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前往两浙的路上,薛远把圣上养成了一个废人,伸手穿衣张口吃饭,没胃口了有人哄着,吃撑了有人揉着胃。只是薛远担心圣上整日待在马车中会憋坏身体,每日必定带着圣上策马或是缓步行走片刻。
    顾元白越来越懒,每日处理政务外唯一外出锻炼身体的时间也总是敷衍以对。他倒是反思了自己,反思的却是在亲密中说的荤话、玩的花样比不过薛远的这一回事,顾元白虽然在现代没谈过恋爱,但他懂得可不少,这么一比,他合理应该是逗得薛远脸红心跳的那一个才是。
    一天,他苦思良久,正准备风轻云淡地用荤话逗弄薛远时,薛远却突然掐了把他肚子上的软肉。顾元白一愣,跟着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脸色瞬息变化。
    薛远欣慰道:“臣总算是将圣上养胖了。”虽说是没有胖了多少,但至少有了些肉,薛远心底自豪无比,比做什么事都来得成就感强烈。
    顾元白却接受不了,他当日没有说什么,第二日一早却换了身飒爽骑装,主动骑马前行。薛远在他旁边,牵着他身下马匹的缰绳,稍微错开圣上半步,一同并肩随马往前。
    他们对话低声,肩膀越靠越近,瞧起来亲密无间。一路之中,褚卫越来越沉默,偶尔视线从他们身上划过,定定看了片刻之后又垂下了眼。
    若是薛远仗着圣上不懂风月而对圣上心怀不轨,他自然可以自诩正义之士上前阻拦。先前薛远在外,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可这一路走来,他却已经心知肚明。
    薛大人已而立了,未成婚未有妻妾,孑然一身,他相伴在了圣上身边。
    褚卫心中的那些自傲和自尊,让他无法佯装不知地再插入圣上与他中间。
    不甘和苍白掩藏在心底,不想要旁人看出分毫,脊背挺直,不想露出软弱和可怜。
    只是偶尔看到圣上的笑靥……还是会想起他曾温和笑对着他的模样,想起那夜被绑入宫中,龙涎香浓重,明黄床单被圣上细长手指攥起皱褶的绮丽场景,圣上侃侃而谈时双眼有神得仿若发光,褚卫曾见过那样的光景,便再也无法忘记。多少次的如梦中有那样的一双含笑双眼,伴着花叶从虚无处而来。
    只要想起这些,还是会有些想要落泪的难过。
    前方的顾元白忽而觉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地转头一看,就见到褚卫偏过了头,长发在他脸侧被风吹起,下颔紧绷,隐忍而克制。
    但他未曾看上多久,薛远就不经意间转过了他的头,用肩侧挡住了他眼角的余光。
    过了不久,顾元白就忘了刚刚那一幕了。
    路上一直行的是官道,大恒朝将以往就有的官道进行了修缮,又将道路修建得更为四通八达。这样的道路方便了此次的出行,顾元白曾多次亲自审查道路的情况,发现官道即便是在酷暑或是阴雨下也无塌陷,工部督查有力,应当记一功。
    大恒朝内的道路经过数年来已修建的八九不离十,工部近些年便不辞辛劳地前往了新吞并的西夏土地之上修路,已是大恒人的西夏百姓们对此激动雀跃,甘肃、宁夏和陕西部分新生的孩童,早已认为自己是自古以来的大恒人,他们在官学之中学的是大恒话,吃的是大恒土地种出的粮食,入的是大恒官府的户籍册子,天下之大,他们只晓得大恒。
    随着科举后一个个西夏学子的入朝为官,西夏的百姓早就安分守己,再也不提旧国一句。
    国家的君主将他们一视同仁,仁爱百姓,品尝过盛世的滋味后没人再愿意陷入混乱之中。西夏的小小混乱随着时间的延长,犹如石落水池,涟漪平静后再也激不起水花。
    说到修路,就不得不提水泥。顾元白只知道水泥是由石灰石等材料在高温中煅烧,石灰石现如今叫做青石,黏土也可容易找到,但更多的他却不知道了。只能暗中交予专门的人研究,索性也不急,古代也有古代修路建房的方式,水泥有它最好,没有也不强求。
    但工程部近年来显著的功绩,已然让朝中众人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科技人才的重要性。顾元白打算再缓缓过上十几年,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世人想法。如果可以,顾元白还想要在官学之中建立一个“格物致知”的课,单独招收对此有兴趣的科技研究型人才,还有女子学院……
    他与薛远说时,薛远很有兴趣,“照如此说,那些手段神奇的术士也不过是知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格物法子?”
    顾元白颔首,“正是如此。”
    “臣曾经倒是听说过,”薛远道,“赤脚走火路,肉舌舔铁烙,要不是圣上说,臣还不知道这有迹可循,圣上知晓得真多。”
    “圣上真厉害……”他又压过来亲了。
    *
    一行人经过福建北部,在路过武夷山时顾元白特意停下了脚步,命在此休息半日,特意让田福生给了此地种茶的农户一些银两,吩咐三千大军和臣子宫侍想去采茶的便去采茶,想去猎些肉食的就由秦生带队。
    东翎卫三千人振臂高呼一声,留下一部分人跟着圣上,其余的人便心照不宣地一同冲入了密林之中,准备给午膳添些荤腥。
    臣子们倒是矜持,挨个拿了布袋去采茶。薛远也在身上背了一个木竹筐,同圣上一起走进了一望无尽的茶地之中。
    “武夷山下时常有数百只船只停留,只为运送此地的茶叶,”顾元白悠悠摘下一片绿叶,“如今这时节正好是茶叶熟了的时节。林知城也带了整整五十艘的茶叶离去,到时候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薛远诧异,“圣上不担心卖不出去?”
    “好茶怎么会卖不出去?”顾元白把茶叶扔进他背上的竹筐里,“这可是大头,你前往丝绸之路的时候,茶叶难道卖不出去?”
    薛远叹了口气,“好像只有我吃不出来其中的美妙滋味。”
    顾元白好笑瞥了他一眼,又摘下一片茶叶送到他的唇前,“尝尝?”
    薛远听话地张开了嘴,温热舌尖碰过圣上的指尖,将茶叶吞到肚子里后餍足勾唇,“滋味很好,不愧是圣上。”
    “……”顾元白心道,又开始了,夏天就要过去了,薛远怎么还一个劲的发春呢,他把手指在薛远肩头擦了擦,也笑了,“薛妃喜欢就好。”
    薛远一愣,顾元白拍了拍他的脸蛋,哼着曲儿继续往前采着茶。薛远回过神,无声笑了起来,快步跟上了圣上,“圣上,臣什么时候能更上一步?”
    “你还想上哪一步?”
    “一国之母……”
    话音逐渐远去。
    午时,大展身手的东翎卫凭着百步穿杨的箭术让人人都吃上了肉。他们还猎到一头幼鹿,幼鹿最嫩的一块肉进了顾元白的嘴里。带兵的将领来顾元白这求得了恩令,允许士兵们适当饮些酒水,士兵们兴高采烈,酒水的味道传遍周围,许多文臣也凑到了旁边,与他们一边笑着喝酒一边吃着肉。
    吃饱喝足之后,士兵们将火灭掉,剩余的残渣处理好,又精神抖擞地踏上了前往福建沿海总兵处的路程。
    越往沿海处走,饮食和百姓衣着风格的变化便越来越大,顾元白特意注意了海鲜过敏这个问题,但还好,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有出现对饮食过敏的症状。
    九月初,圣上的銮驾驾临福建福州府,福州府百姓表现出了不输于任何一地的热情。顾元白实地走访了几个省县之后,倒是发觉了当地官府的一些陋端。
    福建与京城太远,山高皇帝远的弊端再怎么遮掩也掩饰不住。顾元白忍不了这些,他亲自坐镇福州,雷厉风行地整治这些弊端,一时之间,福建各州风声鹤唳。顾元白一封旨意去京,让政事堂调来一个冷硬不吃性格刚强的官员来治理此地。
    他大刀阔斧的手段很快就出了效果,当地官府开始政令通达,各项章程重新落实时很需要人手,顾元白瞧着京城调来的官员还没到,就先用身边的年轻官员试手,以此来磨炼这些人的能力。
    直到十月中,顾元白才打算启程返回。他命令下来的时候,福州府府尹抹了把冷汗,总算是从战战兢兢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还好他这个府尹规规矩矩,平素里也算是勤恳,否则当真是惨了。
    回程的时间比预料之中要晚上了半个月,路上要加紧时间,因为要是再晚,怕是回京都要冬日了,霜雪一降,路上受了风寒那可不妙。
    回程多是水路,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照顾着一行人,这一路平安顺畅极了,日日都是好天气,寒气都没有察觉多少。
    终于,在十二月的一个烈阳天,顾元白在夹道百姓的欢呼声中回到了京城。
    銮驾缓缓,马匹随行,百姓、守卫銮驾的士兵,人头济济,人声鼎沸。
    他们的身前是干净宽敞的大道,背后是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整洁房屋。
    人人棉衣加身,脸色红润。幼童在其中奔走,目光崇敬。
    顾元白抬起头,看着烈日高升下恢弘的大恒皇宫。瓦片沐浴着光,反射出金子一般灿烂的光泽。
    “薛远,”顾元白突然缓声道,“朕以往听过两句话,那是一个很有骨气的国家自始至终所做到的事,也是现在朕毕生的追求。”
    薛远在銮驾之旁驾马,他问:“是什么?”
    顾元白笑了,“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1
    他的目光从百姓身上滑过,从金碧辉煌的大恒宫上升高。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我与我大恒后代,皆因为此而努力。
    第165章 番外一
    陆上丝绸之路因着康国和缚赐的战火波及而在三年后提前回来,完成圣上所托归来的臣子们皆受到了应有的封赏。
    领头三位臣子按功封赏,加官进爵。薛远封签书枢密院事,领从三品以上武散官,受封二等博远候。
    签书枢密院事是枢密使副手的副手,是以后枢密使的候选,掌军机要事,正好全权协助于圣上。
    薛远没有外调的经历却能跃入三品官之列,虽是丝路有功,但更多的还是他本身的能力强劲和圣上对他的期待和看重。
    枢密院和政事堂直接听命于圣上,不受任何大臣的把控。他们手中的权力完全被顾元白所掌控,能放下来就能收上来,这对于以往的薛远来说很难忍受,但现在他却甘之如饴。
    相比于陆上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则是缓慢地行了五年,在五年之后,林知城一行人才带着铺天盖地挥舞着大恒旗帜的船只归来。
    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除了千百万两的金银铜之外,还有各国换取的货物,但比财富更重要的,是海外其他国家现如今的情况。
    林知城献上了厚厚的一个折子,里面详细写了每个国家的见闻和地理位置。还有一些尚且无人占据的岛屿,林知城在面圣时很有急迫感地道:“圣上,这些岛屿我们都可以占领啊。”
    顾元白也很有急迫感,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询问了林知城很多,林知城一一答来,“外头的一些国家虽很是富有,但国情却很复杂。有些地方的吃食与我们天差地别,甚至茹毛饮血。我们依据着旧航线所走,大唐时没有显露名声的一些国家如今也有了不凡的实力,但都比不上我们大恒天朝。此次出海,大恒威名扬名于海内外,不少小国对大恒很是向往崇敬,不止送上了贡品,还意欲与我大恒建立起稳固的通商船队。”
    林知城此次回程,还带回了各国对大恒抱有强烈好奇心的人,他们想要看一看遥远东方的这块土地,想要去感受一些能生产出茶叶、丝绸、瓷器的这个国家是有多么的繁华和文明。
    顾元白心道,现在的年代,海上霸主还没有影,欧洲的那些国家还处于混乱的中世纪时代,没人认识到海洋的重要性,而这个时候,中华还是世界第一,大恒有着相匹配的能力,有着震慑世界的船舰。
    林知城的这一次出海,光是带来的财富就会震撼整个大恒王朝的人。
    或许未来不远的一天,海洋上到处飘荡的都是大恒的旗帜。
    顾元白笑了笑,又问了他特意留意的一些种子。旧航线不到美洲、欧洲一带,玉米和番薯、土豆这几样高产作物应当是带不回来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林知城还真的给他带回了惊喜!
    顾元白倏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林知城被他吓了一跳,“圣上?”
    顾元白盯着桌上的三小袋种子不放,被这惊喜砸得又懵又晕,“这作物种子是哪里来的?”
    “臣去往的那些国家之中有自称是来自一个叫做西班牙国度的人,”林知城道,“这个国家似乎离我们很是遥远,据此人所说,他们国家如今正发生驱逐入侵者的战斗。而他则在战斗之中因为意外独自漂流到异国之中,他用这些种子来与臣进行交换,让臣将他来到大恒。臣一看,就觉得黄色布袋中的种子同圣上曾说过的‘玉米’相同,都是金子光泽犹如牙齿大小的米粒形状。余下两种,臣却认不出来了。”
    顾元白的一颗心此时都已躁动了起来,他反复翻看了玉米粒,又去打开另外两个布袋,种子一黄一深,皆是缺水到干枯的模样,分明就是土豆和番薯的种子。
    这些其貌不扬的种子在顾元白眼里却像是无价之宝一般,顾元白惊喜之余又开始凝重,这些种子看起来相当不妙,谁知道还能不能种活?
    机会都摆在面前了,要是种不活岂不是得怄死?
    顾元白当机立断:“来人!”
    能不能活,得先试试,只要有一丝成活的希望,顾元白都会想尽办法让这些作物在大恒的土地上生长。
    *
    皇帝陛下如获至宝地种地时,天下不如他所料地因为林知城的此次出海而震荡起来。
    比较有门脉的商户和朝中官员,多多少少都为此次的航行投了一笔钱。这笔钱经过五年的等待,彻底翻了数倍,被这么大利益砸晕了的人们,用新的眼光重新看向了海上贸易这一块。
    随后上书到顾元白桌子上,飞雪一般的折子都在求问皇帝陛下下一次的出海是在什么时候。
    要是没有强大的军队和船舰在周边保护,他们的商队实在不敢在海洋上走得太远。
    民间开始掀起了一股又一股出海的热潮,关于海外的游记一夜之间犹如百花初绽,不光是游记,还有更为详细地由出海人亲自编纂的传记。
    这些东西越多,大家能认识的就越多。在户部和刑部的人将船舱上的金银铜和货物运送到国库中时,许多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实——海外是个聚宝盆。
    他们蠢蠢欲动,但顾元白没有空理他们。
    如今正好是农耕时节,他召来了数百名对种植之道最有心得的农户,将三小袋不到一百粒的种子交给他们,神色严肃,反复叮嘱,承诺种植成功的人荣华富贵。
    数百名农户面面相觑,缓缓张大了嘴巴。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目光热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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