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笑着说道:“在地动之前,太子经过的时候特地让了魏公子叮嘱我们,带着粮食去村落,等到了村落,必须所有人百姓都宿在空旷地带。所以在大地动来的时候,咱们都活了下来。”
    “是啊是啊,一想到太子在震中,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咱们村里的人都是往里面开道,咱们村里有粮食不着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现在来看往里挖果然是对的,大人们的队伍一来,这往外的路就已经通畅了。”
    “里面肯定震得严重,早一点挖通早一点好,里面也不知道粮食缺不缺。”
    “肯定不会有事的,领头的可是太子!老天爷都会保佑的!”
    村长等到人说得差不多,才补充说道,“刚开始大伙儿都觉得这样太费事,心里头有些不愿意,不过刘大人带了兵马(官驿里的人员和马匹),咱们就只能听刘大人的,结果呢,当真发生了大地动,刘大人的命令可救了咱们一命!大伙儿知道是太子最早下的命令,就想要尽一份心意。”
    钱镜诚问道:“我们在路上还挖了十几具尸首,发现都是一些老人。”
    村长叹了一口气:“村里还是有些上了年龄的老人,性情太倔了,偷偷跑回去或者是离开了,他们平时性情就有点怪,刘大人的人一碰,他们就哎呦哎呦地说疼,骨头要散架了,实在是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由他们去,这样去了说是他们的命了。我还同村里的人说,以后可都要听话,不能自己乱弄!”
    钱镜诚与林晟彦两人相视一眼,这样的情况真的比他们预想的好了太多,这刚往里走遇到的第一个村落就这样行事,只要里面的官驿里的小吏听太子的吩咐,就不会有事!
    这个叫做杏花村的村子已经把路挖掘出了约莫五里,这一条路要比救灾的人挖得还要宽敞,有了军士们的加入,村里人与军士们一起往里挖,挖了一个白天,在夜里就听到了里面有咚咚咚的声响,这内外夹击,在当天夜里,就和里面的村落人汇合了,而最好的消息是,这里面的村子要比杏花村大,是三个村落的人汇合,他们往外的路也挖,往里的路也挖,整个路串联起来,足有三十里。
    大概只有一小段,就可以深入栾单县了。
    第166章 路通
    到最后的路很不好走,越是临近栾单县,掉落的山石越多了起来,最糟糕的是天空下起了雨,不光不能继续开路,还得生起火在空旷地带守着离得远一点,免得两旁的山石滚落砸死了人。
    在这个时候,挖路的时候挖出来的死人也多了起来,毕竟官驿的官员有限,也不是所有的村子村长都是配合的,加上百姓也多了起来,这不听劝说的人成倍增长,死人与受伤的人数也是如此。
    最糟糕的是一个叫做青禾村的村子偏远,一位小吏通知之后就离开了,而村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导致那一夜地动的时候,村子里只有少数几人在外睡,大半的人都在屋子里,因为地动让屋舍塌陷,绝大部分村民都死了。
    村长事后通红着眼求别村的人帮忙挖人还有粮食,按他的说法,等到村里的人都挖齐了,也把他和村里人安葬在一起。
    毕竟……
    村长自己家中也只剩下他一个,包括他刚满月的孙儿也丧生在了地动里。
    料峭的风在山谷里吹着,而冰冷的雨润湿了山上的每一块土地和砂石,时常可以听到呜呜咽咽的幽泣声。
    这些哭泣的人悔不当初,要是听了官老爷的话就好了。
    随行的大夫们还带来白花花的药粉,刚开始的那些尸体因为时间不长,直接掩埋深一点就是,而现在挖出来的尸首已经膨大,并且发出了恶臭,因为太多的尸体担心污染水源,就需要埋得深一些,所以大夫们用了洒药粉的方式,好避免生疫病。
    这里百姓虽说多了起来,前几天天晴的时候挖掘道路的人却不多,因为青壮结成了行伍,需要去一个个废墟里去挖人,二次救灾的军士们不能挖路,就和当地的百姓一起去挖开一个个废墟,试图找到活人。只是太长时间过去,挖出来的只是一具具尸首。
    村里虽然有些草药,但是村里大夫的医术有限,在料峭的春雨里,伤了胳膊和腿的人躺在棚子里,哎呦哎呦地呻·吟,旁侧家人们一会儿用帕子给人擦身,一会儿喂一点热的汤汤水水,但还是见着人的气息越发微弱。
    现在见到了二次救灾的人,家里有病人的百姓们眼里都有了光,一路跑着到了几位官员的面前,直接跪在地上求这些大夫行医治病。
    这一带的空旷地带里弥散着浓浓的苦涩药味,而百姓们闻到了这样的味道反而安心下来,这就代表能够多活下来一些人。
    林晟彦缓缓揉着膝盖,这些天日夜兼程不得休息,加上这冷雨,让他的膝盖隐隐作疼。
    钱镜诚抛了一个烤番薯给林晟彦,另外拿了一个用衣服裹着的石头,这是丢在火堆旁边出的石头,隔着衣服都有些烫手,钱镜诚拉开林晟彦的手,把热石头在后者的膝盖上滚动。
    “不用,我自己来就是。”林晟彦想要把番薯放在一边自己动手,结果钱镜诚眼明手快把番薯塞回到林晟彦的手中。
    一边用热石头滚着对方的膝盖,钱镜诚一边说道,“让我来,不然回去了以后清薇还要说我。”提到了妻子,钱镜诚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林晟彦笑了笑,“你这样说有理,那就你来。”他由着妹夫揉膝盖。
    自从孙峥治疗后,加上长时间的调养,他的膝盖已经很久没疼了,现在用有些烫的石头一滚,内里的寒气驱散就好了许多。
    现在是裹着一层布,等到没那么烫了,就会取下布,在用里面的热石头滚膝盖。
    钱镜诚:“晚点要不要再找孙神医看一看?”
    林晟彦摇头,“这几天就是累得有点狠了,加上春雨冷,不碍事的。”
    “还是要看一看的。”钱镜诚说道:“昭昭给孙神医写了信,过段时间可能他就回到京都里,正好看一看。”
    “到时候再说。”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吃着番薯,这番薯放在地窖之中,过了一个冬天,也不会烂,味道仍是香甜,番薯只要扔到篝火里烤一烤,肚子饱了不说,手脚也都暖和起来。
    不过再香甜的番薯,接连吃了十几日,还是有些腻味了。
    两人说着唐老夫人做的菜,想象自己吃的不是番薯,而是……鸡髓笋、胭脂鹅脯、藕粉桂花糖糕、武昌鱼等等。
    旁边的一位军士越听越忍不住,终于在他们说到了猪油拌饭的时候,捂着肚子说道:“两位大人,你们说得太馋人了,这番薯吃着就更不香甜了。”
    林晟彦笑道,“那我们就不说了,本想着假装这番薯就是美味佳肴的。”
    留着八字胡的一位大汉,捻下来粘在胡子上的番薯,送入到嘴里,砸吧嘴说道:“两位大人是假装吃美味佳肴来吃这番薯,我就不同了,是闻着酒味下凡。闻着这群大夫带过来的烈酒,我的娘,还真是香、烈!”
    军士们哪儿有不好酒的?说起了美酒其他人纷纷附和:
    “好端端的酒往人身上抹,当真是可惜。”
    “没办法,必须得用酒,尤其是给人缝合伤口的时候,用了这个,死的人都少了,比喝下肚里强得多。”
    “这酒的味道很好。”
    “那群大夫们把酒看得像是眼珠子一样,你怎么尝到的?”
    喝到酒的那人得意说道:“当时搬酒的时候,酒液泼出来了一点,倒在我手上,我正好才洗的手,就着手舔了舔,哎呦,真它娘的好喝!”
    诸位军士说着酒的香和烈,一群军士狼吞虎咽吃着番薯,假装自己喝到了酒,钱、林两人相视一笑,也快速吃完了手中的番薯。
    此时已经有人说到了这烈酒是谁做的,而林晟彦想着,除了孙峥还有谁?想到了孙峥,又不免想到魏昭来。还剩下最后几个废墟,还是早早地把人给挖出来,到时候再一起往栾单县的方向通路,就可以见到昭昭了。
    这一场连绵的雨一共下了五六天,等到雨停了之后,因为担心山石被雨水浸润,到时候下面一挖,上面的山石又滚落。
    于是,一行人只能够等着太阳晒足了三日,把地面烤的干透了,众人才在这天夜里才开始挖路。
    早已经砍伐好的原木就放在路旁,天一晴就可以干活,青壮们用原木撬开挡路的巨石,用锄头挥走不大不小的石头,孩童则是捡好一箩筐的石子,妇人们两两搬运一箩筐的石子倾倒在沟壑之中,这样周而复始,被堵住的路就慢慢疏浚开来。
    最开始只有千人的队伍,前面路段因为已经开了,那些村子的青壮们加入这行当,里面足有数千人之多。
    在看到了栾单县的城门之后,所有人的动作都快了起来,等到还有最后的山石,有手脚灵活地先爬到了最高处,在里面吹着号子,听到了约定的号子声,轰得一下,众人一齐推开了巨石,这栾单县往外的通道在堵了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豁然开了。
    等到进去了之后,按照本地人的指路,在废墟上往县衙方向去。
    栾单县是震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还有不少地方有火烧过的痕迹,这栾单县本是附近最为繁华的县城,转眼间就全部覆灭得干干净净。
    走在废墟上,首先感觉的就是干净,不像是杏花村,人声鼎沸,众人忙碌着挖路,也不像是青禾村,是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不知道青壮到哪个角落里挖人,上空还盘旋着吃腐肉的秃鹫。
    整个栾单县像是死城一样,又不像是青禾村一样充满绝望,幸而是天晴的时候进来,倘若是阴雨连绵,只怕还以为是鬼城。
    等到了县衙终于见到了人。
    那是几个小沙弥,他们正在高高的屋顶上做功课,阳光照在他们的光头上,让不少百姓冲着他们跪拜,他们看到了这么多人,也站起身子,顺着梯·子下来,与救灾的人汇合,其中领头的小沙弥睁着大大的眼说道,“太子殿下一行人在西南方向。”
    兵部侍郎连忙问道:“太子殿下身子可安康?”
    “瘦了一些,不碍事的。”
    林晟彦连忙问道:“随行的有一位魏公子,他身子可安康?”
    小沙弥听到提到了魏昭,脑袋点了点,“魏施主的身子也很好,不必担心。”
    “小师父,随行的有一个个头有点矮,这里有个大痦子的身体可好?”
    领头的小沙弥不记得,不过后面的记得,“胳膊脱臼了,没什么大碍,现在就用好的那只胳膊没事帮着煮粥。”
    “小师父……”
    问过的人就往后退,没问过的人一一问起第一批救灾的人是否安康。
    第167章 防疫手段
    魏昭正在给人接牛痘。
    那头满是牛痘的病牛面前的饲料槽里放着的是黄豆,病恹恹的牛慢吞吞吃着黄豆,吃着上好的饲料,这病牛就对从它的身上挑牛痘的魏昭没什么意见了,偶尔还会哞得一声,甩甩尾巴动动耳朵,神情一派温和。
    百姓们排着队,看着那头牛,还有魏昭手中长长的银针,心中犯怵。
    这牛现在病恹恹的,现在小大夫不光是不给牛治病,反而要把牛的病传到人的身上,怎么会不让人心里打鼓?
    等到林晟彦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百姓们的议论:
    “毕竟还是死了不少人,不应该救人吗?怎么在这个档口,还折腾这些。牛痘虽然只是让人发热,但是到底不舒服。”
    “啥是牛痘?我是头一遭听说。”
    “你看牛身上的水泡,就是这样的东西,前面那个小大夫要把牛身上生得脏东西接到人的身上。”
    “要我说,这牛痘有点像是人得的一种病……具体啥病我就不说了,你们仔细想想啊,都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病,还别说真有些像天花。”
    腰间别着长柄刀的军士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有人说:“魏公子不是早已经说了吗?就是得了牛痘可以不生天花。还罗里吧嗦啥子,要不是我家娃放牛得过,我也得让他排队接牛痘。”
    一个胖婶开口说道:“毕竟是一头病牛,把它身上的脏东西往人的身上戳,咱们大伙儿膈应一下不行吗?
    “我发现就你事多。”最开始解释的那人说道,“刚开始你还不愿意在露天野地里睡着,一会儿要加火,一会儿说火熄了太冷闹着要回去搬被子,你看看,要不是当时拦着你,你早就不能说话了,这会儿这么多的废话!”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那天因为这位胖婶闹得最凶,她还被军士们捆了起来,见着她的模样,其他人都不敢去试探了,将就在野外过了一天,结果呢,后来就是大地动,所有人都后怕不已,倘若是当时闹起来,非要回屋子里睡,那整个村子都活不下来几个人。
    现在负责维持秩序的黑脸军士第一天就过来了,他很清楚百姓们的后怕心理,看了一眼魏昭方向,对着百姓们说道:“咱们肯定不会害你们的,现在给人接牛痘的是魏公子,在队伍开拔第一日就是他和太子殿下谏言,说是百姓们必须要在空旷的野外睡,当时他说有什么地震云,总之是很大可能性要发生地动的。能不能有地动,我们不知道,不过我们行军之人讲究的事军令如山,有太子殿下的军令,我们就负责各司其职,负责让各个村子里的人都出来睡。”
    “你们光知道太子是你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但不知道这魏公子也是!要不是魏公子,这里得死多少人?”
    “接牛痘的事情就是魏公子提议的,他可是一位神医的弟子!你们村里是死的人不多,但是隔壁村子多,加上死了不少畜生,这都在土堆里埋着。死的人和牲畜多了,就会有问题。前段时间下雨,污水就顺着雨水冲刷到各个地方,你们难道不怕?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发生瘟疫!”
    “我们当年在外打仗,最怕就是这种情况。现在给你们种牛痘,最多手臂上长几个痘,过几天就好了,以后遇到了天花也不怕,岂不是更好?”
    这位士卒很是佩服魏昭,事实上这一次过来赈灾,他们头一个佩服的人是太子,国之储君居然愿意深入险境,今后在位定然可以为百姓谋福,而另一个佩服的人就是魏昭了,要不是他坚持地震云之说,坚持让百姓宿在空旷地带,只怕现在这里得是人间炼狱一样的存在。
    既然信任了魏昭,现在她说接牛痘可以预防天花,他们也都尽数相信。
    更何况还有转移栾单县的粮仓,这可是神来一笔,倘若不是把粮仓的粮食转移到了罗汉寺,县里就要断了粮。城镇里不比村里,人还活着,粮全没了,会发生什么惨状,他不敢去想。
    军士的话让不少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边摸着胳膊,一边说道:“不是已经撒了药粉吗?怎么还会有瘟疫?”
    黑脸军士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现在还有尸体没有挖出来,只怕一直被前段时间的雨水泡着,现在说不定就流到你们脚下。”
    魏昭有些渴了,正好在喝水,看着不少百姓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了面上的两点梨涡,“也不用如此,尸首没挖出来的应该不多了,就算是流入到江里也不算多,不过这位军爷说的是,在死人多的地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防疫。”
    这一次的赈灾行伍及时救了人,保住了粮,就干脆不急着往外挖路,等着外面的人挖路进来,直接在整个县的范围里开始挖尸体,做防疫工作。
    她掰着指头说道:“让大家水烧开再喝就是因为病从口入,所以现在一定要注意用水的安全。饭前要洗手,碗筷都要煮沸了再用。对了,还有防蚊的药也带了,防住了蚊虫就可以减少疟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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