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他愤怒地低吼。
    凤如青脚下抹油,她若成心想躲,现在的施子真很难伤到她。
    还盛着半碗粥的碗碎裂在石室的门口,浓稠的带着神力的灵谷粥顺着墙壁慢慢地滑下来,十分的暴殄天物。
    而凤如青已经闪身躲到了外面,准备先溜走,躲过施子真的气头再说。
    说起来这件事她确实是冤枉得厉害,就算她确实知晓了自己对施子真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可她也从未抱过什么希望,就像她连心动也不曾自知一样,连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
    尤其是现在施子真这种状态,她根本不可能蓄意做这种事情,她对施子真首先是敬重感激,然后才是那点不可告人的想法,她这时候要是对施子真还动了那种心思,那她简直丧心病狂。
    她是真的还没来得及翻阅那古籍,想着索性也都会给施子真过目,不如趁着他用饭拿来和他一起看的……她哪知道悬云山藏书阁这样天下修士向往的典籍功法的圣地,会藏着比春宫图还要过火的古籍!
    凤如青眼见着都要出焚心崖,却不料听到石室内不断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施子真这是真的气得不轻。
    凤如青脚步一顿,施子真现在实在不宜动气,他身体才恢复好些……哎反正他如今也没什么能耐,不若让他打一顿出出气,总好过他气得牵动才刚刚恢复一些的经脉。
    于是凤如青没什么出息地又折了回来,也没敢马上进去,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扒着石室的门缝看了一眼,那门上就被砸了一个茶盏。
    凤如青惊得倒抽一口气,不敢再偷看,老老实实地进入其中,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师尊,我错了。”
    “你错哪了?!”施子真怒火难消,为的是凤如青疏忽,更多恼的是自己。
    他不过看了一眼那不堪入目的东西,谁知一直被他压制在神魂之上的烙印便猝不及防地跳出来,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脑海中轮转,如同一个重重的巴掌抡在他脸上,时刻提醒着他是个觊觎自己弟子的混蛋。
    施子真气得浑身发抖,凤如青跑了还好,她这么一回,他更是怒火中烧。
    “你错了什么?!啊!你错了你又能弥补什么!”施子真说的是神魂烙印,是她当年听信妖魔之言,给他神魂烙下的耻辱。
    可凤如青却误会了,她以为施子真说的是修为之事,顿时心中滔天愧疚涌上来,“咚”地跪在地上,垂头道,“弟子知错,弟子定然想尽一切办法弥补……若是,”凤如青顿了顿,说道,“若是弥补不了,弟子愿意自毁神体,变为凡人,与师尊一起重新开始。”
    施子真喊完就后悔了,他见凤如青跪下了,便知道是她误会。可他如何提起神魂烙印之事?这根本无法解释!
    施子真心火更胜,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偏偏凤如青又说出这种要自毁神体的说法,施子真宛如一头喷火龙般,声色俱厉,“你说的什么话!”
    凤如青被他吼得哆嗦了下,施子真气得口不择言,“你少把你那副浪荡子的模样摆出来,你自毁神体同谁重头再来,我不是你那些纠缠不清的姘头!”
    施子真从未说过如此难听的话,说完之后还未等凤如青有什么反应,自己先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起来。
    凤如青听了确实颇受打击,心中发苦,笑容便也发苦,却并未如常高声反驳,也没有再哭泣着求施子真原谅。
    而是声音低低,堪称平和地说道,“师尊误会了,弟子再狂妄,再畜生,也半点不敢觊觎师尊,更无不敬之意。”
    凤如青说,“弟子说错话办错事,这便自去领冒犯尊长的罚,师尊莫要气了,当心身体。”
    凤如青说完没有再看施子真一眼,转身出了石室,施子真动了动嘴唇,却始终没说出解释的话,他从不是善于解释之人,这种事情又要怎么解释,怎么说都是错的。
    他只是面对着一屋子狼藉,回到床边坐着,习惯性地深刻分析反省起自己来。
    不过是看了一眼男女交合之图,他驱邪除祟,妖魔混乱的幻境和现场都见过,为何今日要如此大的反应?
    善于自省,善于将自己都刨开分析的人是很可怕的,施子真很快得出结论,他是恼羞成怒,恼羞的原因是他因小徒弟这个无心的误会,动欲了。
    欲从心起,却不能随心所欲,因此他的恼羞是无法缓解的结果。
    施子真自从修习了无情道,灭人欲两千多年,唯有那次醉仙欲作祟,稀里糊涂地做下错事,从未接触过欲这个字。
    无论是口舌,是身体,还是看听闻,他都不曾有过,如今修为尽失,他此时与常人无异,没有功法遮蔽压制,他自然也就控制不住这七情六欲。
    施子真坐在床边,以打坐的姿势想了许久,最终幽幽地叹口气。
    他需得尽快恢复,恢复到身体能够接纳天魂归体,好尽快摆脱如今这难堪的境地。
    这一天之后,施子真夜里熟睡之后,凤如青才来悄悄地将屋子以清洁术收拾好了。
    第二天饭食时间,食物在施子真晃个神的时间,便出现在了桌子上,却不见凤如青的踪影。
    施子真也不想见她,便只默不作声地吃东西,吃过了便去灵池中泡着,就算不能驱使灵力,至少能够加快恢复。
    就这样师徒两个相互躲闪,竟然整整半月未曾见面。
    凤如青那种愧疚又回来了,越发急切地想要寻找助施子真恢复的办法。她天界人间的到处跑,熔岩天裂那边尚算稳定,虽然弥漫从未停止,但各族联合得很好,短时间内不至于波及到人间。
    宿深成为妖魔共主之后,带领妖魔族也做得十分不错,近日来又跟参商鬼王联手,妖魔鬼的能力在协作和演练当中发挥到最大,根本无需凤如青操心。
    她一门心思的尝试各种各样的办法,天界的神族还有泰安神君让她烦得不行,几次险些把施子真有天魂自小被分离在体外,只要迎回天魂便能够归神位的事情告诉凤如青。
    他忍着没说,不胜其烦地应付着凤如青,跑下界找施子真诉苦。
    施子真已经许多天没有见到凤如青,哪管得了这个。确实是他乱吼害她误会了,才让她这样着急的,施子真不跟泰安说,他就是个死木头橛子,被泰安说得烦了就赶人。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的伤势恢复得还算快,每日泡灵池,每日吃凤如青注入了大量神力的食物,就算真是个四面漏风的竹篮,也该堵上些了。
    他恢复得快,和泰安说明了打算,泰安也跟着狠狠松口气,“你想通就好,天魂归体之后,虽然你因为折了仙骨做不成上神,却至少能归正神位,到时候我会同天帝说好,以请你做英容的老师为由,要你住在泰安神殿。”
    泰安神君说,“池生,你别怕,泰安神殿很安静,那群神族烦不到你。你也无需操心修为,你我本是天池孕育而生,生来便带天魂。你只需勤加修炼,很快能够回归上神位,莫要在人间瞎折腾了。”
    施子真不言语,似是默认,泰安神君趁热打铁,“你那些个弟子,做到如今地步也是仁至义尽,便不要再管了,越管越糟心……”
    “行了,”施子真又不爱听了,“你回去吧。”
    泰安神君无奈至极,不过好歹施子真决心迎回天魂归神位,他也无需再顶着天罚去给他偷取天池之水了。到他归了神位,千万年记忆回归神体,困于世间的这一次心念妄动,又能算得了什么?
    到时候若不想要,取出碾碎便是。
    泰安神君放心地走了,并且开始着手准备起了帮施子真天魂归体所需要的东西,而施子真也沉下了心,准备斩断尘缘,先归神位,再计较天裂之事。
    而这一切,凤如青半点不知,她还一心的到处想办法,身心俱疲。
    熔岩兽近日又发起了一次大的攻击,凤如青赶去查探,熔岩开始有意识地朝着人间方向弥漫,她与荆丰一起安置了各门派受伤的弟子,又去了妖魔界,与宿深商议日后的应对之法。
    妖魔界就是曾经的妖界与魔界。
    两界原本相隔着人间一座城,又各自为界,自从人族畏惧熔岩搬离了那座城,而宿深收服了魔族之后,便将两界开启,合二为一。
    妖魔宫殿倒是还在妖族这边,不过妖魔混居的情况,在两界合并的最初便已经有了。
    凤如青去找宿深,宿深正在与妖魔众商议着接下来的战斗,鬼王参商也在,凤如青悄无声息地进去坐在角落,无人注意,她静静地听着他们商议结束。
    平心而论,宿深确实成长了不止一点,如今坐在上首位,王者之气连她都无法忽视。那张原本若好女般有些气势不足的脸,似乎也稍微改变了模样。
    她不由得感叹,宿深心机手段一个不缺,只要不困于情爱,便切切实实的厉害,他这么年轻,便坐上妖魔共主的位置,待到熔岩之事解决,定然会在整个天下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九尾狐一族达到一个难以思议的新高度。
    至于九尾狐如何传承,凤如青听说宿千柔老树开花,和燕实有了小崽子。待一切安定下来,宿深也会有自己的后代,凤如青在人群散尽之后,准备起身离开。
    她听了方才妖魔鬼三族商议应对熔岩兽,还有如何与修真界和弓尤派下人间的神兵,以及坠落神族配合的方案,完全放下了心。
    若非为了彻底解决熔岩天裂的事情,她根本无需再操心各族直接的协作了。
    只是凤如青终究没能走得了,因为宿深发现了她,并且叫住了她,带她到议事殿去说话。
    “姐姐,我有事情要同你细说。”宿深十分严肃,凤如青便也认真地听着。原本她以为宿深说的还是应对熔岩兽的事情,却不料她听过了宿深的说法,整个人都亢奋了。
    “你说的当真!”凤如青问宿深,“你在何处听来的这种办法?!”
    “是赤日鹿,”宿深说,“姐姐放在我这里的赤日鹿,原本一直被我关在禁地之中,可近日我一直陷入梦境,是他在梦境中告知我,要我与姐姐说的。”
    “我本想着这几日空出来便去悬云山寻姐姐说这件事,谁料姐姐今日不期而至。”宿深说着,为凤如青倒茶,“姐姐坐,我与姐姐细说梦境,虽然赤日鹿狡诈歹毒,但这个梦境我也翻阅了许多古籍去印证,倒不是全无道理……”
    两个人一直谈到深夜,宿深还将印证赤日鹿这说法的古籍找出来给凤如青看,一直到三更半夜,凤如青才抱着书籍,面上带着拨云见日的欢喜,准备从妖族离开。
    宿深一直送凤如青到宫殿门口,在凤如青腾天之时对她说,“姐姐,我一直无能软弱多疑善妒,总想着要变强大,能为你做些什么。如今我成了妖魔共主,我能掌一方安宁,实力也能与神一战,来日姐姐计划成型,莫要忘了带上我。”
    凤如青因为寻到了办法心中欢喜,又听了宿深这样说,心中柔软。
    她转身在半空中看向宿深,“放心吧,少不了你,到那时你想退缩也不成。”
    “愿为姐姐鞍前马后,万死不辞。”宿深说的像是开玩笑,可眼中诚挚却令凤如青感动。
    她点头,抱着书籍腾天离开妖族,宿深垂眸浅浅一笑。
    他终于有资格有能力说出这样的话,只可惜晚了些。
    凤如青自妖族出来,直奔悬云山,她急着去悬云山藏书阁,寻找能够阻断天池之水,能够拢住生机的阵法。
    她一路到了悬云山脚下,急匆匆地奔着山门而去,却在进入悬云山大阵之前,被人叫住。
    “大人。”身后的声音温润平和,凤如青侧头,便看到参商鬼王解开遮面鬼气,将兜帽摘下,在这月华清亮的山林之间,朝着她缓缓跪下。
    凤如青抱着书籍的手微微收紧,神色慢慢变化着,复杂地看着跪在不远处的人。
    好一会,她才开口,“参商鬼王为何跪我。”
    白礼微微勾唇,是一个有些苦涩的笑,“认错。”
    “何错之有?”凤如青叹息一样,“参商大人,很晚了,回吧。”
    “青青!”白礼急急地叫了一声,凤如青站在山门阵前,半晌无言。
    许久,凤如青才说,“别这样叫吧,你又不是他。”
    白礼猛地一颤,像是狠狠中箭,他颤着脊背,跪得更直,眼中灼灼地看着凤如青后背。
    “你要将过去尽数推翻吗,我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因你当年散尽功德,将我自阿鼻救出。”白礼说,“你不认我了吗?”
    凤如青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回头,她想起那个为她一句话,毕生不沾染红色的小公子,轻轻叹息。
    “我是忙得傻了,才会想不出半神鬼王,能够看透轮回阴阳,自然能够想起生前之事。”凤如青说,“你或许早就想起了吧,参商大人。”
    白礼没有说话,心口哽得生疼,她早就认出自己,却只愿叫自己参商,连看也不想看他。
    “我错了。”白礼说,“你师尊的事情,你怨我恨我都好,别无视我。”
    凤如青却慢慢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何没找你么,你不该来的。”
    “我因为白礼,才没找你去清算你见死不救蓄意纵人行凶的罪过,可……”凤如青语调变得很轻,“我不想看着小公子面目全非,如你这般狡诈狠毒。”
    “我本就是白礼,是恶鬼,也是你的小公子!”白礼起身,欲上前去抓凤如青,却被她回手一挥,落下悍然神力,阻隔了他的脚步。
    “你不是他,”凤如青说,“转了世,忆起了前尘,便不再是他。”
    “我的小公子绝不会舍得我难过伤怀,从未说过我珍重的人一句不好,又怎会伤我珍重之人?”凤如青缓慢走入悬云山大阵,最后一句话自阵中传出,闷闷的,听着很远。
    “他亲手为我系了绢布,他纵使凄惨却骄傲决绝,与我相伴二十载,从不曾卑微卑鄙,你怎么会是他……”
    白礼按着心口,低低笑起来,只是声音听上去悲凉入骨。
    他是白礼,可白礼只是他的一部分罢了。
    她只喜欢他的一部分,多了一点点都不肯看上一眼,真是薄情……寡义。
    “大人!”白礼只允许自己狼狈那么片刻,很快恢复,重新戴上兜帽,鬼气遮面。
    他叫住凤如青,要她看自己从今往后,便是参商鬼王。
    他以参商鬼王的名义对凤如青说,“大人于我恩重,我自要偿还,来日若当真要与天下为敌,我愿做大人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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