而飞的财物,以及丢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要是找不回来他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不用教就惊恐万分,哭得凄惨不已。
    “我们出了京城后,白天赶路晚上歇息,即便是偶尔错过了客栈,在野外露宿扎营也安稳无事。
    这天我们见天色已晚,也赶不到前面的镇子,就寻了个平坦避风处歇息,晚上有人巡逻,大家赶路辛苦,草草用过晚饭后就睡了,没曾想,贼人下了迷魂香,我们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
    贾胖子似乎还心有余悸,颤抖了一下才接着哭诉:“几个巡逻的人也被打晕在地,所有货物银两,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相觑着皇上脸色,起身出列沉声说道:“皇上,马车上徐侯爷府的标记如此明显,不知是何方的贼子,胆子如此之大,连侯府的马车都敢劫,这岂是在劫财,这是在劫大梁的江山。”
    太子只要想到这么多银子不翼而飞,就心痛如绞,他也起身出列,哽咽着道:“徐侯爷是我的舅舅,全大梁无人不知,贼子却根本不放在眼里,这天下能有几人这般大胆?”
    赵王听到太子的银子失窃,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转瞬间成了喜意,脸上的幸灾乐祸怎么都藏不住,不时低头偷笑。
    此时听到太子的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意有所指,想将银子失窃之事扣到自己头上,让自己赔他银子?
    赵王的喜悦一点点散去,心里的火气一点点上涌。
    皇上不由得斜了一眼旁边的裴临川,全大梁将徐侯爷明目张胆不放在眼里的,也只有他。
    裴临川正襟危坐,此刻不耐烦的看向皇上,问道:“你唤我来是看他们哭吗?”
    皇上愣了下,他深知裴临川的性子,要是他动手抢,哪会如此大动干戈,徐侯爷的银子根本出不了府。
    他缓了缓神色,问道:“可是有窃贼窃国?”
    裴临川神色嘲讽,淡淡的道:“几两银子也能与天下相比?”
    皇上心里一松,只要不是反贼便好,他迟疑了片刻问道:“可知银子去了何方?”
    裴临川脸上的嘲讽更浓,反问道:“你丢了根针是不是也要我帮你找回来?”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
    殿上众人神色各异,皇上的脸变了变,王相忙上前躬身道:“皇上,国师孤傲,自是不将此事看在眼里,可此口不能开,这次是银子,下次,是不是要徐侯爷的命,甚至......”
    他的话未说完,皇上却听得清楚明白,太子噗通双膝跪地,哭道:“父皇,你一定要救我啊,这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啊,我不知得罪了谁,让他如此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他才能得到好啊......”
    太子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赵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气得七窍生烟,再也忍不住跳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说我抢了你的银子?”
    皇上想到先前赵王与徐侯爷之间的官司,心里也愈发狐疑,赵王心胸狭窄,出事之地离张贤妃的娘家不过百里,他们没有本事与护卫明着抢,暗地里做手脚下一些迷魂药,还是做得到。
    太子从来就看不起赵王,此时怎么肯示弱,一抹眼泪冷冷的看着他道:“我说的是谁,谁自己心里清楚,你嫉妒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从春闱起,四处笼络士子文人之心,这司马昭之心,又有谁看不出来?”
    赵王见太子还有脸提春闱之事,愤怒得恨不得扑过去,直接拧下他恶毒又蠢笨如猪的头颅,使出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他也扑通跪下来,哭着喊道:“父皇,我冤枉死了啊,我一直在礼部当差,春闱之事本是礼部的差使,他却冤枉我收买士子文人之心,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这是成心是要我的命啊。”
    皇上见两个儿子争相叫屈,太子面色阴狠,赵王神色狰狞,已经撕破脸面,恨不得要置对方于死地。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呼吸渐渐急促,捂着胸一口气没缓过来,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54章 杀意
    晨曦中。
    小树林前的空地上, 支起许多顶帐篷,中间最大的一顶帐篷前,孟季年来回踱步,脸上暗含焦急, 不住朝远处张望。
    闷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像是低垂的黑云卷席而来, 孟季年大松一口气,笑着小跑几步迎了过去。
    魏王翻身下马, 将马鞭扔给随从, 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意,低声说道:“一个大钱都没拉下,全部弄到了手。”
    “恭喜王爷。”孟季年也跟着笑,叉手向他道喜。
    魏王大步走向帐篷, 颔首致谢:“都是托先生的福, 接下来还有劳先生, 押送车马赶路,我将亲卫留一些给你。”
    孟季年想到京城里的局势,沉吟片刻道:“这些亲卫还是随王爷回京, 人多眼杂, 分几路悄悄进京, 安置在京郊的庄子里,要是京城一有动静也有个照应。”
    魏王想到自己这次回京贺寿,随从人马都是北疆身经百战的将士,只怕会引来御史的参揍,说他别有居心不合规矩。
    这次得靠京城递来的消息,才抢了太子这么大一笔银子,虽说银子重要, 可也重要不过那把龙椅。
    他远在北疆,对京城局势就是两眼一抹黑,虽然有王妃在京城,她知晓的也甚少,自从崔家主动找上门来,他见到孟季年持有孟家的帖子求见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季年,代表的是孟相,历经两朝的百官之首。
    开始他并不敢全然相信,派王妃去试探之后,他才全然放心,也借孟家之手,真正看清了朝堂内外的局势。
    没有不想做帝王的皇子,魏王亦如是。
    魏王洗漱后用过汤饭,孟季年又匆匆找了来,低声说了几句,他浑身一震,沉声道:“这些东西都交给先生,你且慢慢来,要是遇到危险,保命要紧,我就先行一步。”
    孟季年浑身都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叉手深深一礼:“若是家人有了性命之危,还请王爷施以援手。”
    魏王还了半礼:“某定会不负先生所托,当会尽全力而为。”
    大军整队后,魏王翻身上马,浩浩荡荡向京城方向疾驰。
    起居殿内。
    皇上只晕过去了一小会,急匆匆赶来的太医还未到起居殿,他就幽幽睁开了眼睛,望着围在身边儿子与臣子,悲凉从中而来。
    以前他不明白,帝王手握生杀大权,拥有无上权力,怎么会是孤家寡人,现在他却深刻感到了高高在上的凄凉,这些人看似担忧,可又有几人真正为他在担心?
    太医到后上前诊过脉,躬身道:“皇上身子操劳过度,须得静养,不宜再动怒,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皇上闭上眼,无力的吩咐道:“几位相爷督促刑部去查案,太子老二你们都回去,不用在我面前哭,我还没有死呢,等我死了再哭也不迟。”
    众人施礼躬身退出,王相看着走在前面的老神仙,脑子里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看不清。
    他脚步停顿片刻,神情微凝,很快他就回过神,低头跟了上去。
    到了刑部商议好查案之事后,王相回到府里,唤来随从吩咐道:“去给我查钱贵,事无巨细的查,还有孟家人也给我盯着,孟老三很久都没有在京城出现,查清他究竟去了何处。”
    随从领命去后,王相又在书房坐了很久,从太子与赵王的冲突,一件接一件事情往前推,越推他越心惊。
    似乎头顶之上像是有张巨大的网,对着他们兜头罩住,任由他们怎么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
    王相想着背后布局之人,就全身发寒,这人手腕高明得让人害怕,更将他们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只需随手一点拨,他们困在局中,忙着互相厮杀,根本无暇深思,一步步错到现在。
    王相在书房坐了整整一夜,双眼通红闪着嗜血的光,毫无睡意。
    随从低声道:“钱贵一直是打着外地商人的旗号,在万花楼里出手阔绰,大致与先前查到的相似。在京城赁下的宅子,里面的丫环仆妇全部从牙行赁来,帮着做一些洒扫洗漱粗活,离开京城时,给了丰厚的赏银,又退回了牙行。
    近身伺候之人都是他的小厮,听洒扫婆子说,平常从不让他们进院子里伺候,除了有贵人来,会传丫环进去倒茶。”
    王相神色阴狠,贵人,只怕是贾胖子那个蠢货了,俏丫环也是为他备着,否则怎么会称兄道弟那么快亲密起来。
    “孟三郎跟着崔氏回了青州娘家,崔氏回了京城后,他却没有一道跟着回来,不知去了何处。”
    青州靠海,崔家是青州府数一数二的富户。王相深深闭上眼,都怪自己太过心急,只要认真想一想,他就不会犯下这些错误。
    “孟府里的妇孺老幼,都不在府里,听说前些日子就出城去了庄子,准备在郊外庄子赏月吃酒,现在留在京城的,都是在衙门当差的男人们。”
    王相握紧拳头,猛地砸在桌上,眼里杀意闪动,阴森森的道:“去将徐侯爷叫来。”
    徐侯爷还未到,小厮满脸惊慌冲进屋,颤声道:“相爷,太子......,太子他出事了......”
    王相瞳孔猛缩,蹭一下站起身喝道:“慌什么慌,给我稳住神说清楚!”
    小厮吞了口唾沫,稳住神吞吞吐吐才讲了一半,王相身子晃了晃,他扶住案几,喘息着打断他道:“我即刻进宫去,让徐侯爷不要来府里,先去护着太子,快去!”
    京城中秋街头人群接踵摩肩,店家沽新酒,花楼的红姐儿也来助阵,街头的花车上,她们装扮得花枝招展,言笑晏晏,惹得闲汉们追在车后,看美人饮新酒,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花车□□到朱雀大街,突然茶楼二楼雅间窗棂吱呀作响,悬吊在半空中晃动,一团紧紧搂在一起白花花的物体跌落下来,在彩楼顶棚上架子上弹开,又将花车顶砸了个洞,直直砸在红姐儿中。
    “啊!”美人儿们眼见天上掉下巨物,虽没被砸到,还是被吓得花颜失色,提着裙子抱成一团惊声尖叫。
    有那大胆的伸长脖子看过去,怔楞片刻,饶是她们身经百战,俏脸也泛红羞涩不已。
    “哎哟,这......”
    围观的人群听见头顶响动,先是抬头观望,待定睛看清楚,也呐呐不能言,却又忍不住双眼冒光,挤进去看得津津有味。
    花车里,躺着两个不着衣物的年轻男女,男子脸色苍白,颧骨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冷汗滴落,神色狰狞可怖。女人被压在下面,看不清脸,只哀哀细声哭泣。
    终于有人忍不住,尖声兴奋的大喊:“刺激啊!”
    “从楼上摔下来还分不开,这真真是苦命鸳鸯啊!”
    “什么苦命鸳鸯,只怕是贵人们出来玩的新花样吧?”
    闲人们七嘴八舌,哄笑声口哨声,甚至还有人鼓起了掌。
    “让开让开!”楼里侍卫大吼着拨开人群,惊慌失措冲上前,提着男子的双臂,将他从女人身上用力拉起来,他歪歪倒倒站立不稳,双眼发愣神情迷乱。
    有那眼见的认出了男人来,失声尖叫:“咦,这不是太子吗?”
    “是太子!”
    “太子白日在外当众宣淫?”
    人群骚动,有聪明人悄然往后退,侍卫脱下衣衫裹住太子,挟裹住他四下一望,见周围人潮涌动,只得硬着头皮往茶楼里躲。
    花车上的红姐儿们,有看不过眼的,脱下外衫盖住车上卷缩着身子痛苦□□的女人,侍卫又跑出来,不由分说将她也一起带了进去。
    有人看清楚了女人的脸,难以置信的叫道:“哎哟了不得,这不是贺家媳妇吗?”
    “太子与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
    流言四起,越传越玄乎,大街上的这一幕,太多人亲眼所见,王相就算是将他们全部抓起来砍头,也堵不了悠悠众口。
    皇上躺在床上静养,接到禀报之后,当即口吐鲜血,彻彻底底晕了过去,太医施针之后,他醒转过来,却眼鼻歪斜,口角流着涎水,说话都困难。
    太后听到皇上又晕了过去,忧虑过度也一病不起。
    皇上试过针又歇息了会,颤抖着手,总算能断断续续出声:“寻......,先生......”
    李全凑上前,好半晌听清楚了他的话,又愁眉苦脸的退了出去。
    先生神出鬼没,他这是要到哪里去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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