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士考不上,自然是要继续攻书,不能说毕业就毕业了。
    人家寒窗苦读都是以十年计的,这才哪到哪啊。
    今年毕业的那些学子,基本上都是汴梁市民家的孩子,上学不为考科举,只为学些算术写字的本事,出来好找一份工。这些人自然没有皓首穷经的打算,学校里的课程一旦修完,立即就打算毕业了。
    按照他们自己或者父母的打算,从学校里毕了业之后,或者是去蒋老板那些厂子里寻个体面点儿的活计,或是在城中哪家商铺行会当个掌柜的。干几年工,攒下些本钱娶个媳妇,日子不能更圆满。
    然而,就在数日之前,台阁传出了一个叫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信息。
    端午节当天龙舟会上那场血案,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即使官府出面清正风气,仍是有小道消息在暗地里流传。
    据说官家得知真相后大怒,痛斥那小吏罔顾人伦,丧心病狂,又质问群臣,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如何能够协助官员,牧养百姓?难道我朝刀笔吏就是这种德行吗?接着又牵扯出了几桩陈年旧案,都是有小吏弄权残害百姓。
    皇帝在崇政殿上如何发威、如何怒骂,都与他们这些将要毕业的学子们没什么关系,他们也不甚关心。
    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将来要怎么糊口。
    即使皇帝免了几个宰相尚书的,又与他们何干?难道他们能去当宰相不成?
    但接下来的这个消息,就与他们切身相关了。
    皇帝打算在科举之下增设一个吏举,一年一次,主要考察算术、律令等科目,只要考上了,就能进官府吃皇粮。
    这叫他们如何不热血沸腾!
    在那些读得进四书五经的清高读书人眼里,“吏”是绝不如“官”的,能考科举、正正经经的做官,谁会打小吏的主意?但在他们这些只粗粗读了几本书、会算数、通律令的人看来,这可是天降的美事。
    以往想要在官府里谋个差事,要么是关系过硬,自己家里在官府中有门路,求爷爷告奶奶才得进去。要么就是花钱买职位,先舍出一身血肉,才能换回一张对百姓敲骨吸髓的入场券。
    这两条门路,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摸不着边的。
    而新出的这个吏举,只要能考上,就能进官府。而且也不像科举那样要求高,层层递进,没个十来年考不下一整个流程。
    吏举考试的科目,又恰好是他们这几年在大学里学习的内容。
    这简直就像是上天给他们量身打造的考试!
    大部分毕业的学子都摩拳擦掌,准备在吏举上大显身手。但也有小部分犹疑观望,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又是否值得一考。
    此时天将正午,清北大学中心广场前面搭起了一个丈高的台子,待会儿的出师仪式就要在这里举行。台下乌泱泱聚集着数万人,一部分是毕业的学子,一部分是学子家属。
    仪式尚未开始,台下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讨论着毕业后该寻什么出路。
    当然,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讨论出路基本上等同于讨论将在下个月举行的吏举。
    “朋友,借过一下,我同伴在前面。”
    一个穿着深色长袍、裹着头巾的年轻男子分开人群,找到了在前边占位置的同伴。
    他的同伴和他穿着同样的长袍,亦裹着头巾。
    他们都是将要毕业的学子,所穿的长袍都是统一制式。
    在这片广场上,放眼望去,皆是一样的深色长袍。
    他的同伴正和一个身形高挑、手里牵着个小孩儿的年轻人说话。见他来了,先对那年轻人笑道:“甄兄,这就是我同你说的吴梦熊吴兄了。他方才去换衣服了,现在才回来。”
    那年轻人回身望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吴兄,幸会幸会。”
    正午天光热烈,吴梦熊眯了眼睛,对他行了一礼:“敢问阁下是……”
    那年轻人手里牵着小孩,此地人多,不好松手行礼,只微微对他点了下头:“鄙姓甄,名昭。”
    吴梦熊的同伴对甄昭道:“鄙姓冯,名元亨,这甄兄是知道的。”
    看来在吴梦熊去换衣服的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和这姓甄的年轻人互换了姓名。
    甄昭微微笑了起来,依吴梦熊看,那笑容略带奇异:“冯兄,真是个好名字啊。”
    吴梦熊看他未穿统一发放的长袍,只他不是今年毕业的学子。又见他手里牵着个小孩,更觉新奇。彼此寒暄过一阵子之后,忍不住问他:“甄兄是后两届的学生吗?这是甄兄的女儿吗?”
    甄昭低头看了看手里牵着的小孩,俯身略显吃力地将她抱起,笑道:“这是我的女儿。今年四岁了,聪明得很。但我却不是贵校的学生。”
    那小女孩被抱了起来,与几个大人平视,倒也不怕生,一本正经地向吴梦熊和冯元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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