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时云里雾中,跟着谈驹白坐上车。
    他神色似压抑似振奋,震惊与狂喜种种情绪纠葛在一起,让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呈现出一种扭曲感。
    瞧着,怪吓人的。
    谈时吞了下口水,“哥,你怎么了?”
    谈驹白指尖不停搓捻,闻言轻飘飘瞥来,吁笑一声:“愚蠢。”
    ??
    被虎头蛇尾一通骂,谈时一腔委屈,“我怎么了啊?”
    谈驹白唇角微扬,只笑不语。
    过了会儿,那无声笑意在安静的轿车内数倍放大,醇厚如钟响。
    笑声来得莫名其妙,谈时瞪眼看着他,去了趟段修与家回来,他哥精神分裂了不成!
    谈驹白笑完,再看自家弟弟一副蠢蛋表情,不自觉带了点嫌弃,下车时扣了扣他脑袋顶。
    “她既然让你叫她姐姐,以后你就听着吧。”
    “……什、什么!”
    谈时不解,一路追在屁股后头求解释,谈驹白心情颇好,就是不肯多说一句话。
    笑话,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怪诞事,直白铺叙出还有什么意思?除了自己领会顿悟,谁也多帮不了。
    就让阿时自个纠结琢磨去吧。
    ……
    春节最是一年热闹时,得了空闲,家家户户少不了窜门拜访,段修与周边大大小小聚会不停歇,整日忙得像个陀螺。
    只有谈樱像朵别开一支的奇葩,悠闲自在每日空出大把时间读书作画,在此期间,她从新闻上看到一则消息。
    谈晚笛被正式逮.捕,警.方调查取得她曾唆使操控一则绑.架案,还有剽窃他人设计成果,此前两年的服装设计成品,皆被披露出是她剽窃他人所得。
    谈樱看到自己的名字以受害人的身份出现在字幕中。
    被囚困那一年,谈晚笛俨然把她当作“枪.手”,逼她不得不绘做一系列设计稿,谈晚笛手上不少设计品,都能找到她的原型。
    虽不知道调查方是怎么查出这些证据的,但看到谈晚笛的下场,她依然觉得大快人心。
    死亡过于畅快,生不如死才最是折磨人,谈晚笛被.判.了二十五年,不说出来后已是垂暮之年,那二十五年能不能平安度过都是一个问题。
    在谈晚笛被转移前,谈樱特意选了个好日子去看守.所看看她。
    少女一身高定裙装,优雅娇俏,玉面如芙蓉,只身坐下惊若翩鸿。
    谈晚笛憔悴蜡黄的脸闪过困惑,她并不认识如今的谈樱,只觉得哪里分外眼熟。
    定睛看了会儿,登时一抖,她曾在照片上见过这女孩。
    是段修与的小女友。
    谈晚笛不知这女孩为什么找上她,只被冷冷盯着,心中毛骨悚然。
    “你是谁?”她问,声音竟如砂纸磨过桌面一般嘶哑。
    谈樱只冷冷盯着她,粉唇微勾,笑意冰凌不见眸底,“你不认识我了?”
    比起谈晚笛的嘶哑,少女嗓音如泉水叮咛,空灵悦耳。
    少女瓷玉似的肌肤更衬得她落魄黯淡,谈晚笛狞着脸强压不悦,只以为这女孩是为了打听段修与的事过来。
    她哂笑:“小姑娘,别以为当了段二少的女人就能一步登天,你离进段家门槛还远着呢。”
    苏檀樱的家境她私下打听过,甚至还给姓岳的旁敲侧击添油加醋过。她才不信如段修与那般风光霁月的男人,能随随便便爱上一不知从哪冒头的黄毛丫头。
    谈晚笛气定神闲,竭力维持所剩无几可怜一点的尊严。
    谈樱掩唇,却轻嘤一笑,“我能不能进段家的门,你不是比谁都清楚,要不怎么会搭手岳知非,把我杀了呢?”
    最后一句轻若抚风,尾音阴冷森然。
    谈晚笛大骇,脑中掀起翻天巨浪,一时不知该如何消化她吐露的信息。
    谈樱单手支颌,澄眸明亮无邪,偏偏又充满丝丝缕缕密密匝匝的恶意,“堂姐,你为他人织嫁衣,最后却把自己搭进牢,这蠢事怎么屡做不爽呢?也多亏你们,如今我换了个更年轻的身体呢。”
    少女语调缓慢轻柔,声线冰凉无度,会见室光线昏暗,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忽明忽暗,连上扬的粉唇线条看起来都僵硬诡异。
    她道出的话不能深想,只稍一想,谈晚笛浑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惊恐大叫:“你什么意思?!不对,你、你是谁?!”
    少女倏地站起来,视觉上仿佛逼至眼前,那双澄澈的眸变得死气沉沉,像一把利刃将她钉在原地。
    “你好笨呐,怎么帮我换了具身体,就不认识我了?堂姐,你就在牢里好好享受今后的人生,我哥哥会替你爸好好管理谈家,噢,只是可怜你弟弟如今无依无靠,被送进孤儿院也不知道日后会落到哪家人手上。”
    谈晚笛惊目眦裂,捂住头喃喃惶恐,下一瞬大吼着扑过来,却被面前的玻璃板弹了回去。
    “你、你是谈樱?!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谈晚笛想挣扎着确认,不过闻声赶来的保.卫人员并不给她这机会,粗鲁地把她摁在地上,准备压回去。
    谈樱立在原地,眼梢微挑,微勾着唇静静注视她。
    有一种人,气质浑然天成,哪怕丢在人海中,也能叫人轻易认出。
    少女天然自带的那种气质,谈晚笛这辈子,也只在叫她嫉恨透了的谈樱身上见过。
    那个和她共同流着谈家血的女孩,自小便如柳梢枝头高高嵌起的那弯皓月,叫人仰慕不可亵,她闪闪发光,聪慧伶俐,又惹人怜爱,是捧在手掌心羡煞旁人的楷模。
    衬地同样年岁的她不堪到尘埃里。
    好在那一弯皓月终归沉沦寂灭,谈晚笛以为那些明艳闪光会重新归属于她,未曾想天意弄人,一报终归还一报。
    谈晚笛尖叫、挣扎、发狂,试图反抗这弄人天意,却只能被人牢牢压住,如拖死猪般的拖进那扇沉重的铁门。
    余光狰狞里,少女立在光晕中,翩然而独立。
    ……
    谈樱想办法联系到封琼,只听他带着岳知非到了国外一处疗养院,听说真正的知非已经回来,而那缕冤魂超.度散去,前尘往事终归终了。
    封琼说,等岳知非精神恢复好,有空方可过来看看。
    谈樱记下地址,要悄悄派人确定一翻。她恩怨分明,且和封琼有前缘,确信对方所言属实,便按下了心。
    不能用法律的手段将害.死.她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有点可惜,不过,那个岳知非前生不就死.在了段修与手中?
    也算了却恩怨。
    ……
    日子如火如荼,很快到了除夕前夜,华灯初上,整个京都主城区富丽堂皇,光华璀璨。
    晚会七点正式开始,怕路上堵车,谈樱和段修与六点就出发。
    她今日也细细打扮一番,走的是文艺小仙女路线,因为和段修与一起出席,为了让某人看起来不至于像老牛吃嫩草,她着装稍微偏轻熟。
    而段修与也一改稳重老成的穿衣风格,选了套雅痞花哨的休闲西装,行走如风颇有些少年感。
    两人手挽手,衣着相呼应,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一对。
    谈樱抬眼悄悄看了他一眼,其实段修与过了年也不过二十八,与娱乐圈里同龄的男星女星一样,穿衣上稍微来点小心机,走出去只以为还是个青涩大男孩。
    长得好看的人,都显小。
    他们的座位很靠前,一坐下,谈樱探头探脑找起舒旎旎来。
    晚会分两项活动,先有节目表演,后有晚宴,听说旎旎也有节目,好像和一个当红小生同台对唱。
    她真想知道,舒旎旎一个五音不大全的,究竟能唱出什么鬼哭狼嚎的效果。
    从进宴会开始,谈樱眼神不停朝四周散发,就是没落到他身上。
    段修与沉着脸强行把她脸掰回来:“找什么呢?”
    强行拉他参宴,这会儿还不理他,段修与很不满。
    “我看旎旎在哪里?”她一手摁在他肩头,还在往旁边看,小小捂着嘴:“哇塞,傅云歌也在!真人真的好帅!”
    段修与:“…………”
    傅云歌是谈樱十六岁时粉的一位男星,到现在十年过去,也成了个帅大叔。
    哪想谈樱初心不变,这么多年依然喜欢这厮。
    段修与肩膀往旁一怼,强行挡住她视线,“你男朋友难道不帅?”
    谈樱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秒。
    “不好意思,腻了。”
    段修与:“???”
    危机时刻,舒旎旎身形在视野中一闪,谈樱觑了眼某人暴风雨爆发边缘的黑脸,提起裙摆火速溜了。
    晚会多是认识的人,舒旎旎招呼都打不完,刚和一位大老板寒暄完,胳膊一沉,眼前蓦地出现一朵小花来。
    谈樱一袭飘逸的刺绣纱裙,淡淡的玫瑰金色,纱上绣着朵朵栩栩如生的海棠,可不就像朵花。
    这突然出现的少女,令周围人不禁眼前一亮,以为是哪家公司新签的新人,扎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依然别树一帜,瞧这清纯瑰丽的颜色,若认认真真捧一把,没准真能大火。
    舒旎旎立马撇下旁边的人,轻掐了谈樱水灵灵的脸蛋一把,感慨:“年轻就是好啊。”
    “你给我把手拿开。”谈樱毫不客气拍飞她的爪。
    会场人多,到的人几乎都落座,站在道中央突兀又扎眼,舒旎旎把她领到墙边,“你还真过来了,也不嫌无聊。”
    这不是为了你嘛,谈樱心想。
    面上一副淡淡样:“在家不也无聊,来这还能见见我男神。”
    活这么多年,谁还没几个喜欢的偶像。
    说着眼睛往傅云歌那处瞟。
    这一看不得了,她家段大佬,居然和傅云歌站在一起!
    顺着她惊愕的大眼看去,舒旎旎扑哧一笑:“你家男人正和你男神聊天耶。”
    谈樱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趁段修与走前,得先跟舒旎旎把话说完。
    “你今天手机记得随身携带随身开机。”
    “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谈樱神神秘秘。
    舒旎旎翻了个大白眼,摆摆手,“行吧。”
    “尤其是下半场的宴会。”
    我会盯住你的。
    谈樱幽幽望着她说。
    有人会在今夜给她下绊子,谈樱没打算提前告诉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谈樱怎么也得把那只螳螂的真面目挖出来。
    她今天就算把旎旎防的死死,也保不准那只螳螂日后会不会在别处下套。
    不止背后的那只螳螂,谈樱甚至怀疑凌子骐也有问题,没准前生就是他和别人使了手段,旎旎才不得不和他有了牵扯。
    谈樱心里疑神疑鬼,面上一派纯洁无邪,和舒旎旎说完话,见段修与还在那边,提着裙摆优雅乖巧的飘过去。
    方走近,段修与倏然回头,眸光别有深意。
    “具体事宜我助理会另再联系你。”
    谈樱只听到段修与说了这一句,她男神客客气气倒了谢,旋即,他大步走过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在她距男神还有一米远的距离。
    谈樱气得炸毛,回到座位上气咻咻甩掉他的手,“你肯定故意的!黑心男!”
    既垃圾男、心机男后再荣获黑心男一称号。
    段修与眯起眼,气笑了:“你就这么给我瞎起外号?”
    “难道不觉得每个都很贴切?”她反问。
    他轻嗤,端起桌上的酒杯淡淡说:“傅云歌正好接了公司一个广告,我看还是不带某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去现场看了。”
    “……”
    谈樱自认为是一个特别能屈能伸的小姑娘。
    那一整场晚会,都在绞尽脑汁变着法的夸段大佬,只为夺得大佬邪魅一笑,能够宽宏大量的原谅小女子一次。
    然后答应带她去和男神1v1零距离会面。
    舒旎旎的节目在后面,等到出场时,谈樱才知道那个和她合唱的当红小生,是段不惊同志。
    期待中的毒音没出现,舒旎旎看来在下面苦练了一把,唱的虽然不多好听,好歹没走调。
    这边晚会结束,旁边宴会接着开始,觥筹交错,华衣香鬓,谈樱没去找她,一直跟在段修与身边当花瓶。
    跟着大佬出场,难免瞩目非常,偌扔在射击场,一定是那种靶子芯的存在。
    谈樱一双眼粘着舒旎旎跑,无心应酬,在旁边心不在焉的装哑巴。
    段修与忍不住敲了她一个小暴栗。
    “一晚上做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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