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言而体贴的举动,给了朱宁莫大的安抚。
    她红着眼睛慢慢地开口:“你知道我们班的柳雯雯吗?就是她。她前几天还故意撞碎了我的电子秤。”
    这个夜晚,她将柳雯雯带给自己的伤害,悉数告诉了一个男孩。
    梁辰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吃惊。“之前少堂说她毒辣,我还不太信。”
    朱宁讶异:“你和温少堂认识?”
    “对啊,我们一个班的。”梁辰说:“他在学校经常和我跟杨帆在一起,在外面就喜欢和社会上的一块玩。”言至此,他叹息。如果温少堂在外面不和那伙混子玩,说不定就不会去世。
    梁辰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但因为朱宁受到霸凌的遭遇,以及去世的好友。不禁开口:“她之前不是在和职中的杨喆恋爱么,就叫杨喆底下两个小弟去强|奸温蕴之。后来少堂为了报复她,在她电动车上做了手脚,让她掉进了学校门口那个池塘里。”
    那个差点闹出人命的夜晚,于梁辰和杨帆而言永生难忘。
    就像朱宁告诉了他自己的秘密,他亦将心中隐藏的秘密告诉了她。
    听完,朱宁大骇。“蕴之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少堂说,温蕴之讨厌他和别人打架惹事。他是个妹控,在学校比以前乖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遭受过恶意,朱宁如今亦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柳雯雯。她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你说,柳雯雯差点都被温少堂弄死了,会不会记仇,报复他?”
    梁辰瞪大双眸,“不……不会吧。后来的几天,她没对少堂做什么。”
    朱宁冷笑,既然温少堂可以报复,柳雯雯何以不报复回去。
    //
    抵达清泉花园,进到寂静的窄巷时,一路顺着心中感觉凝神思索的温蕴之,终于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她回头,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后面的人。“顾炎生?”虽然二人住一条街,但她鲜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见到他。
    顾炎生应了声。他没背书包,两手空空,温蕴之不见他怀中有叶璃给他的苹果。
    她好奇地问:“你今天不骑车吗?”
    顾炎生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想骑。”
    “之之?”巷子里响起一道人声,对方打着电筒,是温爷爷。如今没了孙子,只有孙女独自回家,温家二老不太放心。
    “爷爷。”温蕴之立刻上前,关切道:“您还没睡吗?天气这么冷,您怎么出来了呀。”
    “我出来来接一下你。”温爷爷说:“对了,刚刚你舅打电话过来,说过几天,他来接你回去。你那个国际舞蹈比赛也快开始了吧。”
    温蕴之顿住。她怎么都忘了自己要离开这,要尽快回帝都。
    顾炎生亦怔住。她要离开这了。
    //
    顾炎生回了家,刚开锁进屋,和从洗澡间出来的顾家凯打了个照面。
    乍一见到彼此,这对最熟悉的陌生人俱是一怔。顾家凯做小成本的水果生意,最近和县里几位同行开着货车,进货去清城隔壁县卖,和顾炎生近一个月未见。
    顾炎生率先收回视线,站在玄关预备换鞋。鞋架上多了一双黑色的女士高跟鞋,鞋跟沾有泥土。他敛眉瞧着,神色冷漠。
    一名妇人从主卧款款走出来,她穿着绵软的米色针织睡衣,瞧着三十来岁,面孔白皙清秀,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凯哥。”她娇柔地喊顾家凯。
    顾家凯闻声看她,灰棕色的面颊堆上笑意。女人视线落在顾炎生身上,“这是你儿子吧。”
    顾家凯不接这话,只含糊地点头。
    看见女人裹着的针织睡衣,顾炎生唇线紧抿,这睡衣是他母亲的。
    女人打量身材颀长的少年,心中啧啧惊叹:他皮肤比身后的白墙还白,浅褐色的眼睛狭长深邃,鼻梁高挺利落,不厚不薄的嘴巴红红的,像抹了红胭脂。实在想不到清城县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竟会生出如此漂亮的小孩。
    顾炎生目露寒意:“把我妈的衣服脱了!”
    他小小年纪,发怒时的气势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女人宛若白兔似的受惊,求助地看顾家凯,“……凯哥。”
    顾家凯声音粗哑而冷淡:“穿你妈衣服怎么了?”
    顾炎生嗤笑一声,倏地将鞋柜一脚踢翻,上面的鞋一股脑地摔在地上。
    女人被吓一跳,“呀”了一声。顾家凯神色反倒有些平静,并不意外顾炎生会有此番动作。
    顾炎生右脚踩上一只黑色的女士高跟鞋,他脚重重地碾压研磨鞋面和鞋身,眼睛嚣张而狂妄地看着顾家凯和女人。
    高跟鞋变形,惨不忍睹,女人心疼又生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啊!”
    顾炎生将高跟鞋踢开,口吻讽刺:“和已婚男人睡,这位女士你够有教养。”
    女人一噎,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委屈地看顾家凯。
    顾家凯瞪顾家凯,前者因为生气,两个粗大的鼻孔反复收缩扩张,“顾炎生,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离开窄巷前的阴郁和烦闷,在胸腹里不断加深,顾炎生狭长的浓眉挑起,“你一个只会窝里横的怂货敢动我?”顾家凯平日只在家里对他妈充老大,在外面老实,不敢惹事生非。
    两个多月前,二人打了一架,虽然顾炎生脑袋被玻璃砸了一个口子,但顾家凯却被他直接撂倒在地,揍得鼻青脸肿,骨头散架。
    小时候顾家凯经常打他。如今顾家凯怕他报复。
    对上他毫无温度的眼睛,顾家凯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是我家。”
    言外之意,滚出我家。顾炎生点点下巴,冷厉地交代女人:“我收拾好行李之前,你身上要是还穿着这件衣服,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进自己的卧室。他东西不多:四季的衣服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件,鞋子只有两双,皆是普通的帆布鞋,陈旧而干净。
    高三以前的书他俱不要了。只带了两本厚厚的笔记本,和衣服鞋子一齐放进行李箱。
    他进主卧,女人刚好从里面出来。她已经换下了顾文静的睡衣。
    顾文静的东西亦少,多是厂里的工作装。他没拿,只挑了几件平日顾文静舍不得穿的。
    她从牢里出来,他会挣钱给她买好的。
    女人穿过的睡衣,他拿起剪刀咔嚓剪掉。碎布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女人和顾家凯在客厅的老式沙发坐着,竖起耳朵听顾炎生的举动。
    从主卧出来,顾炎生再回自己的卧室,拉出课桌的中间抽屉,伸手取出一个透明的盒子。
    里面除了有一毛、两毛、五毛、一块的纸币和硬币,亦有一张拍立得照片,一张奶蓝色的手帕,一张学生卡,右上角印有一张女孩的照片。
    他将手帕揣进衣兜,盒子放进行李箱。
    最后,他拉着两个行李箱离开这栋生活了十八年的房子。
    远处笼罩在夜色下的深山,渐渐被撒上糖霜。冬季到来了。窄巷里,他踽踽独行,和两个行李箱迎来清城今年的初雪。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两章,梁辰出现过,估计大家忘了他这个小配角( ̄▽ ̄")
    第25章
    醒来拉开窗帘,眺望远处,温蕴之被它的景象惊艳。山坡像是被撒上了一层糖霜,碧绿的松坡,枯黄的白桦,绿的黄的,和白雪与白云交织一片,构成一副清晨雪景图。
    “之之,起床了。”温奶奶的声音从门外出来。
    “好的!”她朗声回应。
    洗漱完,温蕴之交代爷爷奶奶,已经入冬,日后不要再早起替她做早餐。
    “食堂有早餐,路上的早餐摊也有。”她说。
    温爷爷说:“路边摊没有卫生保障。食堂的你吃不惯。”相处数月,他们知晓从小锦衣玉食的孙女有些娇小姐脾气,讲究而挑剔。
    “吃的惯的。”她娇软地说。实则她去食堂的次数不逾五回。
    温奶奶颇感伤:“也没有几天能做的了。”
    确实,她马上要回帝都,温家二老没有几天的机会再给她做早餐。
    她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下,“爷爷奶奶和我一起去帝都吧,爸爸妈妈很想你们。”
    温奶奶将豆浆放到她面前,打趣:“你妈可不想我和你爷爷。”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二媳妇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有数。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两个即将入土的老人亦不愿去打扰。
    “谁说的!”温蕴之假话信手拈来:我来之前,妈妈还说,今年要把您二老接回帝都,一起过年呢!”
    温家二老和蔼地笑了一笑,不拆穿孙女善意的谎言,交代她赶紧吃早餐,吃完好去学校。
    去学校之前,温蕴之嘱咐爷爷奶奶,回房间睡个回笼觉。二老笑着说好。看着她与温少堂相似的眉眼,心中愈发酸涩。温少堂在的时候,亦会交代早起的他们,回房间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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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炎生去了张惠家。张惠与丈夫罗常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家里准备有他的房间。
    他连夜被顾家凯赶出来,夫妇二人气愤的同时亦心疼不已。
    他起的早,轻车驾熟地去厨房做好了一大家子的早餐。喝完粥,和张惠夫妇说了声,他疾步出了门。
    罗常庚家住的颇偏僻,若非赶集日,这条街清冷而萧索,街道两旁只有几家门店开门做生意。
    他身上的衣裳单薄,冬日的冷风一吹,他不禁哆嗦。
    遇见黄毛和一伙混子,他神色冰冷。
    和温少堂搞群架的头目杨喆进了局子,底下几个不学无术的小弟便跟着黄毛在这条街混。这条街左走八百米抵达清城职中。
    一个小平头喊住了他:“哟!炎哥去上学啊!”
    他不应声。其中一位斜刘海又喊:“炎哥抽根烟再走呗。”
    如果是高二以前,顾炎生会和他们一起混一会,但现在他没空,亦没心情搭理他们。
    他的视若无睹,在众人看来是一种秘而不宣的鄙夷。
    想起惨死的父亲,骨折的右手,黄毛故意对着他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顾炎生驻足,抬眸看他,浓密的长睫轻眨,“你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他的不怒自威,教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黄毛气的咬咬牙,面上却装孙子:“海涵海涵,我眼瞎,吐错了地方。”
    顾炎生面无表情地斜睨他一眼,旋即抬脚离开。如果不是急着去学校,他现在会和这些人干一架。
    他背影逐渐消失,众人在背后撂狠话:“太他妈冲了!”
    小平头说:“瞧他那看不起人的狗逼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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