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顺势起身离开,丫鬟走后,屋里的安静对各揣心事的两人而言不免有些压抑,许娇荷收起手中在绣的鞋垫放入篮子中,又到盆架前净了净手,而后去往帐中,一直注视着她的梁东扬在她路过身边时,瞬时一把捞她入怀,闭眸自背后紧拥着她。
    未防备的她就这么落入他怀中,以往这怀抱令她无比安心,甚至贪恋,今日再被他抱,却如桎桍一般令她心生抵触,使劲儿挣扎着,
    “请王爷自重,放开我!”
    这话有毛病,梁东扬不服气,“你是我的王妃,我抱你天经地义,怎的就不自重了?”
    偏她最痛恨的就是他的装糊涂,小事可以一笑而过,大事涉及原则和感情,她做不到就此揭过不计较,“或许王爷失忆,不记得昨日之事,但我记得一清二楚!你不许我怀孩子,那就证明你根本没把我当妻子看待,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再侍奉王爷。”
    她一再挣扎,惹怒了梁东扬,微松手将她翻转,让她面对他,而后又紧拽住她的胳膊,不许她逃走,微俯身定定的凝望着她,她没哭,只是低垂眼眸,不肯将视线落在他面上,这样的倔强令他心疼又愤怒,
    “我已与你解释过,没有二心,只是现在不合时宜,你就不能给我一丝信任?”
    说得好似她胡搅蛮缠一般,许娇荷终于抬眸,面向他时只有悲哀的冷笑,“信任是相互的,你认为我该给你信任,那么你是否也应该跟我说清楚为何不合时宜?你都不肯告诉我,对我有所隐瞒,又凭什么要求我信你?
    倘若你肯说,而我不能接受,那是我的问题,现下是你在瞒我,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梁东扬猝不及防的被这番话震动,不禁反思自己,似乎的确太过霸道,总在要求她如何,自己却做不到真正坦白,归根究底,还是他问心有愧,
    “我隐瞒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怕你接受不了,不希望你胡思乱想才会如此,并不是不喜欢你,咱们成亲半年,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心思,她还真是看不通透呢!即便此刻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她依旧看不懂他幽深眸光下的曲折心思,
    “之前我以为自己很明白,自昨日开始,我糊涂了……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要娶我,为何对我好却不许生孩子,种种矛盾,越想越乱,没有一个答案,即便看我煎熬痛苦,你仍旧不肯说实话,既然我的感受对你来说不重要,那又算什么喜欢?玩物罢了!腻了便弃,不配生孩子,如此解释,再合理不过。”
    最后几句着实戳伤他的心,“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残酷无情的男人?”
    最难过的其实是她,怎么现在反倒是他受伤?好似她蛮不讲理一般,“不然呢?你希望我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你对我的隐瞒和拒不解释?”
    “不解释是因为我在乎你,不想失去你!”这是他的真心话,然而在她听来,不过是虚伪的借口,
    “够了!你的病早已痊愈,我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薄情不是错,但若假装痴情只会让人厌憎!”趁他愣神的瞬间,许娇荷迅速推开他,刚退一步又被他一把拽住,直接凌空抱起,将她往帐中带,任她捶打也不放手,直接压覆于身,制住她胡乱踢腾的双褪,
    对于这亲吻,许娇荷十分抵触,“放开我,你还想怎样?既然不要我怀孩子就别碰我,有需要你去找旁人,我不要你再接近我,我讨厌你!”说到后来她已是哭腔,他心软了一瞬,终又必自己狠一把!反正她已认定他是坏人,那他不妨坏一回给她瞧瞧,
    “你是我妻子,由不得你拒绝!”
    “放手!梁东扬!别逼我恨你!”然而警告与祈求皆无用,他依旧我行我素,褪掉她衣衫,不知该如何表达,他便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感情,用亲密来证明自己对她是有感情的,然而许娇荷不这么认为,只认为他是喝了酒才想发泄浴念,往日的甜蜜变成了折磨,挣扎不过的她终是被他得逞,只是这相合再不会令她感到羞涩甜蜜,唯一的感觉便是耻辱!
    他终究是只顾他自己,不会顾念她的感受,明知她不愿,还要用强!这是真心疼爱一个人的表现吗?并不是!被他强要的那一刻,许娇荷已然绝望,这已经不是是否解释的问题了,不需要什么原因,他不爱她,再明显不过。
    那一夜的许娇荷饱受折磨,心如死灰,干脆不再挣扎,用沉默冰冷来表达自己的不甘与愤恨!
    “娇荷,别恨我,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看你对我这样冷漠,我心里很难受!我是真的爱你,以后咱们会有很多孩子的,当我求你,再信我一回……”
    他虽没喝太醉,但终究是饮了半壶,要过她之后呢喃了几句便沉沉睡去,徒留她一个人窝在角落里默默落泪,心痛至难以呼吸!
    一夜无眠,天明时分她才勉强睡了会儿,不到一个时辰又醒来,此时的梁东扬早已离开,望着这奢华的寝房,许娇荷忽然觉得好陌生,似乎一切都不属于她,身份,感情,她看似拥有一切,其实一无所有,都是假象,皆属虚妄!
    再待下去似乎没有任何意义,许娇荷一心想逃离,嘱咐清歌简单收拾包袱,打算到云隐庵去住,远离这是非之地。
    苦劝无用,清歌只好遵从主子的意愿,开始收拾,然而两人准备出府之际,却被王府门前的护卫拦住,说是王爷交代,不许她出府。
    怎么可能?“他说我可以自由出入。”
    “那是以往,今儿个王爷临走时特别交代,不许王妃出府。”
    好一个梁东扬!居然料准她可能会有出走的打算,提早放话!四名守卫在门前,她不好硬闯,只能拐回去,但又不甘心,便嘱咐清歌回房去等,而她则到书房那边,两边皆有人,不管他回哪儿,都能等到他,这个王府她再也待不下去,定要跟他讲明,离开这伤心地!
    到得书房时,却见书房上着锁,她只能在外头候着,直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影,许娇荷不禁在想,难道他回了寝房?若然回了,清歌该派人过来通知她才是,正想回去瞧瞧情况,猛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且还有说话声,似乎回来的不止豫王,还有旁人!
    依稀听到道长两个字,许娇荷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给梁东扬算命的道长,方悦容也提起过此人,且她之所以嫁给豫王也是因为此人,今日王爷又找他作甚,好奇的她不禁生出偷听的念头,心想也许还能探知王爷娶她的真正原因!
    打定主意的她左右探看,发觉无处藏身,唯一能躲的,似乎只有书房南边的一口大水缸,上头种着睡莲,尚未开花,她若想藏,只能钻入水下!
    情况紧急,不容她多想,许娇荷毫不犹豫的跨入水缸,藏在里头,梁东扬过来时,水面已然平静,他并未察觉出异常。
    随行护卫打开书房的锁,那道长跟着豫王一道入内,许是谈话较私密,梁东扬并未留下护卫在门口,吩咐他们到院外守着。
    在水下憋了许久的许娇荷才得空喘口气,缓缓将头探出水面。她也不敢乱动去擦面上的水珠,生怕动静太大会惊动豫王,闭着眼任由水滑落,隔墙的声音虽不清晰,但也依稀听得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但听豫王向那道长询问,“内子现下很想要一个孩子,道长可有法子破解?”
    许娇荷不由纳罕,这不是王爷的主意吗?怎么生孩子一事豫王还要请教道士?
    第45章   所谓报应是失去(终章)
    而那道长接下来的话终于解了她心中疑惑,
    “王爷见谅,上回贫道已嘱咐过此事,王妃现在不适宜要孩子。”
    为难的梁东扬望着窗外怅然叹息, “之前她不知情也就罢了, 而今她已晓得那避子汤一事, 与我心生嫌隙,以为我对她有二心才不准她生孩子, 真实原因又不能告诉她,再这么闹下去, 恐伤了夫妻感情, 还请道长想个破解之法。”
    “当初贫道让王爷娶王妃, 正因为您是贪狼命格, 而她是七杀, 两者分开,命格十分极端, 但若结为夫妻,便可弥补彼此的缺陷,王妃与您的夫妻宫甚是相合,可助您夺得江山!
    但她在您登基之前不可有孕, 否则她的气运便会转移到孩子身上, 你们的夫妻宫也就没不似之前那般浑然天成, 甚至会影响您的运数。”道长拱手坦白道:
    “有得必有失, 有些局无法破解, 还请王爷耐心等待, 想个法子瞒住王妃,抑或与她坦白,只要她能接受,理解您的难处,待您登基之后再要孩子也不迟。”
    水缸中的许娇荷怔怔的听着道长之言,如遭雷劈!
    至此她才算真正明白豫王娶她的因由,原来不过是因为两人的夫妻宫相合,怪不得成亲没多久他就痊愈,她总觉得他不像重病的模样,如今看来,所谓的病重需要她的血做药引根本就是借口,实则是为了掩饰他谋皇位的野心!
    就因为道士一句话,说她能助他得天下,他就将她娶来,简直荒唐!
    若说是为祛病消灾,她尚能理解,也算是助人为乐,但若是听信迷信之人,为了权势而娶她,她实在无法接受!
    在此之前,尽管伤心难过,她还是想探知因由,想知道豫王到底有什么所谓的苦衷,甚至还天真的抱有那么一丝希望,也许真的有苦衷,纵有失望,终归还是对他有感情,无法轻易磨灭,而这一刻,所有的认知在顷刻间崩塌颠覆,万念俱灰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上一世,被休之际,她觉得人生无望,决然赴死,这一世,幸福了短短半年,又是这样的结果,老天既然不想让她幸福,又何苦给她美好的经历,让她误以为今生有好报,觅得如意郎,实则不过是一场利用!
    接下来他们的话,她已无心去听,依稀听到有人离去的脚步声,似是那道士,心神俱伤的她,什么规矩都不在乎了,也不怕豫王知情会如何,直接从水缸中跨出来,全身湿淋淋的,浑浑噩噩的往外走,是水是泪,她已分不清,只觉心痛至麻木,什么都不愿再想,生怕下一刻承受不住会炸裂!
    彼时梁东扬还在书房内,听到动静透窗望去,竟见许娇荷发裳尽湿,自南边路过,登时惊心……
    “娇荷?”
    惊诧的他当即出了书房跑至她身边,看着地上的水迹这才恍然,“你……你怎么在水缸里?”
    他那慌张失措的模样落在许娇荷眼中甚是可笑,“王爷怕什么?怕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不好意思,还真的听到了!”
    她为何会在这儿,为何偷听,梁东扬已然无心去计较,只知道今日有风,她这般湿透衣衫站在外头必定会着凉,忙去拉她,
    “跟我进来,到屋里暖暖,我让你给你准备干净衣裳。”
    然而她却往后退着不肯跟他进去,与他对视的目光已然失去神采,冷若冰霜,“我听到了王爷的秘密,你不应该杀我灭口吗?”
    实则对梁东扬而言,这意外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反倒令愧疚的他终有一丝释然,“其实昨晚我有想过跟你解释清楚,但又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误会,是以犹豫没明言,今日被你听到,大约是天意,既然上苍如此安排,那我就遵从,娇荷,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当初娶你的原因,珍惜当下。”
    如此谈定的解释着,许娇荷不得不佩服他的应变能力,“豫王真是胆识过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想了想,她又笑了,“其实不怪你撒谎,只怪我太天真易骗,说什么我都信,以为人间自有真情在,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被别人欺负,被人看过肩膀,以为你真的爱上了我!
    今日才明白,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我对你有利用价值,能助你夺位,你才会假装不在乎,愿意留我在你身边!”
    被一棒子打死的梁东扬顿感心塞,忍不住近前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除却孩子这件事,其他的我没有骗过你!”
    她却步步后退,不允许他接近,眼中尽是厌恶与防备,“真相已然揭开,你还想继续哄骗?”
    “娇荷,你冷静点儿,浑身湿透又一直吹风会得风寒,先进去泡个热水澡,换身衣裳我们再说好吗?”
    只可惜得知真相的她已然崩溃,连声音都沙哑,痛心嘶吼,“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这个王妃我不稀罕做,我要离开豫王府,你休了我吧!”
    休字再次重伤他的心,但他也知道她是对他太过失望才会说出这样的狠话,他实不该计较,仍旧耐着性子好言劝慰,“不要说这些赌气话,等你换身衣裳我再跟你解释!”
    所谓的解释,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圆谎,她早已听够了,疲惫了!
    “梁东扬,你对我好的时候我当了真,也付出了同样的真心去待你,可你只是在利用玩弄我的感情,根本不曾爱过我,你知道那种发现自己被耍弄的绝望感吗?你不懂,因为你从来不曾认真过!”
    这样想当然的将他否认,他无法接受,“我有!成亲的目的虽然不纯,但婚后已渐渐被你打动,我对你的感情和承诺都是真心实意的,没有骗你,请你相信我!”
    以往她听到这种话必会十分感动,信以为真,而今再听,不会再动容,唯一的感觉就是可笑,
    “真心实意?说假话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若是对我真心,又为何因为道士的一句话就不许我要孩子?
    成亲之初可以说是没感情才如此,你说现在已有真心,所谓的真心就是回回完事儿后给我喝避子汤?”
    “以后会有的,我也不是一辈子都不让你生,只是等几年而已!”此刻他十分渴望她的理解,而她已然死心,冷漠的收回对他的信任,
    “几年是多久?皇上龙体康健,还能活个几十年,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再喝几十年的避子汤?”一想起那汤药,她就痛心疾首,
    “你以为那是白水吗?喝多伤身你都不知道还是根本不在乎?往后即便停药,我也很可能永远都怀不上孩子你懂不懂?”
    他还真不知道,“当时大夫说剂量很小,且同时配有食补,不会伤身,说停药之后就能怀上。”
    说得可真轻巧啊!许娇荷只恨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爱上这么一个男人!
    “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的让我喝,反正伤的是我的身子又不是你的,即便我真的怀不了,将来你还会娶旁的女人为你生孩子,而我不过就是你踏上皇位的垫脚石罢了!”
    “不是你想得那样,娇荷,跟我进去,我会慢慢跟你解释!”心疼她着凉,梁东扬再次伸手去拉她……
    她却使劲儿往后挣,不许他碰,许是浸过水的她手太湿滑,梁东扬没能拉紧,竟令她挣脱开来,一个趔趄倒向后方,瞬时撞向身后的大树,本就头昏脑涨的她被这么一撞,瞬间晕了过去!
    吓得梁东扬赶紧俯身去唤,不听应声,迅速将她抱起,这会儿再回寝房有些晚,他只能先将她抱至书房,命丫鬟们帮她褪去湿衣,擦干净换上中衣,而后放入被窝中拿汤婆子来暖着,
    大夫来后检查伤势说是无甚大碍,可能是忧思过度才会晕厥,未免风寒,又开了药预防着。
    丫鬟们熬药的档口,梁东扬坐于床畔,一直握着她的手,她那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格外剜心,若不是因为他欺瞒,她又怎至于如此狼狈?
    躲在水缸偷听他说话,这些他都可以不计较,终究是他欺瞒利用在先,他无可辩解,但还是想告诉她,
    “利用是真,喜欢也是真,孩子的事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会再让你喝避子汤那种伤身子的药,会找旁的法子避孕,娇荷,你莫恨我!
    我是皇子,自是要争皇位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当初才会听信道长之言,也许这也算是一种注定的缘分,从利用到喜欢,我终是没能躲过天意,对你渐渐动了心,相守至今不容易,你能不能原谅我,再相信我一次?”
    明知昏迷的她可能听不到,他还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心中的愧疚,为了皇位,不管做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应当,可看到许娇荷知晓真相后如此难过,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去按照之前的路去走,只因不想看到她伤心绝望的眼神,
    守了一个时辰仍不见她醒来,外头又有小厮来报,说是常信请他去一趟明英山庄,有要事相商。
    不得已之下,梁东扬只得先离开,临走前嘱咐丫鬟们照顾好王妃。
    他走后没多久,许娇荷悠悠醒转,清歌也在书房伺候着,心疼的哭劝主子,
    “您心里难过只管与奴婢说,千万不要做些伤害自己的事啊!奴婢瞧着心里头难受!”
    出乎意料的,主子没哭没闹,面色异常平静,不管说什么她都不接腔,眼神看似无波却空洞,在更衣梳妆之后,她终于开了口,让她回寝房取东西。
    “前些日子找高僧开过光的那条青金石珠串,你帮我拿过来。”
    清歌不明其意,“主子这会儿要珠串作甚?”
    “觉得最近很不顺畅,想戴上辟邪。”
    那些首饰皆锁在匣中,只有清歌有钥匙,主子既交代,她理该去办,而后许娇荷又差其他两个丫鬟各自去办事。
    丫鬟们看主子说话温和平静,没什么异常,便都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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