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凌吉叫了她一声。
    凤如青愣了愣,感受到他情绪起伏,心中再是着急,也没有扯开他的手臂,而是询问他怎么了。
    凌吉抱着她,心中满是不甘,闪过许许多多疯狂的想法,可最后他将所有情绪都压抑下来,紧搂着凤如青道,“和大人在一起,我很开心。”
    凤如青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正想说什么,凌吉便道,“大人,我知道如何能让泰安神君说出你师尊的下落。”
    他贴在她的耳边说了他的计策,阴损至极,并不是凤如青惯用的计策。
    可这样的计策对待那些神君最管用,凌吉说完之后,见神情有些犹豫的凤如青,劝道,“不用真的做,只需要说得疯狂些,你知道的,没人不怕疯子。”
    凤如青眼睛这才亮起来,凌吉最后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嘴唇,“去吧大人,做你想做的。”
    凤如青觉得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又想问他为何不叫如青又叫起了大人,可事不宜迟,她怕泰安神君跑了,又因为最近的梦境,越来越担心施子真的安危,这才没有多说什么,乘风极速朝着天界而去。
    凌吉站在魔界目送她彻底离开,而后转身回了殿内,将赤日鹿的幼鹿关在床下,设下了幻术结界,这才不带任何魔众地出门。
    他并没有去极寒之渊底下,那消息本就是假的。
    他去了人间一处灵山,化身为银光在山间跳跃深入,最后来到一处被结界层层笼罩的山谷,看到了半山腰上正迎风坐在一处石台之上,艰难地吸取结界中聚灵阵聚入的稀少灵气的人。
    他长袍如雪洁净无尘,侧颜在这山中因为结界原因依旧苍翠郁郁的一小块天界之中,如画中谪仙,生生活过来一般。
    凌吉看了许久,直到那结界中的人似有所感,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这便是他用尽浑身解数也留不住的那个人,心中最温暖的的存在,凌吉从不曾如现在这般仔细看过他的眉目,确实是一副无需做任何讨好之态,便能轻易取悦于人的模样。
    只是他身上谈不上任何的温暖,他眼神冷得像冰河之水,轻轻扫来,凌厉如刀。
    “你为何在此处。”他走近,开口,声音冷傲似天界峡谷最高处不可触及的雪。
    这样的人,要如何才肯跌落尘埃,沾染情爱?
    凌吉轻轻地为他的大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着结界之内的施子真轻轻勾了勾唇,他练习过好久了,总算笑得有一点像人,但却丝毫和美好沾不上边,甚至因为眼中残暴,显得邪恶。
    笑容消失在嘴角,他化身巨鹿,在施子真微愕的视线中朝着结界猛地撞去。
    而凤如青并不知凌吉已经找到施子真,却不曾告诉她,还独自去找了他。她急匆匆去了天界,在进入天界之后便隐匿身形,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利用英容教她的随意进入泰安神殿的办法,进入神殿当中。
    泰安神君果真在殿中,他身上受了伤,乃是天雷所伤,看上去很严重。
    他是因为这伤没能及时离开,但他因为是天池生机孕育,这伤势恢复得也算肉眼可见的快。
    泰安神君手中捏着个小瓶子,里面有三滴天池之水,这点东西取出来险些要了他老命。可施子真根本不听劝,若是再不肯从山中出来,灵力不足,他的仙骨裂痕必然越来越大。
    天池是天下生机的本源,这三滴天池水,能够助他撑过一阵子。
    他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才和施子真那个金晶石脑袋并蒂而生。连他都能感知到他的变化和心中所想,他却始终连想都不肯仔细去想,更不许他说任何一句,否则便要翻脸。
    可心之所向,又岂是依靠不见面不去想便能够消失的?
    泰安神君简直要被他气死,躺在自己寝殿哎哟哟的转了个身,身上未着衣衫,晾着伤处等待痊愈,可谁成想一转身,见着了不知何时来到他寝殿的瘟神!
    “你……啊!”他扭头太急,牵动伤处,疼得叫了一声,接着便赶紧抓起了身侧衣袍,顾不得疼痛地穿好,面色疼得发白,头发凌乱地坐起身。
    凤如青多日不见施子真,看到泰安神君这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阵心堵,泰安神君愕然地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凤如青没有说话,从腰间拔出小弯刀,沉海出鞘即刻变化为本来模样,暗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血煞四溢,对准泰安神君。
    “泰安,我本十分敬你,可我现在想知道,我师尊在何处。”凤如青面色沉肃,宛如一尊杀神,泰安神君心肝颤了颤,要当真放开了打,受到施子真仙骨开裂的影响,他现在当真打不过凤如青。
    前几次她好歹还礼貌地叫声神君,就算逼迫也不曾完全撕破脸,动手还打着切磋的名号,可如今她这模样,很明显是糊弄不过去了。
    泰安神君整理好衣袍,凤如青倒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不给他。
    可泰安神君弄好了衣服也没能想出办法,将手中捏着的盛装天池水的小瓶子顺手塞进衣袖,而后起身下地,片刻后学着施子真严肃冷酷的样子说,“天罗上神,你这是做什么?”
    凤如青见他这般,轻嗤一声,“你不像他。”
    确实不像,模样长得再像,也学不出施子真那副真暴躁冷傲的模样。
    泰安神君没有办法,他不能和凤如青动手,不说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若是要施子真知道,又要说他。
    他烦得要死,眼睛瞄了一眼窗户方向,索性祭出神器,准备遁走。
    这若是传出去丢人能丢到祖奶奶家,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凤如青太难缠了。
    神器一出,凤如青面色微变,上几次泰安神君便是用这神器逃的!
    神器乃是护体神器,保命的本命神器,即便是凤如青再蛮横强大,也很难短时间突破神器的阻隔。
    不过她面色只是短暂变化,很快便恢复了。她想起了来时凌吉对她说的话,堪称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看着泰安神君在神器的防护之下,朝着窗户掠去。
    上神如此狼狈的逃跑方式,若是给人知道了要笑掉大牙。
    凤如青轻笑,并未试图阻止,在他跑出去,快要消失在能够听到她声音的范围之前,她才开口,“你若这样走了,我便去天池将你的本体用杆子打断,然后捞出来做下酒菜。”
    泰安神君险些一口血吐出来,脚步一顿,凤如青又道,“我想想,你本体若是被我吃了会怎么样……怕是一辈子也离不开我,任我驱使,任我为所欲……”
    她话没说完,泰安神君便重新出现在屋子里。
    他神色难看,收了神器之后,冷冷看着凤如青。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别人他不知,可凤如青做下的那些事,从开海阵开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她若当真吃了自己的本体……泰安神君想象一下便觉得浑身发寒。
    他看着凤如青半晌,在凤如青势在必得的眼神中恶狠狠道,“告诉你能怎么样,池生不想见你!你敢去他不打死你!”
    凤如青一见他松口,顿时笑了,笑得煞气满满,“你只管告诉我他在哪,现在如何,他若当真打死我,也不用你偿命。”
    泰安神君心中默念我没有出卖你实在是走投无路,于是说道,“他很不好,伤重,我就是帮他治疗的,你去了他只会更严重。你就好好的顾着天裂的事情不行吗?!”
    凤如青深吸一口气,沉海刀锋一转,对着他,“他在哪?”
    泰安神君感觉到她将神力灌注于刀身,罡风迎面扫来,顿时道,“姚安山!”
    凤如青在人间奔走多年,闻言稍微顿了下便脱口道,“太宁国姚安山?他在人间?!”
    泰安神君糟心地点头。
    凤如青转身欲走,泰安神君即刻叫住她,“带着这个,是天池水,能助他。”
    凤如青接过后竟然礼貌地道了谢,又人模人样的将泰安神君当个长辈尊敬了。
    泰安神君差点绷不住表情,心里骂人。
    凤如青接过小瓶子揣在怀里急匆匆地走了,极速奔着人间而去——
    而她要去的那地方,结界早已经破碎,四周苍翠一片狼藉,连唯一的木屋也变为飞灰,显然是大能修者斗法之后的残局。
    此刻施子真正半跪在地,血满前襟,凌吉站在他面前,鹿角断了一只,身上多处剑伤,却不曾去管,只低头手掌银光流动,悬在施子真头顶,银光不断的朝着他头里面钻入,如同见肤闻血而入的水蛭。
    施子真深深陷入凌吉编织的梦中,无比清晰地呈现着七百多年前,他饮下醉仙欲,抱着自己小弟子沉沦迷乱的一幕。
    接着便是他亲手斩杀了她,却在夜深人静之时,提笔画了她的模样。
    有个声音蛊惑一般的在他耳边问,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你为何要画她,是不是思念她?”
    “不……”施子真嘴角鲜血不断涌出,仙骨开裂处不断有灵力四散,固心印隐隐出现冰裂般的纹路。
    “你想她什么?是想你的小弟子太过可怜,死于极寒之渊没能救回……”那声音如附骨之蛆,在施子真耳边声声如魔音,“还是想她柔软腰身,情动之时轻唤你轻些?”
    “不是!”施子真咬牙辩驳,固心印上的细纹却如蛛网般迅速扩散。
    第154章 杂鱼锅·中
    施子真矢口否认。
    那在幻术的驱使之下, 带着他声音的诘问,却如同他自己在扪心自问。
    “不是?可神魂烙印已成,你每每利用神识, 便会看到那些不堪和疯狂, 你真的能够丝毫不受影响?”
    “我再问你,无情道需得得爱而忘爱,纵欲而绝欲方得修成, 你大弟子亦是多年夙愿得偿才会飞升, 你又是为何登入极境, 嗯?”
    施子真整个人轻轻战栗,到如此地步,除了面色绷得很紧之外,他竟还没有露出狼狈神情。
    凌吉手上银光的流速加快, 施子真的幻境便又真实深刻几分。
    “碎月仙尊,百家仙门之首,整个修真界高山仰止的前辈。你从何处得爱, 从何处得欲,又是如何登入极境, 你当真还要否认?!”
    “你是如何肖想过自己的小弟子, 又一共画了她多少次, 刻在神魂之上的烙印你重温了多少回, 自己却不敢承认么。”
    施子真紧咬着牙, 慢慢摇头,可固心印却已经开始崩散,仙骨裂痕加重。他脊背微微弯曲, 紧咬住嘴唇, 屏气凝神, 竟开始强行运转灵力试图破幻除妄!
    “休要妖言……惑我。”他字字泣血而出。
    可脑中幻境一转,又变成他大着肚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悬云山石室,而凤如青声音在门外响起,要他开门的场景。
    “哦,或许你如何登入极境你自己也不知,你是心中慈悲神识纯净的仙尊,你自己也不知你生了何种妄念,你不曾在几百年间蓄意肖想过你的小弟子,你只是担忧她。”
    那声音平和下来,听起来像是在安慰施子真,可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那其中却带着讽刺。
    “好吧,你确实不知你如何登入极境,你确实从未有过龌龊的心思,你确实做好了一个师尊应该做的一切,甚至推波助澜,成就弟子,不惜以身塑身。”
    施子真缓缓吐出一口气,固心印开裂的速度停住,仙骨裂痕也不曾再蔓延,他再度挺直了脊背,正欲反抗。
    那声音却叹息一般地又说,“可你在如妇人一般的为她塑身之时,你敢否认未曾期盼着她的到来吗?”
    “你是盼着那些无异于废物的食物,还是当真控制不住食欲?”
    “你未曾在她到来之时心中欢喜,还是未曾在她不来之时彻夜难以行运灵力?”
    “你难道在终于将养成的双姻草取出那日,不曾在她睡熟的时候拥抱过她?”
    “你确实不曾想要她因此对你如何感激,你心中并无任何挟恩图报之意,可你为何会在与她亲近之时心思烦乱,为何会刻意地疏远于你的小弟子,你连轮回都能看透,连灾祸都能预知,你当真看不透自己,还是不想去看?”
    “闭嘴!”施子真固心印又开始寸寸崩裂,他想要挣脱,溯月剑感受他的召唤,穿透凌吉的后脊——
    幻境碎裂一瞬,凌吉嘴角血线滑落。
    可下一瞬,他双手全部悬空在施子真头顶,疯狂地将映心幻境死死压在他的头顶!
    这本是神界用来在酒宴上戏玩他们这些“牲畜”,用来窥知他们心中所想,而后添增趣味的术法。
    无人能在映心术下回避自己的心中所想,甚至连自己不曾来得及意识到的心声,也能毫无保留地挖掘。
    这是神界神君在做坏事之前,用来为自己的施暴寻找借口的手段,你看,这个畜生竟然忤逆我,它心中想杀我,我杀了它不过分啊。
    不过这术法有个弊端,必须是能力强悍之人,对待弱者才能实施,这便是神君们为自己恶性设下的保障。
    原本凌吉无法对施子真施用这种术法,可谁让施子真好好的悬云山不待,偏要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谁让他仙骨开裂还不肯好好养护,谁要他心高气傲,不察自己方才用的阴招,中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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