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晨。姬承心双手捧杯,自我反思中。
    画面背景里,是并排着嵌在墙上、几块椭圆形的天。剔透的墨水蓝正微微发亮,时间大概是凌晨。
    视野正中只有一边耳朵,背面。细小的绒毛忽而摆动,明明没有光源却纤毫毕现。发丝、下颌角和脖子要移动视角才能凑到。
    姬承心视线无意识的在那只耳朵上落了好久。
    不开心。
    气性上来了,没道理的。姬承心调出一只胳膊,手掌包着看不到的那半脸往回迫。枕边人果然被弄醒,眼睛开了一道缝。迷迷噔噔,看到是她,喉咙呜伦了几个音节,没听清楚。本来是仰躺着,改侧身,连被子把她整个团进怀里。好像还有眼皮上的一个吻。
    又睡着了。
    姬承心咽下一口热豆浆,手指摩挲着杯沿,又回忆了一遍今儿个的梦。气流带出一阵颠簸,甜蜜又有点哀愁。品了又品,杯子被推远她伸直双臂在桌上做了个类似猫猫瑜伽的舒展动作,脸埋在双臂间特别认真的请教自己:有那么想她吗?才分开叁天你都出幻觉了?
    “领队早!”
    “你早饭又只吃这么点?黎俐!我不让你帮我看着点的吗?”
    飞机上空间逼仄,随行的技术人员都没有自己的书桌,餐厅的长条会议桌就被自觉占用,一端是来来去去的早餐盘子,“诶你小心点气流别泼出来。”另一边是画到一半的测绘图纸、账目和横七竖八的参考书。
    “拜托她也要听我的啊,你老婆我怎么劝的动。”
    “领队早,副领队早。”“领队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
    “都早。”
    幻觉就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还抬了她的手给简易餐盘挪挪位置。坐下来的时间里应了七八九十句问候或汇报,肘边下雪似的堆积起3厘米厚的文件图纸。掌心是热的,被握住的手始终没松开。
    “怎么不说话?”摇摇手腕,那双眼睛终于第一次定定的望过来。人来人往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近旁无人打扰,黎仲神情闲适,专注的视线里只有一个人一件事,好像没有一堆大小事正排着队等她点头。
    倒是姬承心抽了手,扭头抬抬下巴,示意她晚点再说。黎仲把餐盘推到两人中间,姬承心挑了一个叁明治啃起来,黎仲也不再多言,边用包子边一目十行,一时间,她们这半边只听得到纸笔相触沙沙的批注声。
    “朋友们朋友们,注意一下~”
    声音出现在长桌的另一端,还煞有介事的拿了一个香槟杯用叉子“叮叮叮”的敲。黎仲已经抓着文件去了对面,方便姬承心等得无聊的时候好玩她的头发。俩人半倚靠着抬头,站在凳子上的是这次的后勤负责,也管考察队和机组的对接,黎疆。
    “我晓得大家都听的不想听了哈,但是么的办法,我还是得说。”
    “节约用水啊朋友们,你们不要低头,不要一提起这个就假装没听见去忙自己的事啊!领队,说你呢,能不能起好模范带头作用。”黎仲摊开双手表示无辜自己有在认真糊弄,手上还拿着笔的几位也就罢了手,听这个活宝瞎白话纯当放松。
    “朋友们,飞机这个飞在天上的大铁陀不比地上啊,生活用水的载量是有限的,后勤每次一落地第一件事是着急忙慌的找水诶,‘水来!’‘水呢?’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修习水系魔法的哦。
    连机组成员叁十多号人,后勤真的准备了足够每个人每天饮用和冲淋的水的,但还是请大家能节约就节约一点。
    也不要挑战热水器,叁个人一起洗澡容易供不上,大家错错峰。”
    “那设3个淋浴间为什么啊?”
    “那不是预备着给你们捡肥皂的吗??”
    底下一群猴崽子笑疯了。黎疆见好就收,毕竟这事只要他们听见就行,再多唠叨只会起反效果。每个人少用一盆水,后勤上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李总管,辛苦了!”起头的是个叫Mark的小伙子,大家也都鼓起掌来。黎疆在诸如“李总管我想吃梨”的笑闹声中鞠躬退场。黎仲记下Mark的脸,实地走访组的,或许考虑多给他一两次机会。
    这整个队几乎都是二十多岁的同龄人,气氛自然很青春。除了叁黎和安保,测绘、走访和账务的技术人员几乎都是随机抽调出来的,和一般的考察小队配置差不多。
    她们一行已经走了13天,落脚分属4大洲的6个城市。说是逆自转方向省燃料,她们这一路几乎是追着时差在跑,落地发现比起飞时间还早了一刻钟也是常事;每个城市又只呆两叁天,几乎是刚适应就又走了,休息时间也没那么充足,身体彻底被不按常理轮换的日月搞糊涂了,或多或少都有了点时差病。
    情况最好的是一早听了建议、尽量维持原作息的人。可惜自家分部体谅她们,能尽量迁就她们的时间,有些却是新合作商,负责谈判的几位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对面聊趴下。她们又不光是沿着赤道线在走,一群热带人开门对着漫天漫地的雪景懵逼,跨时差也跨季节。这样一路下来,就是叁黎也快受不了了,幼稚鬼们天天比谁的黑眼圈大。姬承心笑笑,换了只手撑下巴,好像把北欧负责人问哭了的不是她。
    “从卡萨布兰卡到新澎要10个小时吗?”“途中有两个是非盟约国,就没做领空申请,绕了一下路。”
    黎俐正好过来要伊斯曼的资料,正副队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新澎就是此行的最后一站。此前因为伊斯曼当地有变动,和卡萨布兰卡撞了安排,又不完全顺路,一行人干脆分了两组。黎仲带几个技术人员离队处理,再汇合时间反而多出来一天。
    她们这帮人说是来考察,其实大头的基础工作早在出发前就准备好了。实地走一遍,除了查实各项数据、确认没有什么瞒报漏报虚报,更多只是过来拎一拎大方向,也顺便给当地机会诉诉苦,增发预算解决一下实际困难等等。真正的突击暗访另有独立的监察系统,等到叁边对不上再启动追责,她们也是站在审判席上。
    新澎地处亚热带,同时也是个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旅游名城,本职工作能提前完成,自然没有道理错过。黎仲点头听着,不时瞥一眼自家豹猫的背影。小家伙身边的两个少年人说的正欢,是随行翻译,黎仲想起来,一个说瑞典语一个管阿非利卡语。全程最开心的恐怕就是他俩,做完自己那站的同声传译后相当于公费玩了一路。
    承心大概是被他们当成了同类,开端是…嗯,这队伍里光姓名就囊扩了四五种语言,同母语的亲切感,但真的不要拿“澄星”做姓名占卜啊不会准的(。她也是,只要想就能变的很亲切,恰当时机歪头一笑,又引得暂歇的谈兴滔滔不绝。
    “哦对,你不在的那叁天有人撺掇我造反来着。”
    “你逗他的吧。”一路看下来这次的人都比较本分,没有特别刺头的。
    “他先招尾巴的。”
    “好好,你继续说。”
    “那眼神一看就藏不住话,小钩子似的往我身上扒拉,又不是往衣服里面看,稍微引了两句就竹筒倒豆子了。
    你的罪状嘛,我想想,啊,‘我也不是头一次跟队了,哪个领队不是和队员一起挤胶囊仓,上次大中华区总裁来了还不是睡我下铺?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居然搞独立卧室独立卫浴。’”
    “老资格。”
    “不完全是,你和黎疆都‘姓李’,黎疆老实,平时还会喊你‘姐’,估计以为你俩是哪家来攒资历的关系户。”
    “嗯。他没奇怪为什么这次飞机是双层的,整体吃用标准也比以往更高?”
    “这倒没提…不过最大的那口锅不能给主人,只能麻烦你背着了。”
    “什么?”
    “侵占资源。还中饱私囊把女朋友一起拉过来蹭招待,蛀虫、败类!”
    黎仲无语,黎俐在她的白眼里笑嘻嘻,这倒霉孩子就这种时候逞两句口头上的便宜也开心。
    “我知道了。名字、工号。”
    “Daniel  Smith,  Szz7439k.  老四你准备怎么打击报复啊,说出来为师帮你参谋参谋。”
    “鬼,”黎仲推开便宜师父凑过来的脸,“这不挺好的嘛,很有正义感,也敢执言,就是策略和识人的眼光差一点。”黎俐被她一眼看毛了,还没来得及反驳又被堵上,“稍微打磨一下没准是把好刀。至少,都像他这么为集团着想,用水的事就不用叁番五次的强调了。”
    “他要是说一套做一套呢。”
    “那锻刀的过程里自然就折了。”
    黎俐摸摸鼻子表示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俩,您请便,黎仲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沓纸拍在胸口,仔细一看全是整理得清清爽爽的新澎本地攻略。抬头,俩小翻译果然远远地冲着这边笑,接到致谢回了一个夸张的礼,一个拉着另一个嘻嘻哈哈地退场了。
    “明天的行程哈?记得晚9点前提交方案,我们好熬、夜、提前熟悉。”语气酸酸的。
    对面妻妻俩早炼得一身铜皮铁骨,对这浓浓的哀怨视若无物。
    啊不甘心……
    “我说,难得和十五弟一起出来,我们做姐姐的,不该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吗?”
    “你是说?”
    “让他做现场调度嘛。”
    “那你去入关申报处填文件?”
    “当我没说。”
    作话:
    文中的专有名词都是杜撰嘛,所以当你发现“卡萨布兰卡”这种现实对应的地名,就知道是作者的情怀病又犯了。
    Please 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这首其实不是电影插曲来着,Here  is  looking  at  you,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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