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个平行宇宙里有你,就会有另一个我。
    有盏蜡烛。
    要替我点燃。
    至于我。
    你说的没错。
    我可以笑。
    我可以每天不板着一张脸。
    我可以将所有不重要的事情都抛之脑后。
    我可以做我一切想做的事,只要这件事切实际。
    只是这世界再无末日。
    往后,全是明天。
    第84章
    明天。
    徐皓不会刻意想有关明天的事。
    他确实有一段非常轻狂的过往,年轻且挥霍,那感觉像是从井口往下跳,到处充斥着酒精和令人迷醉的欲望,抬头看看或许有光,但深陷泥泞里反而觉得自在。有时徐皓回顾往昔,这是他唯一的成长期,无可重复,亦无可替代。说到底是他比别人幸运,觉得后悔的那一刻,竟还能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类似的话徐皓曾对另一个人说过,讨巧借电影里一句台词,只是没想到那人会那样看他。后来有次做梦,徐皓再回到那天高原和夜色湖泊里,日出寒气逼人,太阳升起来仿若岩浆涌动。闫泽在旷野中看着他,像从没认识过那样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为什么不呢?
    那样一个境地里,确实没任何理由说不。
    第二次听见这句回应是在joseph的催眠过程中,被催眠的那一方口吻冷淡,依旧轻描淡写,whynot?
    为什么不呢?
    有时闫泽这种状态会令徐皓将现实与过往搞混。记忆中有个人桀骜不驯且玩世不恭,总轻描淡写揭过去一些事,深究下去没任何意义,徐皓也确实没找到任何意义。后来他们在尼斯的海崖上相见,对方的神态竟没有变,那个瞬间令徐皓想起从前。
    从前的二十岁,某个夜晚,与他们共同度过的若干个夜晚并无不同。夜店,徐皓从烟熏缭绕的环境中挣脱出来,大脑轻微晕眩,全身都是刚发泄完过剩精力的倦怠。他倚着后门旁侧点着一根烟,仰头抵在墙上,略带呛人的锈味把鼻腔里混合香水味冲的一点不剩,这才意识到拿错了烟。
    被拿错烟的人跟着推门出来,徐皓往旁边侧了下身体,算是让开。闫泽单手在徐皓旁边扶墙撑住,缓了一下酒劲,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没摸着火,就要把徐皓手里的烟抽走。徐皓松手让给他。
    闫泽倚靠到徐皓旁边的墙面上,抽起手中所剩的后半根烟。有口烟过肺咽下去,闫泽突然抬起头,颇有些混不吝地自下而上看着徐皓。在徐皓与其对视的目光中,烟气缓慢地从闫泽嘴唇开合的间隙冲淡出来。
    那一刻在记忆中留存得很奇怪,好像降格后的电影镜头。周围有人呕吐,有人跌倒在垃圾堆里,有人尖声大笑。门后是狂躁不歇的鼓点,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轻微震动。两个酒醉的年轻男人在夜店后门互相注视着,这时闫泽对徐皓说了一句话。话一出口二人的神态莫名凝滞下来,仿佛时空被什么切断,这世界的混乱有一秒钟与他们的精神无缘了。
    徐皓用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闫泽说得是一句诗,是拜伦流传非常广的一句英文诗。二十岁的他在井里下坠,完全不明白这种环境里为什么会有诗,且为什么要有诗。可那一瞬间留给潜意识的惊异是持久的,以至于多年后想来仍有意义不明的余震。几秒后有人推开后门往外走,干冰气体混合着香水味涌出门外。时空链接恢复了,鼎沸的律动声继续在耳边震荡开来。闫泽捻灭手里的烟转身走进去,像无事发生,也确实无事发生。徐皓跟着进去。灯光,炫目的闪灯,疯狂扭动的身体,是年轻的百鬼在夜行。他们坐回到卡座上,有人持续来搭话。
    于是诗也只剩表象一层皮,好像水面上一层浮光。
    后来徐皓有所成长,一次死亡经历令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这种成长是私人的。从前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知道了,也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后来又经历第二次死亡,他竟坠入另一个人的梦中。他开始想起一些事,又扛起了曾经觉得边缘化的东西。当徐皓在尼斯的岸边与闫泽再次相见,某种意义上,徐皓觉得这可以说是他们第一次的坦诚相见。那一刻深渊是真实的,浮光也并非无意义的。对方神态一如过往,令徐皓轻易想起从前。当徐皓直面深渊的那一刻,一同坍缩的还有另一个人的过去。
    离开尼斯,他们做飞机返回s市。从尼斯回来的路途比往常更沉默。闫泽状态不算很好,有时他会突然握住徐皓的一只手,像是走路被闪了一下,那一瞬间手劲儿大得令人吃惊,紧接着又放开。徐皓坐在旁边,看着闫泽把头沉入双臂之中,同样不怎么说话。
    徐皓身上的伤没完全痊愈。虽然不至于要待在疗养院里观察,但禁止剧烈运动,减少户外出行还是必要的。时隔一个月徐皓终于又躺在了自己公寓的床上,周围不下十个人忙着给他在床边布置简单的医疗设备,卧室这么一搞倒是又像回到了疗养院房间。闫泽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握拳抵在唇边一言不发。众人走后,徐皓在床上动作缓慢地翻了个身,两条腿垂放在床边坐起来。闫泽有所察觉,身体动了一下。
    徐皓打量着闫泽走近,说,“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闫泽走到徐皓身边,失力般沿着床做到地毯上,然后握住徐皓一只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他说,“我在想,倘若连这一刻也是假的,不如痛快告诉我吧,行不行?”
    徐皓觉得稀奇,“你觉得现在是假的?”
    闫泽说,“我不知道。我见过你很多次,有时你是你,有时你变成了任何人。你可以对我说任何话但你不说,你可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就是没我。现在我握得到你的手,有温度,热的。你对我讲话,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我想说如果连这一刻都是假的,那么我接受不了。确实,倒不如别告诉我,我接受不了。”
    徐皓点头,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然后顺着闫泽的话开始分析,“你想,如果我是假的,我会问你瘦没瘦吗?幻觉交流大多都是听不懂的,就算听得懂,也基本不会出现这么接地气的问题,对吧。”
    他们之间常年维持着精度非常高的默契,即使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却能让另一个人立刻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闫泽抓着徐皓的手蒙了一会。徐皓又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外套扣子,掀开里层衣服露出自己身上的绷带。室内温度适宜,徐皓赤裸着上半身把衣服扔掉,继续分析道,“你再想,如果我是假的,你会看到这么具象的伤口吗?不会吧。意识是抽象的,即使你能感觉到我有伤,但你不会看得这样清楚。这是我手术后留下的创伤,虽然现在还没完全长好,但可以看得出愈合痕迹。这才是符合现实发展规律的,是固有的、不会再改变形状的痕迹。如果你还是对现实保留怀疑,过两天你再看,这道伤口会愈合得更彻底。它可以清楚地告诉你,这世界是按线性时间发展的,而你所看见的一切,包括我,都再真实不过了。”
    闫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徐皓身上长达十几厘米的缝合伤口,他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痛感,仿佛双眼逆着光直视太阳,眼周几乎瞬间就泛起红色。闫泽的手指触及徐皓伤口旁边的皮肤,想落又不敢真的落下去,最终似于清醒中抓住点什么,难忍地问,“疼吗?”
    徐皓看着闫泽的头顶一时间没说话,片刻后开口,“还好。”闫泽落在床上的那只手已经攥成拳,徐皓如梦中那样反问,“你呢?”
    闫泽垂下头去,沉沉地出了一口气,才说,“我疼。”闫泽顿了一下,声线沙哑得奇异,仿佛暴雨前的沉闷云层,又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疼。我疼得想死。你不知道你躺在那里是怎样的看着我。你鼻腔有血流出来,还要告诉我你没事。……我疼得都不敢想你到底怎么了。你握着我的手,是有话对我讲,可是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我送你去手术室抢救,有门隔着,你……”那夜记忆翻涌上来,闫泽抬起左手,呼吸连带着声腔颤抖,下意识用力握住徐皓的手。徐皓回握住闫泽的这只手,用了些力气,仿佛睁眼便可看见是有人留在了梦中永恒的黄昏中。徐皓低下头去对闫泽说,“闫泽,你知道的,如果我不是我,我不会这样对你讲话。”
    确实,命运变轨了,真正握住火种的那一刻,竟还能从头再来。
    接下来的日子比较平静,徐皓年轻,身体恢复得不错。闫泽状态有所好转,只是晚上不可避免地开始失眠。有一阵子晚上闫泽会在客厅点一盏灯,不是一抽半宿的烟,就是靠在门边看着徐皓睡觉不说话。时而徐皓起夜会被闫泽这神出鬼没的状态吓一跳,不过多吓几次倒也习惯了。闫泽目前状态不需要人照顾,但确实需要点时间来调整。
    至于那个车祸的肇事者最近过得就比较惨了。原本媒体舆论安排好的神经病人设铺天盖地宣传,几乎都说服不明事理的大众了,突然间不知怎么的,竟一夜翻盘。先是现场事故细节被“不明热心网友”事无巨细地写了篇长文供到网上,内容包括:肇事者从五岁到十九岁的生平履历、上过什么学、什么家庭背景;出车祸前所去的夜店是哪家店、这家店有什么黑料;出车祸时副驾载的嫩模叫什么名字、跟肇事者是什么关系、有什么黑料;当夜喝酒人员名单、分别都是什么来路、有什么偷税漏税的行径——都被连人带证发到了网上。甚至连这群人当天喝了几瓶酒,从几点开始喝,几点结束,喝的什么牌子的酒,分别酒精含量多少度都被人扒了出来,其详细严谨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奇怪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喝酒名单里全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富二代,平时玩得很疯,作风可想而知。可这则消息一传出来,竟自始至终没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连个控诉该文章侵犯了自己隐私权的人都没有,就仿佛这群人被集体断网了似的。紧接着各大媒体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争先恐后地追踪起这则发生在一个月以前的新闻报道,那热忱劲儿就好像更新消息晚了会被怎么着了一样。而在这场车祸中丧生的两位死者的家属,由原先的无人问津、申诉无门的境地,一夜之间家门几乎要被媒体挤爆。后续公布的采访内容也堪称劲爆,其中包括肇事者如何仿造病史,如何背地里采取暴力行径想将此事私了,还有如何收买部分媒体大v,控制舆论等等。随后又牵扯出肇事者背后的明氏集团,是如何包庇肇事者逃逸出国,而肇事者出国后的生活又有多么腐败多么荒唐,一时间激起网民巨大愤慨。随后媒体又陆续曝光了肇事者背后的家族集团相关贪污受贿、偷税漏税的行径。明氏一时间四面楚歌,同时面临几十个控告,甚至还牵连下来几位官员。
    而所有这些事情最匪夷所思的,还当属肇事者突然自己从国外跑了回来,主动站在了镜头面前。肇事者19岁,年纪很轻,一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少爷做派,但站在镜头前却精神不济,特别憔悴,好像这段时间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他在媒体镜头面前浑浑噩噩地承认了自己酒驾逃逸,承认自己确实没病。这时受害者家属冲了上来。其中一个死者是一位二十八岁的女性,父母也不过五十多岁。这位死者的父亲先是怒不可遏地打了肇事者一耳光,然后撕扯着肇事者的衣服不撒手,两个人倒在地上。那位母亲则一直在哭,重复地说,把我女儿还给我吧,她好年轻啊,你还给我吧。随后电视镜头里乱成了一团。这件事故在半个月内引起网络上非常大的关注,还被顶上了热搜,不仅是其戏剧性的转折,更是因为这件事还反映出了一个非常真实的社会问题。有部分敏感的网友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后面没有这个“不明热心网友”站出来,或者说,如果没有后续这一神秘力量持续推进和曝光,那么这场事故的真实性和正义是否永远都得不到伸张,注定要被雪藏?
    坐在沙发上操作电脑的徐皓看了旁边闫泽一眼。他原本在处理邮件,闫泽突然坐到他旁边,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视,然后电视就开始演这一出。真相公之于世当然好,但死者父母的痛苦没法掺假,如果没这一系列机缘巧合,他们极有可能终身申诉无门,甚至连给肇事者这一巴掌都不可能做到。徐皓看了会电视,感觉有点沉重。这时闫泽问他,“怎么样,够合法吗?”徐皓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闫泽问的是哪一出。前段时间徐皓听闫泽讲电话好像有提到肇事者的名字,且看那他眼神好像已经提前给人判了十几遍死刑了一样。徐皓见他正好挂掉电话,就问,“这事儿合法吗?”其实徐皓那会也不知道闫泽在做什么,只是随口一问。但闫泽听了没说话,把手机在手上转了几圈,才对徐皓说,“尽量吧。”
    然后这就是尽量后的结果了,行,不服不行。徐皓没想到闫泽还真的把他随口一问的话听进去了,问他,“那后面怎么搞?”闫泽单手撑住下巴,神色淡淡地继续看电视里的采访,语气也百无聊赖的,“进去了你就别管了吧。”
    得,就闫泽这个可以说是祖传的报复手段,还是别问了。
    没过多久,姚导的电影上线了,张旭升给徐皓俩人送了两张首映票。照张旭升的话说,怎么也是上过镜的群演,不得来看看自己的表现?徐皓挂掉电话,问闫泽也没事,俩人就开车去了。
    首映礼可以说人满为患,放映后还有主创观后谈,张旭升和姚导都在现场。他们作为该电影的导演和制片人,现在可以说正逢事业上升期,精神面貌都非常不错。徐皓和闫泽走在一起,简单和张旭升打了个招呼,又跟姚导招了下手,就去观众席找位子。张旭升也算没白当制作人,甭管这场首映礼来了几个明星几个名导,给徐皓他俩留的位子还真是居中的最佳视角。
    随后熄灯,电影开始了。
    故事一开始是个葬礼。一个男人去参加另一个男人的葬礼。死掉的这个男人是一个享誉世界的钢琴作曲家,享年不到三十岁。两个男人曾是高中同学,关系不错。主角曾带着这个音乐天才逃学,教他抽烟,逛夜店。在半夜两点收废品的地方找了架没人要的钢琴让人家弹。天才总是很容易让常人沦陷,后来主角发现自己弯了,高中毕业跟人家告白,对方没反应。自此就断了联系。
    十多年后主角也没想到再次收到这人的消息竟然是来参加葬礼,并且收到一份遗物,是死者的手账本,里面写的都是死者未曾公开过的曲谱。他开始深入他们不曾联系的这十几年,发现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深入到后半截的时候,画面切入一个街角,好么,徐皓看到他和闫泽出现了。确实没露脸,远远地看有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然后拥抱在一起。身形看得出是两个高个子的男人。主角倚在街角另一端的路灯上抽烟,看着他们拥抱。不知道是不是导演刻意为之,这主角眼下穿得和徐皓他那天穿的衣服在风格上有点相似。这么一处理,也说不清眼前所见场景是真实的,还是主角的一种臆想。
    整部电影看下来没让徐皓引起什么通感,单只有这里一个场景令徐皓走神了一瞬。如此一看,倒好像是他在画面外审视过去一样,过去里还真就站着他和闫泽两个人。后来主角把手账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笔画潦草,写着整个手账本唯一出现过的一段汉字,又好像一首诗。
    文字写道:
    你,
    立于光与影之中,
    跃目泛滥的光明,
    卑劣无声的阴影,
    立于沉默与放纵之中,
    殉道者式沉默,
    血作养分放纵,
    立于欲望与死亡之中,
    梦是欲望,
    空虚溢涨,
    无秩序死亡。
    我在人间,
    仅仅人间。
    看完电影出来,天已全黑,张旭升和姚导忙着应付别的观众,徐皓他们走的时候没再打招呼。深秋的风扫在身上有一种阔别重逢的冷意,令人意识到又快要入冬了。
    徐皓没直接去取车,对着街边抬了下下巴,对闫泽说,“走走吧。”
    闫泽说,“行。”
    两人就在深秋的街道上走了起来,路边落叶随风沙沙作响,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徐皓率先打破沉默,“你觉得这电影怎么样?”
    闫泽说,“凑合吧。”
    徐皓说,“你好歹也算资方,你不关心一下?”
    闫泽说,“那这样讲你也算资方,你替我关心一下好了。“
    徐皓一时语塞,看向闫泽,对方好似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神态。这一眼又令他想起刚才电影中那一幕,他觉得他经历过这么多,多少是有点变了,但闫泽没变,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连神态和口吻都没变过。徐皓突然开口问他,“嗳,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
    闫泽脚步一顿,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徐皓一眼,像是完全没想到徐皓竟会问的出这种问题来,然后说,“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徐皓耸肩,“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我觉得宇宙可能真有平行宇宙存在。做个假设,如果平行宇宙里有另一个你,还有另一个我,你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在做什么?”
    闫泽想了一下,用漫不经心的腔调说,“做爱吧。”
    徐皓:……
    闫泽看着徐皓那表情扯了一下嘴角,往前走着,又道,“我觉得平行宇宙对我没意义。如果我没记忆,那就没任何意义。但你要是问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那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没信仰,不相信什么来世,按理说也不该相信人有灵魂。但说真的,你在手术室里心脏停跳的那几分钟,让我意识到死亡绝不是解脱。直到那时我才开始希望这世界有鬼神。至少鬼神有意义,平行宇宙没有。”
    徐皓看着闫泽斜后方的身影,伸手握住他的一侧肩膀。同样轻描淡写的神态,看过来的一瞬间甚至连目光都是重叠的。有时徐皓还会想起闫泽梦中覆盖在他头部伤口上的那只手,在最深层的意识里,温柔得几乎不像他本人。只是不知那紫荆花的梦中是否还有回头路可走。
    徐皓对闫泽说,“你说的没错。其实平行世界没意义。那次车祸之后我总在思考人生可能的变数,后来发现这其实是无解的。如果遗憾注定无法避免,倒不如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闫泽,等真有末日的那一天你就跟我走吧,我们摆脱科技和工业便利,去体验一下野蛮人的生活,也算没白活这一遭。”
    闫泽突然有一下脚步没迈开,牵扯的徐皓也停顿了一下。闫泽抬头注视着徐皓,突然哆嗦了一下,说,“操,你还会说种话。”
    徐皓说,“怎么了?”
    闫泽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点烟点得不太利索,然后说,“我不知道,我在想。”
    徐皓从他烟盒里也捡了一根点上,说,“这有什么好想的。”
    闫泽看了徐皓一眼,眼神颇为深长,抽着烟不说话。
    两人就在这条没什么人的街边上抽起烟来。
    片刻后闫泽从嘴上把烟拿下来,吐了一口烟气出来,像是忍不住了,对徐皓说,“我不相信来世,但我相信末日,你知道吗?”
    徐皓拿着烟的手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闫泽继续说,“我在想,如果人类文明真有溃塌的那一天,但凡能清醒地看见我就不会睡着。末日时间肯定无法被正常估量,最后一分钟我们可以一起漫长地看待这个世界。”闫泽长吸了一口烟,又说,“其实那天的事我没忘,只是没提。那天你在我眼里像是静止的,比什么末日都漫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一个影子。我不可能回头的。徐皓,我没讲过,你站在那里对我讲话,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了,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跟你走的。”
    徐皓弹了弹手上的烟灰,点头说,“你可真行。”随后徐皓在路边垃圾桶按灭了手中的烟,又把闫泽的烟也抢过来掐了,说,“行了,为了咱俩能活着看见末日,现在就开始养生,戒烟吧。”
    事实证明徐皓这句戒烟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戒烟过程难免令人焦躁,不过可以忍受。徐皓原本自律性就很高,闫泽么,也算听劝,不让抽就不抽了,然而两人的接吻次数直线上升。人给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不让抽烟嘴皮子肯定空虚的啊,这不是让人难受吗。
    行吧,没想到接吻还能平替抽烟。真是没跟抽烟的男人谈过不知道。不过通常没亲两下行为举止就开始深入,多做两次么,对方反攻意愿就没一开始那么强烈。偶尔徐皓在事后还会安慰闫泽,嗨,男人嘛,爽就完了,在意那么多干嘛。这时候闫泽就会用那种不是很想说话的眼神看徐皓一眼。
    后来日子就又回到正轨。安德烈马修已经接受了他们合伙人确实有男人了的这个现实,王浩然也没原先那么不看好徐皓这段感情,经历这么一出,确实跟王浩然想的不太一样。至于张旭升,开头还感觉有点别扭,后来好像突然适应了,没事还会开徐皓的玩笑。最不能接受的反倒是何富生,圈子里把徐皓他俩这段关系传得特别妖魔化,以至于何富生有段时间一看见徐皓就眼角抽搐,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什么东西。后来知道一些内幕,也稍微平静了一些。有一天何富生趁着约徐皓喝茶的功夫,吞吞吐吐地问徐皓,“那个,你家那位,他真就永远都不笑的吗?”言外之意,你俩这也能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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