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用膳的时候,再仔仔细细为他们摆好膳食,每日换着花样。
    如此这般,天生粗神经每日快快乐乐的谢大崽不提,情绪低迷的四皇子和敏感的谢小崽也很开心。
    到了除夕节那日,果然宫里没有来人,走了一月之久的男人也了无踪迹。谢太傅和他们一起守夜,谢明意哄着他们入睡,又盯着云夫人回去休息之后,才蹙眉看向谢太傅。
    “父亲,这般重要的日子四皇子依旧待在锦县,莫不是宫中有险?”不然以裴后对四皇子那般宠爱,怎会让他一人孤身在外?
    她和楚京的庄子、铺子那边有往来,窦伯和掌柜虽都未言明有大事发生,但谢明意直觉告诉她风雨欲来。
    谢太傅闻言拨弄了一下炭火,往高挂着星辰的夜空望去,“左不过这几日了,景同告诉我,陛下的病情加重了。”
    谢明意瞳孔微缩,惠帝难道命不久矣了?那四皇子怎么办?
    惠帝的事情谢明意刻意瞒着四皇子,不过她身上愈发紧张的气势到底被三个聪慧的孩童察觉了几分,他们眼见着乖巧了不少。
    四皇子还改口唤她为姨姨,主动领着谢大崽和谢小崽写大字。虽然谢大崽只会写一个歪歪曲曲的‘大’字……
    果然,未过几日,惠帝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谢明意直觉动乱将至,暗中询问了镇北侯府的人,但他们闭口不言。
    谢明意有些着恼,在心中狠骂了狗男人几遍。然而数日后,她收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消息,四皇子对君父至孝,惠帝下旨立四皇子为储君!
    谢明意大惊,四皇子如今正在她的身边,陛下册封的又是哪个?谢太傅知晓消息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闭了府门,喝令府中的下人谨言慎行。
    她在心中将狗男人骂的狗血淋头,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但实际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提防起来。
    “娘,爹爹。”如此一直过了大半个月,谢明意还未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谢大崽撅着屁股趴在她的耳边,洪亮的声音直接将她吵醒了。
    谢明意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入眼即见风尘仆仆的高大男人凤眸深不可测地注视她,扑面而来挡不住的浓烈气息。
    他是直接到内室来的,难为屋中只有一个自力更生从另一个榻上跑过来的谢大崽。他精神奕奕的,抱着一个红红的大苹果,专心、认真、投入地在啃。
    他听到动静一扭过头就看到眉眼冷厉的爹爹,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哈哈笑着跑了过去。
    祁朝晖从杀戮血海中回来,周身的煞气还未收敛,看到蠢儿子皱眉拎了起来。谢大崽顿时忙极了,手中又要顾着自己还未啃完的苹果,又要用他胖乎乎的圆脸去和多日未见的爹爹蹭蹭,以视亲热。
    “小蠢货。”祁朝晖哼笑了一声,煞气和冷意消失不见,动作轻缓地摸了一下谢大崽圆圆的头。然后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拿着他啃得坑坑巴巴的苹果扔了出去,谢大崽瞪着大眼睛扁了扁嘴巴。
    “娘,爹爹!”没了苹果,谢大崽蹬着胖腿下来,趴到娘的身边喊她起身,告爹爹的状!
    是以,谢明意清醒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气乎乎的谢大崽、一个脏兮兮的苹果,还有一个隐约有血腥气的狗男人。
    冬日还未过去,屋里暖意袭人,谢明意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将谢大崽又塞进小间的被窝里。之后她眯着眼睛审视狗男人,趁着清晨四皇子还在熟睡,语气凝重地开口,“你杀了人,不止一个!”
    祁朝晖眉头拧起,开口便要唤人准备热水,洗去血腥气,但谢明意骤然见到他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四皇子哦不太子是何缘故?”
    她凑上前来,眉眼压得紧紧的,想是十分着急。祁朝晖利眸盯了她片刻,突然就没了洗漱的心思,上前牢牢地抱着她,凑到她耳边,“陛下做了一个局,诛杀了不老实造反的肃王。”
    谢明意鼻尖萦绕着浓烈的麝香还有腥咸的血气,倒吸一口冷气,脑子开始飞快转动起来。惠帝生病,立四皇子为储君,肃王不老实,惠帝诛杀肃王……
    “所以陛下从一开始将四皇子送过来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他的病重也是假的,就等着肃王不满他立四皇子为储君造反?”
    祁朝晖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以及从床榻间起身的暖气,微阖了凤眸,眉目舒展嗤笑了一声,“真真假假谁又知晓呢,你只要记住到最后活下来的是当今陛下,被立为储君的是四皇子。”
    听到他这般说,谢明意想了想眼眸微深,看来父亲守孝的决定是再合适不过。帝王之位的争夺一定是血雨腥风,跟随肃王的臣子下场想必惨烈,不过向着惠帝的臣子也谈不上好坏。肃王是陛下的亲子,虽说是谋反被诛,但保不准陛下之后后悔又责怪起支持诛杀的臣子来……
    “肃王既死,那四皇子是时候要回宫去了。”谢明意叹了一口气,楚曜为储君,今后面对的可就复杂了。
    祁朝晖闻言手臂一僵,眼底闪过冷意,又似是夹杂着一抹紧张,“自是要回宫了,本侯稍歇两日就送他离开。”
    谢明意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平复了震惊的心情挣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拧了他一下,“侯爷请去洗漱。”
    血腥气闻得不太舒服,她又想起狗男人不吭一声就将四皇子放到这边来,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
    “洗不干净别碰你女儿。”
    第77章
    触不及防, 男人闷哼了一声。
    谢明意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方才她挣开他根本未用太大力气,他何时这般弱势了?皱着眉头, 她抓住祁朝晖的手臂踮着脚尖就要去扒他的衣服。
    “你受伤了?”谢明意急冲冲地拽开他的外袍, 又扯开他的领口手往里摸,被祁朝晖一手抓住。
    他凤眸沉沉地和她对视,喉结轻微滚动,“谢乡君, 纵然迫不及待要与本侯欢爱, 也要等我沐浴好了, 嗯哼?”
    谢明意脸色拉下来,睨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脸, 一脑子黄色废料……”她嘟囔着抱怨, 神色有些别扭,之前因为四皇子担惊受怕的怒气被对这人的担忧取代。
    祁朝晖听她不满倒是有些欢喜, 凤眸中含了浓烈的笑意, 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净室。他脱衣服的时候谢明意饶有兴致地看着, 几乎不见羞涩之态,眼神直白地令祁朝晖的动作顿了顿,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一道狰狞的刀疤在他的腿上,包的随意的绷带已经渗出了血, 谢明意目光一凝便要去唤大夫,被祁朝晖拦住了。
    “一点子小伤, 不碍事。”祁朝晖浑不在意, 轻描淡写地就要跨入到浴桶中。
    这里的仆从都是老实沉默的, 早前见侯爷和乡君进来便默默地退了出去。是以, 热气氤氲的净室只有他们两人。
    谢明意看着那有手掌长的伤口死死皱眉不展,勒令他不准妄动,迅速跑到屋中翻箱倒柜找了一小块的羊皮子出来,仔仔细细地绑在他的伤口上才让他沐浴。
    等到他洗去血气和腥气,又将皮子解开,好在未浸到许多水,她眉眼认真地一点一点上了伤药,再后来拿了绷带包扎起来。
    包扎的时候她的发丝垂下来,虽看不清神色但无端给人一种柔情似水的感觉,祁朝晖定定看她,视线灼热。
    只可惜,谢明意对他的那种毫无保留的柔情只片刻便收敛起来了,她利落地绑好绷带,拍拍他的腿,“虽然对镇北侯而言这是小伤,不过这几日你还是好好休养为好。肃王已除,四皇子稍后几日离开也不迟。”
    “我去唤厨房给你做些补汤。”谢明意自认还是很关心他的,毕竟是自己儿女的生父,两人床底之间倒也契合。
    对此,祁朝晖欣然受用,勾了勾唇。
    偶尔示弱还是有用的。本来这点小伤祁朝晖并不看在眼中,但看女子这般认真的模样他心念一动,竟是连路都走不利索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谢明意的身上,任她搀扶着倚在榻上。
    谢明意则是看惯了那人不可一世、强势霸道的模样,她突然有些不适应他这般安静,任她做什么都一副毫不反驳的样子。
    不过这人明明腿上受了刀伤却一言不发回到锦县来,她心中一软对他十分温柔,劝他先休息片刻。
    祁朝晖自平定了谋反,便策马回到锦县。一是为了四皇子,二也是怕女子有危险。一路奔波,他确实有些疲累,长臂一伸揽着谢明意的腰合上了眼睛。
    谢明意感受到脖颈间平缓的呼吸,不知不觉地眼皮打起了架,慢慢闭上眼睛。
    谢大崽和谢小崽连同四皇子跑来的时候就看到爹爹/镇北侯抱着娘/谢姨躺在榻上,两人都沉睡不醒。
    谢大崽眼睛瞪着,不明白方才娘和爹爹都醒着,怎么这时反而又睡觉觉了。他大眼睛咕噜噜一转,想起自己被扔掉的苹果,嘴巴不开心的嘟了嘟。
    这个时候他故意使坏,手脚并用想要爬上去,被谢小崽抓住了手,“哥哥,不可以,爹爹娘累累。”
    四皇子虽然想念自己的父皇母后,想要快些从镇北侯那里得到消息,但他被教过,也对谢大崽摇摇头,“崽崽要乖。”
    这么一番动静,祁朝晖即使真的沉睡过去人也醒了,他利眸在屋中扫了一下,动作轻柔地起身。
    “安分一点,不要打扰你娘休息。”祁朝晖沉声道。
    他阔步走到外间,目光在四皇子身上停留片刻,眸光暗了暗。平定肃王造反之后,陛下玩笑般地随意和他提起,“卿居功至伟,劳苦功高,朕也实在再没什么可赏赐你的。不如,朕就恩赐你那宝贝女儿,赐她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可好?”
    祁朝晖当时脸色就紧绷冷沉下来,也是随意驳了过去,“陛下说笑了,臣爱女尚不明事,太子妃的位置高攀不起。臣忠君为国,未敢想过要得到什么赏赐。”
    他话说的毫不留情,气氛凝滞了些许时间,惠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又道,“朕也是随口一说,这事不急。”
    祁朝晖垂下眼帘,目光暗沉,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陛下既然将四皇子送到锦县,这话定不是一时兴起,想必是早有打算。太子妃?他眉死死皱着,四皇子纵然与女子他们相处融洽,可也与他的宝贝女儿扯不到一起。
    更别提,以女子的性格,十有八-九会强烈反对。
    他越想气势就越盛,扫向四皇子的视线带了冷意。四皇子敏锐地感觉到镇北侯冷漠地打量,握了握手掌,鼓起勇气,“镇北侯,宫中父皇和母后如何?”
    祁朝晖闻言剑眉微挑,招手让女儿到他身边来,语气淡漠,“回太子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太子殿下?楚曜才不过四岁,他似是明白这个称呼代表的意义,但似是又不那么看重。
    他愣了一下,声音带着孩童的懵懂与清脆,“我被封了太子?”
    他和谢大崽最亲近,呆愣愣地第一个看向的反而是谢大崽。谢大崽因为方才的事情稍稍心虚,他拍了拍肚子,咧开嘴巴笑,“曜曜太子,开心。”
    谢大崽才不知道太子这个词语背后代表的滔天的权势,他当以为这是个好东西,也许是好吃的,就很高兴。
    谢大崽的笑容很具有感染力,楚曜慌乱的心平静下来,眼睛眯着也笑起来,“嗯,我是太子。”他被封为太子,母后一定很欢喜。
    “爹爹,太子是什么?”谢小崽并不明白,但她能感觉到爹爹心情不好,侧着头问道。
    她的眼睛干净纯洁,祁朝晖表情放缓,为她解释,“太子是储君,未来要登临君位。”
    “君位?”谢小崽懵懵懂懂,咬着手指不知道这是什么。
    祁朝晖凤眸微眯,未再解释,只是皱着的眉头显示他的心情依旧不是那么美妙……
    第78章
    谢明意提心吊胆了多日, 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她木楞楞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人受了伤,结果反而是自己好好休息了一场。
    她从内室出去, 发现三个孩童正团团围着祁朝晖, 他姿态慵懒地半倚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翻着一本书,嘴角含笑地不知在与他们说些什么。
    不过谢明意能看到三个小机灵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许是心情好着呢, 谢大崽不顾自己的体重还蹦跶了几下趴到男人的膝盖上。她眼皮一跳往前走近几步, 看到熟悉的书皮嘴角一抽, 这不是她忽悠搞的盗版话本子吗?!
    一股热气冲上谢明意的脸,她故作镇定地快速从男人的手中夺走假冒伪劣产品,随后竖着眉扫了三个明显意犹未尽的小崽子。
    “大字写了吗?去找祖父进学了吗?文章念了吗?”雷霆三问, 显然面无表情的她还是很能唬人的。
    四皇子往左右看了看, 他是年岁最大的,挺身而出, “姨母, 都是曜儿的错, 这便去找太傅了。”
    嗯哼,谢明意点点头, “快去吧,莫要迟了。”
    现在四皇子名义上还是她的远房侄儿, 她倒也未特意将他当成太子殿下般行礼。
    楚曜一左一右牵着谢大崽和谢小崽的手往一侧的院门走去,过了这道门就是云家的祖宅。
    身后, 祁朝晖依然保持之前的姿态, 目光深沉, 盯着太子楚曜的背影, 等到人消失不见他才垂下眼皮。
    “太子殿下这些时日在这里与他们相处的很好?”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谢明意将话本子塞进袖子中,颔首称是,“曜儿的性子温和,又知礼让,三人自然是亲如一家。”
    身为嫡皇子,他的性子却是比魏王好上太多,也许做了太子之后会有改变吧。
    “你先去休息。”说着谢明意锐利的目光又看向男子的腿部,“伤筋动骨一百日,你若是残了可就是得不偿失。”
    她话说的别扭,但祁朝晖却是应了,只是,他笑看她,“那故事十分有趣,可否拿来为我解闷?”
    谢明意轻咳一声,视线飘移,“这是从一家书阁中淘来的,说是绝本十分珍贵。”
    她将书递给他,又去内间搬了一个小木箱,拿了许多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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